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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豆腐菌菇鲫鱼汤(三更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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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不再来个面非面?陈苗苗咬住后牙槽, 生生将这句吐槽给咽了下去,临走前随口问道:“老先生,我记下了, 还有何吩咐吗?”

    黄老爷子拈着须,琢磨了片刻:“再将你方才写的那些菜式拿来我瞧瞧。”

    让你多嘴,客气那一句干什么!陈苗苗一边腹诽一边出去取了方才写的菜单, 放到黄老爷子面前。

    黄老爷子一一看下来,一边看还一边问, 一刻钟后,他才慢条斯理开口:“来个丝瓜,不过不要这上头的虾仁丝瓜,来个别的不那么腻的。再来个排骨吧,我喜欢吃排骨, 但是我不喜欢啃骨头,最好没有骨头, 但是肉要有些嚼劲。再要一样冰冰凉凉的东西来解暑。就这些吧。”

    如果说之前陈苗苗有一半怀疑这位是黄老爷子,这会儿已经没有怀疑了。这样的点菜方式, 能够活到这个岁数而没被人打死,一定是因为他有嚣张的本钱。什么自律的出世谪仙人,这简直就是一个嘴馋而刁还爱挑刺的二大爷。

    她不禁第一次对自己想要摸进书院里头开饭堂的想法产生了些许动摇,想想那些学子们老了都这样, 她的心就颤了一下。还好还好, 他们考中了就会离开了,也没多少人有脸待一辈子吧。

    陈苗苗这回学乖了,待他一停下话头, 迅速地点头应下, 出去的步伐飞快:“劳烦老先生稍坐。”

    就在陈苗苗快要跨出房间时, 身后传来了黄老爷子的声音:“我牙口不太好,这几日都没怎么吃好,希望今儿个晌午能吃一顿好的。”

    陈苗苗停下来:“您放心。”

    就在她脚步要跨出门的瞬间,黄老爷子胡子微微一翘:“对了,我午正还跟人有约。”

    这会儿已经巳时二刻了,还要留出他吃饭的时间,也就是说满打满算最多还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做准备。陈苗苗深深闭了闭眼,微笑道:“我们一定会让您用好这餐饭。”

    陈苗苗的背影消失在门后,黄老爷子的笑脸终究是绷不住了。他嘿嘿两声,转头看向窗外时,瞄到紫墨飞快移开的目光,清了清嗓子:“紫墨,你这是怎么了?”

    紫墨站直了身子:“先生,我没事。”

    黄老爷子狐疑地看了他几眼:“你要不要也点两个喜欢的菜?”

    紫墨忙摇头:“不必了,先生点的就很好了。“

    黄老爷子见此,也不再多问,踱步到窗前欣赏起了外头的景色。紫墨这才松了口气,暗暗地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他得时刻注意着,防止等会儿有人冲进来将先生打一顿。

    林婶和石榴正在厨房里收拾菜蔬,忽然帘子呼的一声被打起,陈苗苗满脸肃杀地走进来:“石榴,将洗菜和择菜的事情交给王婶,然后过来寻我。林婶你先将打理出三条鲫鱼,然后都来帮我。”

    石榴忙出去叫了王婆子,将事交接妥当后,这才跑回来:“姑娘,我要做些什么?”

    陈苗苗将一壶刚泡好的水递给她:“送去包间。”说完,她揭开了汤锅盖子,早起就煨上的鸡汤喷香扑鼻。陈苗苗一手拿着大爪篱,一手拿着筷子,准备弄出一只整鸡来。

    她刚把鸡弄出来,石榴也回来了,她忙道:“石榴你去看看,饭熟了没。”

    石榴揭开了旁边的大锅锅盖。等弥漫的雾气腾开后,这才看到里头正在水中翻滚成花的米饭,石榴用筷子拨了两颗尝了尝:“姑娘,这米差不多了,可以开始蒸了。”

    陈苗苗将鸡放到一个瓦罐中,闻言点头:“将火抽小,把饭沥出来,给我留大约两碗,其他拿去甑子里蒸。晌午就不做别的汤了,就用这米汤煮点儿青菜即可。”吩咐完之后,她已经拿过了今早才买回来的半扇排骨,右手执刀,刀刃立在两根骨头中间的肉上,然后她左手往刀背上重重一按,银光一闪,两根骨头立时分开。

    林婶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将鱼端了进来:“姑娘,鱼好了。我还要做什么?”

    “你先煮牛奶,里面加入冰糖,注意不要煮沸,然后拿出来用水冰凉。然后把米酒拿出来,按照一勺米酒三勺牛奶的量,舀入那个荷花杯中,一边倒一边搅拌,刚刚好比那个粉色花瓣的边沿高一些就好。”陈苗苗手上动作不停,“然后你再准备一个盆,在里面放一个木头架子,荷花杯放在架子上。往里加热水,让水面大约就在那个花瓣下头一点儿,加减水,让水温保持在有些微微烫手的模样。大约两盏茶功夫,凝固了就拿出来。”

    厨房里一直都有个灶在烧热水,随时备着防止临时要用。林婶一听这个立刻明白了,这不就是糖蒸酥酪吗,只是姑娘这法子会快上许多。她索性将木盆就放在了热水灶旁边,旁边备着一盆冷水和一个空盆,目不转睛地伺候着那一只荷花杯。

    陈苗苗手起刀落,排骨全部被切成了了两寸多的长短。她换了一把小刀,刀尖飞舞地眼花缭乱,不一会儿,骨头就从里头被分离出来。陈苗苗动作非常快,不一会儿,就剔好了十根排骨。

    看石榴弄好了饭,她就将手上的活儿递给了石榴,吩咐她要如何处理腌制。随即她自己一边洗手,一边琢磨这会儿该做什么了。

    洗净手后,她睁眼又是一片清明。陈苗苗拿起丝瓜,滚刀切好。起锅热油,大约五成油温的时候,撒入蒜蓉,等到爆出香味之后,放入丝瓜。等到丝瓜炒软之后,放入盐,最后再调些水淀粉,沿锅边倒一圈,就出锅了。

    “石榴,把今早的菌子洗净后切丝,不用太多,五六朵即可。”陈苗苗一边吩咐道,一边刀飞快地将香菇和木耳切成丁,再取了两片玉丹肉也切丁,取些碗豆,和方才石榴留出来的饭混合均匀后,加入少许盐和胡椒粉调味后,舀入刚才那只鸡的肚子里,用竹签封好口,舀入鸡汤,刚好没过鸡的样子,大火煮开后转小火煨。

    陈苗苗另起一锅油,烧热后放入蒜末,等到炸干到金黄色时,就将蒜末捞起放在一边晾油放干。而此时的油混合着蒜香,香气扑鼻。陈苗苗将排骨两面沾上淀粉,放入锅中,先小火炸大约一盏茶,然后大火炸半盏茶,捞起。

    她在炸排骨的时候,林婶那边的糖蒸酥酪已经凝固,放入冷水中湃凉去了。陈苗苗让林婶另起一锅,化开猪油来煎鲫鱼。

    陈苗苗这头炸好排骨之后,就将油都倒了出来,只剩下了一点儿,将排骨继续导入翻炒。起锅后再将之前炸好的蒜末也回锅翻炒了一下,熄火开始摆盘。陈苗苗的筷子都快舞出残影了,抬头将筷子一搁,将盘子往托盘里一放:“丝瓜和排骨可以上了。”

    包间里面,黄老爷子凭窗欣赏了好一阵,这才转回头来坐下:“他们这是上的什么茶,倒些来尝尝。”

    紫墨执壶,当看到杯中水的颜色时,他微怔,停下了手:“先生,这……”

    黄老爷子定睛一瞧,鼻尖微动,面色舒展了少许:“这是花草泡出来的茶。”

    紫墨迟疑着倒完了,本想提议验验毒,看到黄老爷子已经执杯喝了一口,他默默咽下那句话,微拧着眉看去。

    滋味不似普通的花草茶,多了些酸甜的滋味。他仔细品了许久,品了也未能品出这里头有些什么花。本以为她会偷个懒,没想到她真把有花不见花给弄了出来,这小丫头,倒是有一股倔劲儿。

    想想自己那一连串要求,她应该不会那么快,黄老爷子重又从怀中取出了容与的那篇文章。那日自己左性起来,特意提溜出自己给容与取的字来点点他。这个题目对容与的年纪来说有些大了,容易引经据典写得空泛。他却没想到,容与这篇文章,经典引了那么几句,由此发散出来的思维十分难得,满满全是少年人的憧憬与壮志。

    这才是一个少年人应有的模样嘛,平日里老板着那副小老头模样作甚。他胡子一翘,随即又压了下去,眸中闪过忧色:前两日他这心思都还如之前,就来了一趟这凌云食肆,就突然有了这番感悟。总不能只是因为这店名就莫名受了激励,否则去过诸如折桂楼、青云楼的不是都考中了?难不成,真是因为这个小丫头春心萌动了?

    不过,这丫头明显比他大上几岁。黄老爷子舒展的眉又拧起:但他自幼就离开了母亲,万一就喜欢大些的呢?

    “老先生,菜到了!”陈苗苗清亮的声音响起。

    黄老爷子将文章折好又放回怀里,正襟危坐,留神注意她的动作。虽然不似宫中和勋贵之家的礼仪那般面面俱到,却自有一种灵巧自然的落落大方。被他如此刁难,还能不急不躁不气馁,这小丫头心境倒是不错。

    陈苗苗并不知道这一切,她双手捧出一个深肚宽边的大瓷碗。碗沿上,两尾锦鲤正在莲叶间流动:“这是您要的吃鱼不见鱼。”

    黄老爷子探头一瞧,拈须一笑:“原来是鱼汤。”

    陈苗苗微微一哂:“这道菜的重点不是汤,而是在汤里头。”

    紫墨上前为黄老爷子盛了一碗。鱼汤的白和瓷碗的白似是化为了一体,不,瞧上去比碗还要白些。入口就是浓香醇厚的鲜味。他用勺子一舀,舀起一块白白胖胖的豆腐,一抿,汤汁溢出,仿佛是鲜活的鱼儿在舌尖蹦跶了一下。再尝尝里头的菌菇丝,柔韧而清爽,越发显得那鱼活了起来。此时他才解了方才她那句话的意思。

    “这是蒜香排骨。”

    盘子里铺了几片叶子,排骨偏偏摆在了正中,累成了一座小塔。排骨上还撒着金黄色的颗粒。这摆盘倒是有些留白的意趣。黄老爷子夹起一块排骨,正要送入口中,只听陈苗苗说道:“这道菜,全都可以吃。”

    哦?黄老爷子本要避开那骨头,闻言轻轻咬了下去。浓郁的蒜香包裹着肉独特的酥韧弹牙感,再是咔的清脆断裂声。黄老爷子顿了一下,下意识地用舌头在牙齿内部滑了一圈,确认自己的牙还好好的,他将筷子拿远一瞧,再细品那脆嫩的口感,眼睛一亮:“原来这骨头竟是藕。”若非在此处,他都要抚掌惊叹了:好精巧心思,怎么做到的?

    他还在回味这蒜香排骨,陈苗苗已经端上了下一道菜:“这是白油丝瓜。”

    翠绿的丝瓜静静地躺在晶莹的汤汁中,仿佛清澈见底的河中水草。没有其它喧宾夺主的味道,只有丝瓜的清甜。

    “这是喝酒不见酒。”

    黄老爷子一瞧,嘴角一勾:“糖蒸酥酪,何曾有酒?”

    陈苗苗笑着迎上他的视线:“酒,米酿之,米酒何曾不是酒?”

    原来糖蒸酥酪里头倒是真有酒?黄老爷子舀起一勺,细细一品,醇厚的牛奶带着微微的甜,丝毫不腻。而这正中间点的酱是什么?他又舀了一勺,特意带上了些正中的酱,一股独特的香味传入口中。他仔细想了想:“这是柚子酱?”

    “正是。”陈苗苗端上了最后一道菜,“这是吃鸡不见鸡。”

    黄老爷子立时来了兴致,定睛一瞧。只见一只洁白的瓷碗,比平常的饭碗要大。里头红的绿的黑的各种颜色食材都有,但是,他用勺子轻轻拨了拨,这怎么看,也就是普通的一碗饭啊。莫非,鸡肉是切成鸡茸加在里头的?那这也不算是不见鸡啊。

    怀着猜测,黄老爷子舀起一勺,轻轻放入口中。豌豆的嫩,木耳的脆,香菇的韧,还有一种说不出的肉的口感,米饭的粉糯,还有让人难以忽视的鸡的鲜美。他翻找了一通,没有发现鸡茸之类的东西,最后舀起一块粉红色的食材:“鸡就藏在这里头吧?”

    陈苗苗嘴角轻轻一勾:“方才老先生不是在问我们店里的招牌吗?这就是我们店里的招牌——玉丹肉,是用猪肉做的,老客人们都知道。”说话间,她转身拿起一只小盘子:“这就是玉丹肉,您今日第一回 光顾,特意送给您品尝。”

    黄老爷子一瞧,只见那肉两面煎得金黄。他夹起一块咬了一口,微焦的口感里,满是猪肉的浓香味,的确没有鸡的味道。

    那,鸡会在哪里呢?黄老爷子翻来覆去找了许久,忽然凑近闻了闻:“该不会,是鸡汤煮的饭?”

    那哪能告诉您这饭可是在鸡肚子里煨了又拿出来用鸡油炒了的。陈苗苗浅浅一笑:“您老点菜,我们做菜,您吃得舒心健康,这就是最重要的,您说对不对?”

    黄老爷子总算是绷不住了,拈须哈哈一笑,虚点了点她:“你这小丫头,倒真是伶牙俐齿,半点儿亏都不肯吃。只是我怎么记得,还有一道呢?”

    陈苗苗捧着一只小白瓷盅,放到黄老爷子面前,却故意不揭开盖子:“这刚用冰镇过,等它放放,待您用完饭了再吃。”

    这小丫头的心思,真是比比干还多。“行吧。”黄老爷子执起筷子,让紫墨也坐下,一并用起饭来。

    陈苗苗给他们添了一回茶,见他们暂时没什么吩咐,就去厨房瞧了瞧。晌午的饭菜已经完成了大半,陈苗苗又叮嘱了他们一遍卫生问题,记挂着黄老爷子这边,又匆匆赶回了包间。

    她进包间的第一件事,就先瞄了一眼那瓷盅,见并没动过,嘴角一勾。

    黄老爷子留意到她的动作,鼻子里哼了一声:“老夫是那样言而无信的人吗?”

    “我这不是担心您一热一冷,肚子受不了吗?”陈苗苗一脸无辜,“到时候您也闹心,我们也闹心,大家都不开心,何必呢?”黄老爷子也许不计较,但万一再被栽赃污蔑,被有心人利用,她进书院的路不就彻底堵死了吗?

    横竖她都有话说。黄老爷子一边吃着,一边跟她闲扯几句。不一会儿,饭菜一扫而空。他迫不及待地端过瓷盅,揭开了盖子。

    这质地有些像刚才的糖蒸酥酪,但没有那么白,勺子触上去还有回弹的力。上头淋着红褐色的酱汁,他用勺子沾了一点儿,是化开的红糖。正中还累放着红豆、西瓜丁、桃子丁、葡萄干和一些干果,红红绿绿的煞是好看。盅壁外挂着晶莹的水珠,一看就让人觉得清凉:“这是什么?”

    “这个叫做凉糕。”陈苗苗将另一盅放到了紫墨面前,“用勺子拌匀就可以吃了,一定要和着糖一起吃。”

    黄老爷子依言照做,舀起一勺放进嘴里。舌尖首先感觉到冰冰凉凉的触感,仿佛是豆花般柔嫩,却又比豆花多了些软糯,再加上西瓜、桃子等等的滋味,糖在舌尖流动,将所有滋味串联起来,有一种层峦叠嶂的丰富。几口下去,他刚吃饭而冒出的细汗消失无踪。他抚掌赞叹:“凉糕,这名字贴切。”

    作为一个厨师,她张罗了这么久,做出的食物被人喜爱的那一刻,就是她最开心的时刻。不过,表扬还得听才过瘾。她刻意清了清嗓子:“所以,您老今儿这顿,可还满意?”

    “差强人意吧。”黄老爷子吃完最后一口,长舒一口气,摸摸腰间,眸中快速闪过一丝情绪,“小丫头,我等会儿有事,恐怕要到晚间,没空出来吃饭。酉正的时候,你帮我送点儿吃食过来,然后将今儿个的饭钱一并结给你,怎么样?”

    陈苗苗没有错过他的动作:“您该不会是,没带钱吧?”

    旁边的紫墨正要说话,黄老爷子已然站起身来,将自己的玉佩摘下:“正是,所以我将这枚平日里戴的玉佩押在你这里。晚上,我再用钱赎回,如何?”

    就没见过没钱还这么坦然自若的人。陈苗苗看着黄老爷子脸上的微笑,总觉得他笑得像是一只老狐狸。她本以为他要继续隐瞒身份,没想到他丝毫没有要隐瞒的意思。她还在想什么时候寻个机会进书院瞧瞧呢,没想到瞌睡遇到了枕头,他居然让她去送饭。不过刹那,陈苗苗就接过了玉佩:“那您老晚间想吃些什么?”

    “你看着办就行。”黄老爷子负手在后,“最好是带点儿辣味的东西,不过,不要太辣就是。紫墨将你的腰牌留给小掌柜。”

    陈苗苗还等着他说一大堆要求,等了半天没见下文:“没了?”

    黄老爷子看了她一眼:“外头太热了,你这有没有那种通往那种树荫小径的路?”

    您老是怕被围观吧。毕竟她可是听说昨儿个围观的学子们里三层外三层的。陈苗苗接过腰牌,贴心地没有揭穿他们,引着他们穿过后院,从后门出去了。

    从后门出去,还真有一条林荫小径。晌午的阳光被树叶挡住,树下一片清凉。紫墨跟在黄老爷子身边,低声道:“先生,您的钱袋不是在我这里吗?怎么方才……”

    黄老爷子胡子一翘:“山人自有妙计。”

    紫墨百思不得其解:“方才也没说您住在哪里,她万一寻不到,不然还是我来取饭?”

    怎么能让人来取呢?刚特意摸了下腰间的动作,就是寻个借口让她送饭过来。黄老爷子嘿嘿一笑,拍拍紫墨的肩:“放心,她知道。”

    紫墨狐疑地跟了上去:先生明明没说过位置啊,她怎么知道的?

    目送他们离开后,陈苗苗这才回身。她来回翻看了看玉佩,随后就收进了怀中。不管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进去的机会难得,她得好好观察一下。

    不过那都是后话,刚才在厨房里忙活了那一阵,她现在全身都是臭汗。她吩咐了林婶两句,从花园里新开的门回去沐浴去了。

    片刻后,陈岩满是兴奋地踏进店里,直奔柜台。看到柜台里的人是石榴时,他怔了一下:“姐姐呢?”

    “姑……掌柜的有事回家去了。少……”石榴停了一下,想起姑娘的吩咐,她含糊道,“我去帮您叫她?”

    “她在忙就不必了。我晚上看看有没有空过来。”陈岩忙止住她,“我要这个虾仁丝瓜,这个凉糕是什么?”

    陈苗苗本想快速沐浴一下就回去店里。谁知泡到桶里,她又觉得头发也不舒服,索性一起洗了。等到洗完后,她估摸晌午也过了,靠在躺椅上,一边晾头发,一边吃着零嘴翻陈二老爷留下的游记。

    想她才穿过来时,看到繁体字和文言文都觉得头大。经过这几个月,她已经十分习惯了。刚看完一篇,她往后翻了一页,书页里夹着一张信纸。

    她打开信纸一看,原来是以前她义父给陈二老爷写的信。信纸都泛黄了,信上先是问候了两句,然后讲了赴的一个宴,从而忆起他们以前相聚的场景。信写得十分生动,她看得津津有味,来回看了几遍。

    将信折好放回书页里,陈苗苗还在回味他们描绘的那一次聚会。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的信呢?陈苗苗心里痒痒的。

    这本书里再没别的信了,她起身,走到书案前翻了好几本,拿起最后一本的时候,一个信封飘落到地上。

    咦,这里有一封吗?她低头捡起来,看到上面写着自己亲启的时候,愣住了。她疑惑地拆开,看到开头时更是疑惑,居然是陈家寄过来的。陈家什么时候送了信来?等等,她记得,那日去谢家,临走的时候,义母交给了自己一封信,好像是说陈家寄给自己的。那日她还沉浸在自己跟义父说的话中,接过信就忘了。毕竟刚到,她就让昭明伯府的商队帮自己捎了封信回去,这都隔了半年了,谁还记得?

    信是陈大姑娘写的,说家中一切都好,问她好不好,在谢家开不开心。陈岩在去年底的时候写了信来,他们收到的时候正是春节,河还没解冻没法送过来。春日大哥又办亲事,他们忙完赶紧把信送了过来。然后是陈大姑娘在秋日出嫁,问她回不回去。

    而最后,陈大姑娘提到三房和四房都已搬出去了,还特意点了一下,秦语明没有跟着三婶去京城,反倒是去求学了。然后又问她,知不知道临城最近声名鹊起的晴空书院?

    若说开头还算是解释了一下他们一直没有来信的原因,表达了关心,这结尾就有些意思了。虽然陈大姑娘没有明说,但是这种连春秋笔法都算不上的写法,简直就是明晃晃告诉她秦语明就在晴空书院了。若她还是原主,会做出什么事情?

    陈苗苗到了这里这么久,第一次从心底里涌现出了厌恶的情绪。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原着的力量,哪怕她已经划了这么明显的界限,所有人都还是将她跟秦语明联系在一起。在她继承的原主记忆中,原主的确是很喜欢秦语明,但是除了那上头的一推,在之前她一直是守着规矩,甚至从未与他单独见过面。一个姑娘纯粹的喜欢,就能被他们这样践踏吗?

    最讽刺的是,她还姓陈!陈家自己自诩是侯门之后,从上至下对她做出来的事情,哪一件符合这个门第该做的事情?陈老太太心偏得让人以为只有赵玲珑是她的亲人,而陈家上上下下这样撺掇她,真觉得分了家,她闯出祸事来不会连累他们吗?

    她将信纸重新叠了回去,正在想要不要烧了的时候,她忽然想到一件事:这封信是寄到谢家的,陈家都不怕丢脸,她怕什么?之前她决定要瞒着弟弟,这会儿她倒是想通了:等弟弟休沐过来的时候,她就让他看看,至少,不能让他被陈家卖了还不知道。这也算是姐姐这个身份的责任吧。

    等等。弟弟休沐?她还没给他布置房间。不对,房间至少还能腾,那床有没有多的啊?对了,爹娘住过的正房!

    陈苗苗立刻去正房看了一圈,寝间虽然灰蒙蒙的,但是床还是有的。她仔细检查了一遍,见只是掉了些漆,其他倒是好好的,她的心才终于落了下来。不过除了大件家具之外,其他都是空荡荡的。看来她明后日得去库房看看,陈二老爷夫妇之前留下的那些东西总算有用武之地了。

    至于为什么不是今天,原因很简单,她得去预备晚饭了。黄老爷子让她随意,她可不能真的随意。虽然不知道他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进书院的机会不是那么容易的得来的,她得牢牢抓住。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殆。

    酉初一刻的时候,太阳还明晃晃地挂在天上,地上依旧热浪滚滚。陈苗苗走到书院门口,就觉得自己的绣鞋底部仿佛都要被融化了似的。她正正头上的儒巾,挺直了脊背,往门口走去。没错,为了防止麻烦,她今儿个是穿男装来的。

    听闻陈苗苗是来给黄老爷子送饭的,守门的护卫仔细看了看腰牌,又让陈苗苗打开食盒看了一眼,就将腰牌还给了她,还告诉了她黄老爷子的住处如何走。陈苗苗道了谢,就和林伯进去了。

    陈苗苗还以为会被盘问一番,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进来了。接过腰牌的时候她仔细看了一眼,心里闪过一个念头:或许,可以借用下弟弟的腰牌,复刻一下?

    虽然搬到这里快半年了,还来这门口摆过那么久的摊,但她一次也没进来过,只是听过工匠们说这里头修得挺美的。弟弟也说这里面还不错。一进门,就是一座郁郁葱葱的假山,山旁有棵松树,形状颇有迎客松的意味。

    一条小溪绕过假山,潺潺地往前流去。越过假山上的小拱桥时,陈苗苗低头看了一眼溪中。溪水清澈见底,绿汪汪的水草随波摇曳,还有鱼儿游动。这鱼,一看肉质就很嫩。

    仿佛是听见了她的心声,鱼儿嗖的一下,争先恐后地往前游去,转个弯就看不见了。陈苗苗嘴角一勾,也跟着转过弯,不自觉地睁大了眼睛。

    一大片波光粼粼的湖面出现在视野里。阳光撒在湖面上,仿佛散落了一湖珍珠。微风扑面而来,带着草木的清香,让人不自觉地深呼吸了两口气。湖边还飘着一小片荷叶,荷花含苞待放。湖畔杨柳依依,绿草茵茵。若是清晨来到湖边,薄雾蒙蒙,这副景象该多美啊。

    可惜她暂时是没机会看到清晨的湖边,唯一的办法就是将饭堂成功开进来。陈苗苗依依不舍地收回了视线,按照护卫说的方向走去。

    白日很长,学子们下午上课的时间比之前晚了两刻钟,这会儿还没下学,路上都没有人。陈苗苗也不急,一路边走边欣赏风景。好不容易来这么一回,总要看个过瘾嘛。

    林伯倒是比她紧张,走一段路又来回看看路,眉越拧越深:“我们会不会走错了啊?怎么这么久还没到?”

    陈苗苗正要说话,目光一扫,嘴角一勾:“喏,菡萏苑,就是这里了。”

    两人上前去,正巧见到紫墨匆匆走出来。顶头瞧见两人,紫墨一怔,忙将两人让了进去,一边走还一边佩服:先生果然没有说错,这掌柜真的寻了过来,还提早到了。

    陈苗苗和林伯被引到了一间花厅,紫墨微微欠身:“先生这会儿还在忙,请二位在此稍作歇息,我去回禀先生。”

    “老先生正事要紧,我们等等也无妨,这饭时间越长滋味越足。”陈苗苗笑着坐下。

    紫墨出了花厅,穿过了穿堂,来到书房门口,轻叩门:“先生,掌柜已到了。”

    这么早?黄老爷子握笔的手一顿,一滴墨啪嗒落下,在宣纸上晕开来。方才他还在犹豫不知从何处落笔,这会儿倒是不用着急了。他左手拈了拈胡须:“请他们稍坐一会儿,上些茶点,切勿怠慢了。我这边还没那么快结束。”想了想,他又加了一句:“吩咐门童,若是有其他人过来,也让他们在花厅稍候一会儿。”

    听到紫墨应下离开,黄老爷子胡子一翘,胸中已有丘壑,刷刷几笔,就勾勒出了群山巍峨。

    紫墨去茶房之前,还专门绕到了门口,给门口的小童吩咐了一遍黄老爷子的话,这才去准备茶点了。在准备的时候,紫墨还在心中感叹:不愧是先生,哪怕是只用过一次饭的掌柜,都这么热情相待。

    紫墨离开片刻后,小童头一点一点地打起了瞌睡,忽听见有人问黄老爷子可回来了,他猛地惊醒,看清面前的人时,忙打起精神:“江大人,先生已回。”他本想要通传,想起刚才紫墨转达的话:“大人请进。”

    江楚随着小童往里走,一面走一面看院里还有何处不妥当的,他好让人添置。他正如此想着,小童停下脚步:“先生在忙,请大人在这里稍坐片刻。”

    江楚点了下头,迈步进屋。进屋之前他就余光扫到里头有人,这很正常,书院里想见黄老爷子的人多了去了。不过他随即便想起这会儿刚下学,莫非有人逃学?他特意往那人脸上看了一眼。

    与此同时,陈苗苗也瞧见门口来了人,下意识地抬头看向门口。

    看清对方面容的时候,两人呼吸齐齐一滞:怎么是他/她?

    将画的轮廓勾了出来,黄老爷子看了一眼滴漏,满意地放下了笔。他负手朝着花厅而去。与其试探,不如直接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晌午他回来就让人去给容与送了信,让他一下学就过来。这会儿容与应该已经到了。方才他又吩咐让人直接去花厅等。不知道容与在这里看到了那小丫头,会有什么反应?

    黄老爷子慢腾腾踱步到花厅门口。他冲着里头的男子身影刚喊了一个容字,下一瞬就看清了那人的面容,一怔:嗯?怎么是江大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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