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68章清水疗养院
挂了电话，时蕴第一时间来到了校长办公室，经过这件事，倪校长虽然没有被撤职，也没有更换课表，但为人变得谦和了不少，可能怕成为众矢之的吧。
“进。”
时蕴推开门，进去时倪老师正在看一本很厚很厚的教育类杂质，金框眼镜无法长久地待在他的塌鼻梁上，已经快滑到底了。抬起头看到是时蕴，有些做作且温柔的问道：“时同学有什么事吗？”
“这是我的请假申请。”
按照学校的要求，请假需要在身份证复印件上写请假条，由班主任签完字后到校长办公室盖章，然后才能以此为凭据出入学校。
毛老师的大名已经签在了上面，现在只需要校长的章子了。
“给刘熙送课本？”
倪校长对这个理由不太满意，但又找不到拒绝的借口，叹了一口气，副区长的女儿惹不起啊，于是盖上了公章：“去吧，明天周五，放学之后去，周一之前回来。”
“谢谢校长。”
倪江红摆了摆手，不耐烦地让他出去。
2022年8月19日，时蕴如约来到了青水疗养院，门口有安保人员把守，不允许外人进入：“你有什么事？”
“额……我找刘熙。”
“哪栋楼的？”
“……”
那天实在是匆忙，也没来得及问刘熙的详细住址，青水疗养院占地三百多亩，共有九栋楼，只说名字根本找不到人。
时蕴打算故技重施。
打开手机找刘寅华的行程，此时的他正在呈州大学实地调研，于是在手机上下载了纷享start，关注青水疗养院后在一个宣传视频里找到了院长的电话，重新来到大门跟前。
“您好，我不太清楚刘熙具体住哪儿，但她父亲说让我联系张院长，有些话也要代为转告。”
保安脸上出现了迟疑的神情，片刻之后从腰间取出一个对讲机喊道：“张院长张院长，门口有个人说是刘熙父亲让来找您的。”
“好的，我马上过来。”
虽然说了谎，但时蕴还是伪装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只有这样才能尽量降低被怀疑的几率。
张院长很快到了门口，看到钟御宇这张稚气未脱的脸时表情有些疑惑，隔着铁门问道：“是刘熙父亲让你来的？”
“嗯对。”时蕴点点头，举起刘熙的书包：“他说刘熙明年六月就要高考了，学业不能落下，有些话让我代为转告一下。”
“好的，稍等。”
张院长压根没有怀疑的意思，大门依旧锁着，只让保安打开了旁边的一个小门，时蕴进来后跟着他进到了院长办公室里。
张院长年龄在五十岁左右，高个子、眼窝很深、头发花白，一身白大褂让他看上去就像个德高望重的医师。
一进办公室，张院长严肃的脸上突然多了一抹硬挤出来的笑容，他看着时蕴问道：“刘区长有什么指示？”
时蕴客气的摆了摆手，低头道：“指示不敢当，刘叔叔就想让我代为问几个问题。”
“好的，请问吧。”
看到张院长这么配合，时蕴彻底放下心来，坐姿也随意多了，靠在沙发上问道：“叔叔想了解一下，刘熙这两天在疗养院状态怎么样？有没有再说胡话或者要手机这样闹事的倾向？”
“啊没有没有。”张院长摆了摆手：“疗养院有明确的作息，看护人员是二十四小时轮班制的，有特殊情况我们会第一时间处理或联系监护人的，这一点请放心。”
“好呢好呢。”
时蕴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询问道：“请问我可以录音吗？”
“当然。”
打开录音功能，时蕴将手机放在一旁的沙发扶手上，继续问道：“您觉得以刘熙现在的状态，可以离开疗养院吗？”
“额……”
张院长眼角略微抽搐了一下，没有立刻给出回答，他示意时蕴稍等，去到办公室对面存放病人资料的柜子里找到刘熙的材料，拿来后问道：“不知道刘主任指的是哪一方面的状态？”
“就是……思想上、心理上，总之，有没有可能出来后再出现之前的情况？”
张院长摇了摇头：“根据入院的检查，还有这几天的观察，刘熙的情况属于青少年期情绪与行为障碍，这不能完全算是疾病，对于青春期的孩子来说还是挺普遍的。”
“而且根据刘熙自己说的，这学期开学，她在学校经历了一系列的不愉快，所以后来的行为也有可能是这些不愉快导致的。”
“噢，好的。”又问过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后，时蕴提出要见刘熙一面。
“当然可以。”张院长对此没有任何异议，直接起身带路，态度也很客气：“刘熙住在六号楼，六号楼都是一些轻症或者需要行为矫正的未成年人，相对来说管得要松一些，我这就带你去。”
“那就谢谢了。”
走在路上，时蕴再一次观察着疗养院里的一草一木，它们和七八年前的区别不大，不过又长高又茂盛了些。
从前做调研时是冬春季节，尚且有很多病人在外面闲逛锻炼身体，但现在八月，一年中天气最热的时候，半上午，整个疗养院没有半点人气，和张院长一起走在路上，几乎看不见第三个人。
“你们这里好安静啊，平时病人都不出来的吗？”时蕴忍不住问道。
张院长没什么明显的表情，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十点多，该吃午饭了。”
哦……时蕴没有搭腔，但异样的感觉愈演愈烈，张院长的办公室里贴着病人全天的常规作息表，午餐时间是十二点整，他说十点多要吃饭，根本站不住脚。
走过被一段一段返修过的水泥路，踩在不同材质的地上，大概过了七八分钟，两人终于来到了六号楼前。
一进门左拐就是电梯，电梯上挂着一个红色牌子，写着“医护专用”四个大字。刘熙的房间在三楼，是从电梯口出来正对着最里面的房间。
“……”
看见时蕴，刘熙简直惊呆了，她知道这人神通广大，却没想到他不仅能从学校出来，能给自己送课本，能进到疗养院里，竟然还能和自己面对面地站在一起。
她有太多的问题想问时蕴，但张院长就在旁边，最后只淡淡地接过书说了一句：“谢谢你啊。”
她知道，时蕴待不了太久，青水疗养院在本质上和东隅市高级中学没有任何区别，个别人就算再努力也改变不了分毫。
“请问我可以单独和她谈谈吗？”时蕴问道：“她父亲说自己拉不下脸主动示好，让我和刘熙聊聊，看看状态怎么样。”
一听这话，张院长表情明显有些不自然了，但还是抿嘴点了点头，推出去把房间门带上了。
“你和我爸联系了？”
门一关，刘熙立马换了一种态度，她对自己的父亲尚存一丝希望：“他有没有说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我高三了，我还要高考呢！”
“这事儿不急，你总得让他把手头的事忙完吧。”
时蕴安慰道：“你也知道叔叔的工作性质，你那天的言论让他身陷囹圄，官方通报昨天晚上才出来，等叔叔消气了一定会让你出来的。”
“官方通报已经出来了？”
刘熙的眼神中带着憧憬与希望：“我只听说倪江红没有被撤职，那我爸怎么样了？调查结果是什么？”
“应该算好消息吧。”时蕴害怕看见刘熙知道自己的努力全部白费后失望的眼神，于是盯着窗外：“叔叔和倪江红没有异常往来，更换校长是区里的决定，也是走了正规程序的，所以……”
“我知道了。”
剩下的不用说也明白，刘熙打断了他的话，瘫坐在椅子上。两人一个看着屋内，一个盯着窗外，突然陷入了无声的寂静。
“还是很谢谢你能来看我。”
终于，刘熙打破了这种寂静：“我在这里三四天了，你是第一个来看我的人。”
这句话里满是绝望，那天之后，刘熙的父亲来不了也就算了，怎么她母亲也不管不顾呢？
时蕴偏过头去看她，发现几天不见，她好像变了样。应该是没化妆的缘故，有或者是心事太多，她脸色惨白而沧桑，眼神空洞，似乎对生活失去了希望。
“你在这里，还好吧？”
“现在还好。”刘熙口是心非地摇了摇头：“如果一直没人管我，可能就不好了。”
就在这时，时蕴发现墙角有个三百六十度的摄像头，怪不得刘熙什么都不说，摄像头放在这个地方，她什么都不能说。
于是时蕴从书包里取出所有的教材，说话声大了一些：“毛老师交代了，让我以后每周都来看你一次，监督你完成作业，有不会的我给你辅导。”
“真的？”
刘熙眼中再次萌生出少有的希望，时蕴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那就先从这道题讲起吧，你看看你会不会？”
他在本子上写下九个大字：疗养院是不是有问题？
看到这句话，刘熙终于意识到他过来的原因，接过笔写道：一天服药六次，吃完就昏昏沉沉想睡觉，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病人是按楼号分的，精神病、抑郁症、戒网瘾、戒同等等，只有一二三号楼是真正有病的人住的，其他楼的病人都和我一样，是被家人强制送到这里来的。
除了强迫你们吃药，疗养院还有其他异常要求吗？
六号楼的患者已经是最宽松的了，一些监护人有硬性要求的病人过得生不如死，不仅仅是吃药，还有更过分的，我也只是听说，隔壁的女孩是上个星期从四号楼过来的。
那疗养院会限制你们的人身自由吗？
当然会，听说我来之前有个病人自由活动时捡树枝磨尖了自杀，之后所有人都不允许离楼，只有三餐结束后能在三五个医生的带领下牵着衣角散步一小时。
还有吗？把你知道的都写下来。
可能我没有经历太多，有些事感觉不对劲但说不清楚，安静的时候总会听见其他楼传来的惨叫，医护人员给出的解释是做理疗，再就没有了。
好吧，你的药每次都吃吗？
对，护士要检查的。
能偷偷藏一些吗？下次我来了带走看看是什么药。
不用下次，饭前就会发，你晚一点再走。
好。
再这么聊下去会被发现，时蕴干脆翻开书给她讲题，不得不说，这孩子悟性比俞昭昭好多了，简单的自己就会，难些的一点就通。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该吃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