战争
战争。这是一场旷日持久的,伤亡惨重的战争。
浓烈的硝烟从土地上升起,盘旋在上空。空气中到处都是辛辣呛鼻的火药味,放眼望去一片狼藉。插在石头缝中的旗帜早被不知道哪里轰来的战火炸的折断,就连那面代表着荣誉代表着家的国旗本身也残破不堪。
两方皆是如此,枪响之后便没有赢家。
叶甫倾正与敌人厮打在一起,她的肋骨刚刚被人捅了一刀,正往外汩汩流着热血。身上脸上也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硝烟早已将脸庞弄的乌黑,甚至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只剩下一对漆黑的眼珠还在不停的转动。
她机械的握紧手中的匕首,一下又一下的格挡,劈砍。直到一枚手榴弹扔在了脚下,她来不及躲闪,只能飞身向前扑去。尽可能远离这个即将送她下地狱的玩意儿,轰的一声巨响,爆炸的余波将她震了个十乘十。
眼前一黑,叶甫倾失去了意识。
等到她清醒过来的时候身上盖着尸体,这片战场也是一点人的声响都没有。摇摇晃晃站起身来,余波的震颤让她的脑部受到了损伤,甚至都站不稳脚跟。
风声。
她有些呆滞的放眼看着周围的这一切,她所能够听到的最响的声音来自于风无情的嘶鸣,以及自己心脏缓慢而沉重的跳动声。叶甫倾尝试迈动脚步,结果是徒劳的。
周围的尸体猝不及防的将恍惚的她绊倒,直到再次与地面重重的接触,她这才接受了这个残酷的现实。
她是这场战役的唯一一个生还者。
一种莫名的情绪汹涌的,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席卷整个胸腔。她的眼圈逐渐泛红,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积累的情绪在这一刻如同潮水决堤一般顷刻而下,叶甫倾嚎啕大哭。
她不知道战争的意义是什么。她甚至今年才不到二十三岁,她什么都不懂。只是为了生存,为了一口饭吃,又或者是为了他们口中说的荣誉,团结,以及捍卫国家的赤诚之心。
她欣然上了战场,像千千万万个年轻的士兵一样,带着不明的目标和必胜的决心,义务反顾的投身于战争当中。直到榴弹在身边爆炸,昔日的同僚变成一具具尸体。
她能够清楚的感觉到,她的手在颤抖。她不是没有想到过这个下场,她想到过的。在事情真是发生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她依旧抱着这个天真的,幼稚的想法。
直到残酷的现实发生,直到连自己的生命都受到了威胁,直到自己成为最后一个幸存者。
。。。。。。
叶甫倾猛地坐起,嗓子已经说不出任何一句话来。额上都是冷汗,衣服也早已经湿透,她的眼角还带着泪痕。
这就是,战争带来的创伤。
她面无表情的抹了把脸,这已经是四十年前的事情了。现在的她早已经不再年轻,但她将永远的记住这一切。记住这惨烈的后果,记住她战争幸存者的意义,替所有人背负这一切。
叶甫倾动了动自己僵硬的后颈,转头看向窗户的位置。她想看看窗外,也许会是阴天,或者是晴天。她也许能够看见一片片的星星或者是什么的,都可以。
手上插着各种各样的管子,正在持续不停的往身体中注入药品,好延长她的寿命。是的,她得了很严重的顽疾。这听起来就像是老天爷给她开的一个玩笑,让她在四十年前躲避了惨烈的战争,却又在四十年后患上无法治愈的疾病。
icu病房外的玻璃被轻轻敲击两下,她转过头去看。原来是一个年轻的小护士,她脸上的担忧就算蒙了一层口罩也遮挡不住。叶甫倾微微笑了笑,向她摆了摆手。
又想到她听不见,便指了指放在一旁的座机。小护士看懂手势连忙跑到一边拿起电话,叶甫倾有些疲惫且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面上依旧是那样温和的微笑,带着安慰人心的能力。
“孩子,去睡吧。我没事儿。”
“您刚才”
“这只是一个老人在回忆陈年旧事而已,不要放在心上。快去休息吧,明天还有工作不是吗?”
叶甫倾有些俏皮的眨眨眼,试着向这名小护士传递自己的活力。困意来袭,小护士打了个呵欠,疲惫的擦去眼角渗出的泪珠。
“那您保重身体。”
“我会的。”
说罢叶甫倾扣下电话,目送小护士离开自己的视线。她的身上插着许许多多根管子,她已经不止一次的嫌这些东西碍事。每次却都被各种各样的人劝说,那些爱着她的人,一点都不希望她的健康有任何差池。也为此对医院造成了无数哭笑不得的麻烦,这些她都理解。
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
她在五十六岁的时候确诊了这个病,到今年第七个年头,还差一天便是她六十三岁的生日。正是今天,也是那场战役的纪念日。叶甫倾长叹一声,她在这七年中,曾经无数次的想过自己会离开这个世界,有过恐惧,也有放不下的心。但到了现在,一切都好像接受了。
叶甫倾将插在自己身上的管子一把拔下,有的地方流出了鲜血,但这也没有引起她的注意。她已经很久没有下过床了,甚至对怎样使用自己的腿都有了生疏。
于是第一次下床她华丽丽的跪倒在了地上,膝盖接触冰凉的地板砖发出巨大响声,这疼的她呲牙咧嘴,但却忍不住发出了一声笑。因为她觉得,这才应该是她的生命。虽然痛苦,但是鲜活。
她在地上挣扎了好几次,终于颤着腿喘着粗气站了起来。双手攥上厚重的窗帘,抬手唰的一声拉开。温和清冷的月光照在身上,这让她舒服的眼睛都眯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