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迪伦听到“普尼公爵”四个字的时候,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这个称呼,但实际上,这个称呼是属于他父亲的。
他并没有正式地进行爵位受封仪式,真正的普尼公爵实际上是他的父亲。
当初父亲无法苟同国王将国家交到赫尔兰斯手中,又没有办法与之抗争,于是带着一家人和其他反对此事的贵族,一路向西,来到北境的最西边。
那是北境唯一的港口——米伦港,他们在这里定居下来,甚至不敢进入米伦城里,只是在附近搭建房屋,形成了一个小村子。
父亲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最后病逝在那个小村子里。
再后来,夏勒戈尔占领了米伦城。
一部分人不愿意再过那样颠沛流离的生活,于是定居下来,剩下的,仍旧不满夏勒戈尔统治的迪伦则带着人离开了陆地,成为海盗。
古宁看着迪伦逐渐冷凝的脸,笑容明显起来,继续说道:“赫尔兰斯必然会受到惩罚,他会为自己的行为赎罪。”
“而你,普尼先生。”古宁朝迪伦笑,笑容带着蛊惑,“你可以重新成为普尼公爵,甚至。”
他顿了顿:“会由主教亲自为您封爵。”
北境人不了解由主教主持封爵仪式是怎样的荣耀,那代表着教廷承认了你的爵位、你的权利地位,意味着尽管你是一个小国公爵,也可以和大国的公爵平起平坐。
这是教廷对拥神者的奖赏。
即便迪伦不知道这一点,从古宁身后下属们变换的脸色就能看出来,这是一个令人心动的条件。
迪伦的眸子深沉晦暗,他紧盯着古宁的脸,那张瘦削的脸在摇晃昏暗的灯光下模糊不清。
迪伦的视线有些模糊,他已经分不清自己面前的,是一张人脸还是一道深渊。
所有人都看向他,等待着他的答案,决定他们命运的选择。
迪伦喉头吞咽,在沉寂的室内发出声响,他做出了选择。
“好。”他闭了闭眼,无视了弗雷在桌下将他的手拽的生疼,“我答应你们,我会和教廷合作。”
“你疯了?”
古宁走后,弗雷猛地站起身,身后的椅子被撞倒。
他用力将酒杯摔在甲板上。
弗雷瞪着眼睛,额头青筋暴起,养尊处优的商会会长很少有这样失态的时刻。
“你为什么要答应那个家伙?啊?你明知道这是与虎谋皮,你不把弟兄们的生死放在眼里吗?”弗雷拎着迪伦的衣领,怒吼着质问道。
迪伦垂着眼眸,与暴怒的弗雷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沉默良久,朝弗雷笑了一下,满含恶意。
“为什么?因为我不想再过这样的生活。”迪伦轻松拍开弗雷的手,“我能重新过上公爵的生活,有什么不好的?”
“你……”弗雷不知该说什么,他终究还是个商人,而不是迪伦这样的亡命之徒。
他怕死,当神教的古宁;来到的那一刻,他害怕了。
迪伦从弗雷惊慌的眼神中看出他内心所想,他嗤笑一声。
“别忘了,弗雷会长。”他拍了拍弗雷的肩膀,几乎快要将他的骨头拍碎,他的语气嘲弄。
“当初可是你找到我,开始这一场合作的。”迪伦说,“现在,你怎么能退缩呢?”
……
科林记得在得知雷诺佩斯是夏勒戈尔大公时,问过一个问题。
关于那场震惊北境的夏勒戈尔王城守卫战。
他问:“你想过退缩吗?”
雷诺佩斯看着波涛汹涌的海面,看着正在修建防御工事的士兵、平民甚至是奴隶,他们每一个人都不知道能否看见明天的太阳,说不定就在今晚,一场突如其来的突袭,他们就会成为海盗们的刀下亡魂。
“我退缩了,有谁来守护这座城呢?”雷诺佩斯看向科林,灰蓝色的眼眸明亮而坚定。
“我曾经会说,我期望神明能够保佑夏勒戈尔。”雷诺佩斯仰头,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笑出了声。
“直到陛下跟我说,没有神明的保佑又如何呢,夏勒戈尔人会拿起武器对抗敌人,保护自己的家园。”雷诺佩斯说道,“我从来都不会标榜自己是夏勒戈尔的守护者,即便所有人都这样说。”
他看向科林:“夏勒戈尔的守护者是每一个人,夏勒戈尔的子民一直都会守护他们的家园。”
科林看下海盗的头颅,温热的鲜血沾染到脸上。
他闭了闭眼。
这次海盗的突袭更加迅猛,人数更多,如同潮水般向着米伦城的城墙进发。
科林大脑一片空白,他的世界只剩下两件事:找到海盗,挥剑。
他环顾四周,奴隶们正将赫尔兰斯带来的油倾倒在城墙上,火把点燃。
火焰燃烧着整个城墙,科林听到了哀嚎,那些被包裹在火焰中的人影,就这样直直地摔落下去,如同转瞬即逝的火星。
“不对劲。”雷诺佩斯的脸色很难看,这次的进攻太过反常,他们的防御和人手应对这些敌人很是吃力。
“看样子,应该是好几批海盗。”赫尔兰斯沉声,“他们找了同盟。”
“不可能。”科林身上依旧是一身血污,刚从战场上下来,狼狈至极。
他喘了一口气,喝了一口侍卫送来的水,总算是活了过来,他即便之前在米伦城被商会架空,但对商会的情况了如指掌。
“他们怎么可能会有其他帮手?”科林解释道,“先不说商会根本没有那个财力再联盟其他海盗,单说弗雷那家伙,我是说那个商会会长。”
他想了想,给出评价:“胆小谨慎,这不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你的意思是说,有人在后面支持他们?”赫尔兰斯立马想到了这种可能。
雷诺佩斯显然也赞同这种解释:“只有这样,那个海盗头子才会这么肆无忌惮。”
“对了,我从一个海盗身上捡到了这个。”科林想起什么,在身上掏了掏,取出一块皱巴巴的碎布。
本来白色的布染成了灰色,脏污不堪,小小的一块,毫不起眼。
科林挠了挠头:“我从来没有在海盗身上见过这种东西,它是有图案的,这显然不是海盗惯用的图案风格。”
他将布打开,上面是一个不完整的,破碎的银色十字图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