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肉夹馍
都说皇城巍峨雄伟, 光靠想的并不能体会到这个词,只有真正到了它的面前,高得似乎看不到边的宫墙, 四面穿着铠甲一言不发的侍卫,那种压迫感扑面而来,不禁感受到人的渺小。方才还冉冉升起的朝阳, 此刻也都被高高的宫墙挡住,只留下逼仄晦暗的影子。
学子们虽然是未来的肱骨, 但皇城里最不缺的就是官,进出的都是在圣上面前挂上号的,这些未来的官,三年一见,能起来的人寥寥, 侍卫们并不会特意优待。这会儿虽然是春日了,但京城还得穿棉的。他们站的地方是个背地阴凉处, 那风呼呼地直往人脖颈里头钻。
众人都不约而同缩了脖子。有些早起紧张得吃不下东西的人也不由后悔起来。还有人静静看着宫墙侍卫,似是在发呆, 不知道在想什么。更多的人目光都留意着进宫的官员身上,唯独在他们身上,才能感受到这皇城里面是有些鲜活的人气。
“宣!”随着内侍拉长的嗓音,学子们面前的城门缓缓开启。所有学子们都不约而同地挺直脊背, 昂首挺胸, 目光灼灼地平视着前方,随着引路的内侍缓缓步入。
城门幽深,他们的目光却始终坚定地望向前方。走出门洞之后, 视野豁然开朗。是了, 这就是未来几十年, 甚至一辈子他们要为之奋斗的地方。
今科一共录了三百三十六名,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着上朝的干明宫走去。
偌大的宫殿里面早已安放了矮桌,文房四宝皆齐备,学子们一人一桌跪坐答题。
陈岩的位次并没有在最前头,而是在第二排。进去后,他首先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脑袋为之一震。他快速扫了一圈,殿中柱子都需要两人合抱,最上头的龙椅金光闪闪,无一不昭示着皇权的威严。陈岩就看了那么一眼,就坐了下来。旁边的人看得久了些,便被内侍清嗓子提醒了。
就在陈岩踏进皇城时,陈苗苗的马车驶到了距离皇城最近的茶肆,当了第一个客人。她点了一壶茶,和石榴坐着等。殿试时间不会太久,她准备接上陈岩,直接去庄子上小住两天。
更漏一滴一滴地落下,陈岩将刚写完的那一页纸吹干,放到一边,用镇纸压住,这才继续写起了下一张。他的斜后方,张松也正好写完一页,抬眼看了他的方向一眼,也接着写了下去。
就在学子们奋笔疾书的时候,侧门处,出现了一群人,不是别人,正是圣人领着一群大臣,在外头看。
圣上看着那一排排埋头书写的人,拈须满意地笑了,低声对旁边的人说:“诸位爱卿,看到此情景,可有忆起往昔?”
礼部尚书已是白胡子满面,闻言笑道:“每每看到学子们,都会令臣思及几十年前。今年的学子,年纪都不大,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
圣上看向旁边:“张阁老觉得如何?”
张绘微微欠身,笑道:“听闻此番许多书院的学子们都考得不错,尤其是国子监,可有五十人都考中了。”
旁边的吏部侍郎也点头:“一粟书院也是十分不错。”
“听闻,张阁老的侄子今次也参考了,不知是哪一位。”大学士兼户部尚书忽然开口。
张绘谦虚了两句,只说小儿年幼,还要多历练。圣上笑道:“不愧是张阁老家,看来后继有人。诸位爱卿,随朕进去看看他们答得如何?”
恩科的题都是圣上出的,就连礼部都不知题。尤其是这殿试,更是不知圣上想要考哪一题。众人都心中暗暗猜测,待看到考生们桌上的题目时,都大吃一惊。
题目很短,大致意思就是,用粮和盐入手,做一篇策论。这两样物事,都是百姓日常生活息息相关之物,说简单也简单,说难是因从古到今也说得太多了。而学子们,很容易将这题写得太过空泛。
皇宫不允许单独行走,故而学子们都是统一交卷,统一离开。他们走出来的时候,夕阳已西斜了。陈苗苗接上陈岩,先就递了一个肉夹馍过去:“方才瞧见有人卖卤肉和饼,我就买了个,晌午定没能用好,快尝尝。”
晌午虽有饭,但提过来时早已凉透了,大家怕用多了出丑,并不敢怎么动。陈岩早饿了,一张嘴就咬了一大口,筋道的面皮,多汁的卤肉,简直是人生乐事啊。他三下无除二解决了,又拿起陈苗苗让人风干的红薯条:“师父和义父他们都去了?”
“正是,有几株花开了,他们先过去赏花了。”陈苗苗又给他倒了一杯果子饮,“我们这会儿就过去。”
地上已经泛起了青,柳条也发出了星星点点的绿,看着就让人欣喜。陈苗苗正在看他们咏梅,就瞧见江楚大踏步地走来。他似乎有话要说,但随即就被两位长辈叫住,过去陪他们咏诗了。
陈苗苗随即将此事抛在了脑后,去了厨房。如今虽说是春日,但各种菜还没上呢,她也只能让人捉了两只养的兔子,一只片下肉裹了芡粉煮汤,一只切成丁用豆豉椒油凉拌,再捞两条鱼炖煮,从锅边将一个个面饼顺着锅滑下。最下面的面饼酥软喷香,上面划下的部分十分香脆,简直是一饼两吃。
东西都是新鲜的,故而吃起来也颇有些意趣。晚间温度下去了,众人今日赶过来,也觉得疲惫,纷纷回房了。
陈苗苗刚沐浴完出来,就听见窗格子处一响。她心中一凛,沉声道:“是谁?”
“是我。”江楚的声音传来。
陈苗苗心中一松,忙打开了窗户,瞧见外头立着的人:“你怎么在外头?”
江楚转过身,屋内的灯光照出去,他的面容有一半隐在黑暗中:“你出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这么晚?陈苗苗脑海里刚浮现这个念头,忽然想起这会儿不过是晚上□□点的模样,要是现代,兴许有人还没吃饭呢。她点了下头,重新关上窗子,正要出去,她又退了一步,对着镜子看了看装束打扮,这才走了出去。
石榴早已睡下了。陈苗苗蹑手蹑脚地打开了门,又轻轻地阖上,一点儿声响也没发出来。她转头,夜空下,他立在庭中,正在抬头看天。
陈苗苗的目光也适应了黑暗。这里不似京城里头,灯彻夜不熄。失了那些灯光,月初也没有月亮,星辰却显了出来。虽不到夏天,但是这会儿夜空中却也是漫天星斗。陈苗苗不禁看住了:她有多久没有抬头看过星空了。
手被握住了,他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想不想,离星星更近一些?”
陈苗苗转头看向他,眼中满是兴奋:“想!”
话音一落,只听他低低一笑,下一瞬她的腰被揽住。她竟双脚离地飞了起来。当她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立刻双手环住了他的脖颈。
耳畔是呼呼的风声,感觉好似过了许久,又似是只有短短一瞬,她的脚已经落到实处。她松了一口气,感觉到腰间的手松开,她的手也收了回来,下意识想要往后退一步,就身子一歪。
他的手立刻托住了她的后腰,助她保持住平衡。陈苗苗的手再次环上他的脖颈,往周围一瞧,发现他们居然站在,房顶?
她往周围仔细看了看,发现这里真的是房顶。而且是庄子最高的正房的房顶。难怪他说是离星星更近的地方。要是现代,那还不得上个几十层的楼顶,只是到了这里,三层楼都不常见。这正房起得高,差不多有个二层的样子,视野很不错。不过……她看看周围:“我,这能坐着吗?”
“当然可以。”陈苗苗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江楚已经领着她走了两步,将她安安稳稳地放在了房顶正中那道梁上。
陈苗苗试探着松开手,发现自己坐稳了,颇有些意趣地左右看看。正在她好奇地四处查看时,身边的人忽然飞了下去。
不一会儿,他又重新回来,将一只托盘放在身侧,又将一个油纸包放到她的怀中。
陈苗苗拆开油纸包,只见里头是炒香的瓜子花生。不光如此,这人还倒了一杯酒给她。她目光重新落在身侧坐下的他身上:“这么轻车熟路的,看上去江大人对上房颇有心得,莫非专门研究过登徒子那篇赋。”
“家宅附近,可没什么小姑娘。”江楚也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我这还是第一回 带人上来。”
陈苗苗眉一扬,抿了些酒,将酒杯放到了身侧,开始剥起了花生瓜子:“怎地想到来看星星了?”
江楚也抓了几颗花生:“元宵那日,路过上元阁时,瞧见你看那楼看了许久。因着准备科考,你没能看成灯,但想你应是喜欢高处。”
“我是喜欢高处,但也没想到是这么个高处。”陈苗苗打趣了两句,将剥好的花生米丢入嘴里,“不过,别有一番滋味。”
江楚也将花生米丢入嘴里。两人并肩而坐,目光落在远处。周围一片寂静,只是远处传来几声狗吠,倒显得夜更静了。刚觉夜风有些凉,一件大氅就落到了她的肩上。她转头看向他:“你下午过来,似是有话想说,是不是青州有消息了?”
“是,他们已寻得了一副扇骨,瞧上头的画,倒真似青山亭。”江楚给她整理好大氅,“他们在景州城里,探到了一些当年那伙水匪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