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离去还未至宫室的薄姬忽然于宫道上立住,想起原本要询问女儿三月来在外吃喝住行都还妥当的话忘了问。
踌躇着要不再回去,却又怕显得刻意虚假,想着见她时她精神无恙,轻叹一声继续往前走。
成和殿里,伏缉熙盘膝坐于地面毡毯,一直许久都不闻外殿有声响,摇晃着身子费力地又站了起来,向外殿走去。却见殿中殿外早已无了熟悉的人影,阴沉了脸色。
他走出大殿望着像是四通八达,九曲十八弯的回廊,根本不知该走向哪个方向。
忽见殿前行过的宦侍,将人叫住。疾步踏出大殿下了台阶。
“你可以给我解开吗?”他向着对方背过身去,将被绑缚的双手示于他。
宦人较伏缉熙略矮,乌黑的衣裳,乌黑的冠帽,一张脸显得煞白,见伏缉熙的模样愣了下神,直到人转身过去。
公主带了个样貌姣好的男侍居高平宫,作为高平宫中的侍人基本都已知晓,伏缉熙样貌好,他又不曾见过他。
“可是公主绑得?那奴婢怕是不能为你解开。”
伏缉熙只得又转回来,些许恼怒,“公主此时在哪儿?”
“奴婢带您过去。”
伏缉熙到横廊中央的小凉亭时燕攸宁正倒下一杯酒,将酒瓶搁置回温酒的瓷碗。
抬眸瞥他一眼便抬手支起脸颊,噙笑地看他,“阿玉考虑好了?”
“没有。”他道。
“既然来了就过来坐吧。”又看向他身后那名宦人,“你且退下去。”
“诺。”
宦人离去,伏缉熙上前在燕攸宁对面跪坐,动作不顺有些滑稽便咬着牙又看她,带着怨愤的。
燕攸宁将刚倒的酒推去他面前,又意识到他的手被绑着便端起自己喝了。
“没想好过来做什么呢?”她看着廊外的院落,已冷淡许多。
伏缉熙不说话。
她便又侧头看他。望着她的视线伏缉熙转移了话锋:“我没吃饱。”
“哦。”燕攸宁笑。
回王宫后燕攸宁直接去见了燕王寿,命燕壹、燕贰将伏缉熙送回高平宫的成和殿,让琇莹给他弄些吃得。
此时不知他是真不得吃饱还是躲避她的询问,她倾向于后者更多一些。
已有些摸清他脾性的燕攸宁不打算过多的强迫他,将人惹急了可能会如燕檀所说那般就得不偿失。
“那阿玉是当即就想吃些东西还是有什么想要吃的,我命人去给你做。”
伏缉熙未曾想有如此待遇,先前琇莹为他准备吃得喂食于他,仅仅是一盘味道算不得好的饼饵,吃得他口咽干涩却又因腹中饥饿无法去挑剔。
琇莹对待他这个买来的“奴隶”不像对待她的主子,总是不耐厌烦。
他若有任何要求或意见必然遭到嘲讽,遂他连水都未开口讨要。
“煎鲫、羹雀、韭葵、梁饭,我还想要一壶浆。”
燕攸宁眉头轻挑,当真就是富人家的小公子,“你一男子佐食以酒,要什么浆。”
伏缉熙抿唇,他渴,只想喝米浆,酒无法解渴。
见他不说话燕攸宁便唤来宦侍,按他所说去准备。
“饭菜已让人去准备了,一会儿阿玉打算如何食用呢?”
伏缉熙看她,知这是又让她摆了一道,她根本未打算放过他。
“你解开我。”
燕攸宁只是笑,不言不应。
“那就让人喂我吧。”他生气道。纵然让人喂食令他觉得羞耻,可他不想屈从于她。
“我在这儿此番事不太想假于宦官之手,可我今又不想屈尊纡贵。怎么办呢?”
“你,”她就是故意逼迫他,“到底想如何!”
“就还如殿中所说那般。”
“我不会。”
“我可以教你。”
“……”伏缉熙愤然侧头去。
“那我便毫无办法了。”燕攸宁道。
伏缉熙绑在身后的手捏了起来,两人僵持不下。
琇莹的出现打破了这场僵局,她行至燕攸宁面前正要跪拜。
“外头地上尘土多,不必跪了。”
“诺。”琇莹正要跪地伏拜的动作止住,直起身来,“公主,太子殿下言并未有与苍梧联姻之事,若苍梧有此打算,您不愿的话大王必然也是不会强迫您的。”
伏缉熙在旁抬眸看着燕攸宁。
燕攸宁敛着睫羽忽然抬起看向伏缉熙,“给他解了吧。”
琇莹不由看向伏缉熙,道:“公主,他会伤到您的。”
伏缉熙抿唇,“我不伤害她。”
“哼,这话说出来让谁信。若不是公主大度,你以为你还到得了燕宫。”琇莹怨怒。
伏缉熙沉默。
“去给他解了吧。”燕攸宁制止了她继续说,看着她解开了伏缉熙的手拿着红锦站起身,“我吩咐了人准备饭菜,去瞧瞧还需几时。”
“诺。”
琇莹被打发了离开。伏缉熙低着头揉着早就酸麻勒出印痕的手腕。
“谢谢。”他道。
燕攸宁笑了起来,笑声清丽,“我绑着你,你还谢我?”
他又不说话了。燕攸宁不知他怎么变得沉默了,难道是封闭他太久了么?
正想着起身到他身边去坐着,便见他抬起头来。
冬日淡淡的阳光里,当真就似个玉人。燕攸宁不由得想,他是如何安全长到这般大的,而没叫达官显贵之人带回去豢养,伏国世道安稳德业昌盛啊。
他似乎欲言又止。燕攸宁好整以暇瞧着他。
“你可以向我提一个不是很过分的要求。”他道。
不是很过分的一个要求?
“我无条件放开了你所以感谢?”燕攸宁心生趣意。虽就只有一个要求,但也算意外所得。
“嗯。”他应,并未看着燕攸宁。似乎是猜不透她会提什么要求,有些不安。
燕攸宁不知他都已经规定了有且只有一个,还得是不过分的,那还不安什么呢?
“趁着此时无人,亲我一下吧。”
原本有些阴郁的心情已在不觉中消散无影。
伏缉熙犹豫了一会儿,心里突然就后悔了,明明那日伤了她的事她已经讨回去了,方才被转移了注意力竟忘了锁骨处此时还痛着呢。
可是他亲口说的话,转眼出尔反尔他又说不出口。
便起身隔着小案在燕攸宁脸颊蜻蜓点水地碰了一下,立即坐回原处。
“我伤你那次的事,能否别再提了。你已经讨要过账了。”
“我并未提呀,琇莹提的,我也制止她了。”
燕攸宁看着他在大好的天气下莹玉透白的耳廓,像是施了层薄薄的臙支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