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庭院横廊的凉亭里,伏缉熙看着燕攸宁被挽着离去,兀自又喝了两小碟的米浆,站起身来。
“这位公子,你不能走,公主让奴婢看着你。”
伏缉熙看向那宦官,同样是乌衣乌冠,面色衬得白得渗人,从燕攸宁离开便站在庭院里盯着他。
“让你看着我,并未说我不能走。我去哪儿你跟着到哪儿就是了。我若迷路了,你还能给指个路。”
似乎是这么个理,宦人看着他踏出长廊未再阻止,而是跟随在后。
伏缉熙在高平宫中四处乱逛着,根据头顶的太阳判断方位,记下一些回廊的转折与庭院之间的方位关系。
偶尔找不着返回的路便询问身后的宦人。
高平宫中的宫娥三两个聚在一块儿偷看着伏缉熙,有闲着的更是结伴尾随。
“那是哪儿来的小公子?真好看。”
“岂止是好看,像是仙人下凡呢。”
另一处跟随了小段路的三个宫娥却是猜到了伏缉熙的身份。
“那可就是公主带回来的那个侍人?”
“听说长得俊秀卓绝,八成就是他。”
“比太子殿下还好看。”
跟随着伏缉熙的宦人被看得烦了,回头去瞪那些宫娥,“公主的人,小心你们的脑袋!”
宫娥们顿时一哄而散。
伏缉熙闻言也回头,淡漠地扫了一眼院落,人已都四散仅剩背影。
他才不是她的人,他早晚会逃走。
至于这些宫人,爱看便看吧,比起伏宫里总爱投怀送抱的,只是看并不妨碍他。
燕攸宁回高平宫时天色已暗,昏沉朦胧的夜色与淡薄的月光照着归路,回到寝乐殿。
一路上她听闻了伏缉熙被围观的事,坐在寝乐殿的牙床边翻看着手中珠玉镶嵌的精致匕首。
翠青色的罗帐搭垂牙床两侧,与她身上降红的薄衣相衬出些许妖异。
琇莹正于殿中比过人高的多枝铜灯旁点着灯。
“他呢?”燕攸宁问。
琇莹愣了有一会儿,反应过来她问得是谁,“奴婢叫人安排在成和殿中了。”
“让人过来。”
“诺。”
放下手中的活,琇莹立马离开大殿去命人将伏缉熙带来。
伏缉熙走进寝乐殿内殿时,燕攸宁抬起头。看着他一身普通的素色深衣,却似叫这衣物衬得十分秀雅,引人注目。
伏缉熙见她身侧托盘中一叠整齐的乌色衣裳,上扣一顶乌冠,似与白日所见宦官的衣裳一般无二。
“明日你便换这袭衣裳吧,免得宫中人都对你多有肖想。”
伏缉熙略微皱眉,却也未多说。
燕攸宁站起身走至他面前,将手中的匕首给他看,“阿玉觉这匕首如何?”
“瞧着是珍贵之物。”
“许是大凶之物。不过,我倒是有些喜欢,明日便差个人来卜一卜。”
话落抬眸视线落到他脸上,几分笑,“阿玉是我的侍人,哪还有单独辟出一殿居住的呢。”
“你是何意?”伏缉熙拧了眉。
燕攸宁低笑着转身去将匕首放到了木柜中,一边道:“自然是你该与我同住之意。”
“我拒绝!”
“你并无权拒绝。”燕攸宁转回身神色凝起几分,“是我待阿玉太宽容,以致阿玉总不记得如今身份。”
复又噙了些笑,“美人自是该宽容一些,但终究也是有限。”
她到床沿坐下看着伏缉熙,“过来吧。”
伏缉熙有所犹豫敛眸上前。
见他身如修竹立在身前,燕攸宁仰着脖子实觉不适,“你既不愿跪我我也不强求,就在这儿坐着吧。”
她拍了拍身侧的床沿,伏缉熙依言坐了,因不知她要何举动,垂着眼睫沉默着。
燕攸宁俯身从枕下取出一柄雕刻鱼戏莲叶的木梳,木梳光滑油润像是已有好些年头,指腹摩挲着上头精细的图案。
“替我将发髻散开。”
伏缉熙闻言,看她乌发如云点缀着花簪,显得无从下手,只得小心翼翼伸手去先将发簪都取下。
燕攸宁将手中木梳递向身后,伏缉熙接过,拢着她稠密的发丝由头顶梳至发尾。
“它便赠你了,明日我再命人在上头琢个孔挂上个玉环坠子。”
伏缉熙手一顿,指腹按在梳柄的图案上只觉有些刺闹发热,“我不收你的东西,这东西也不该随意送予人。”
“这是我阿娘的东西,小时候为我梳头之用,如今就搁我这儿了。琇莹用的是另一柄梳子,这柄就你来用吧。梳子罢了,你还信它永结同心么?”
她话里似乎携着几分笑意又像是几分嘲,伏缉熙捏紧了木梳目光落到指节上。
他必然是要逃离这里。
不信。
待他将她的发丝都梳理垂顺齐整,要将木梳还于她时,燕攸宁回过头来。
“公主。”他道。
燕攸宁笑意浅浅,“阿玉白日里的咬伤还疼吗?”
伏缉熙闻言当即要起身却被她抓住手臂压倒在床上,降红的袖摆拂落床边整齐叠放的金簪,落地一阵清脆“叮呤当啷”的声响。
他的衣襟被扯了开,锁骨上白日咬破了些皮的两行血红色牙印这会儿已是暗红的淤血色。
“看样子已是无碍,那便不用上药了,就这样印记还能留得久一些。”
她柔软的发丝垂落蜷曲在他胸前素色微黄的衣料上,素手纤纤捏着衣襟,容色清丽在降红罗衣与暗色的灯光里多添妖异与柔媚。
“公主总要如此吗?”
伏缉熙似从牙缝吐露字句,恼恨望着她。
“如此?是如哪般。”燕攸宁笑,又叹声做伤感貌,“我不过担忧你这伤处若不经处理会否炎症,你是如何想我的?”
她摸了摸伏缉熙的脸颊将他的衣襟拢好,俯身隔着衣料吻上咬痕处,直起身来看向地面散落的金簪。
“阿玉将它们拾起来吧,放到那儿妆奁里去。”指向一处。
伏缉熙沉默片刻,起身将木梳放在床沿,而后站起拾地面的金簪,依燕攸宁所言地放去不远长案上的妆奁里。
站在木案旁不再有动作,“我睡哪儿?”
燕攸宁见他放下的木梳拿回手里摩挲,未抬头,“先脱衣裳暖床,一会儿你瞧这大殿哪儿能睡便睡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