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那个黑色书包明晃晃的摆在那里,随便一眼就能瞥见。肆宁做好了被问起来的准备,可直到姜琼离开这里,她都没有提及一个字。甚至都没有去到沙发那里,而是在说话间顺势坐在了餐桌前。
姜琼表现的太过从容,肆宁不免怀疑她是不是真的没有看见。
如果看见了,按理说该下意识的随口问一句才对。
陆蘅回来的时候姜琼刚走不久,肆宁坐在沙发上看电影,听见开门的动静,她目光专注在电视上,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客厅里响着诡异惊悚的声音,陆蘅在玄关窸窣一阵,然后拎着两袋东西走进来。
瞥了眼电视上播放的画面,他几乎是立刻就别开了眼,走到沙发旁把东西放在桌上,背对着电视,有些无奈的对肆宁说:“这么喜欢看这些东西吗?”
肆宁盘着腿,腿上搭了个抱枕,闻言后清淡道:“让开,不要挡我。”
陆蘅克制着回头看一眼电视的冲动,走到她面前微微弯腰,无征兆的抬手贴在她额头上。
肆宁皱眉别开脸。
陆蘅落下手,但依然弯着腰平视她,温声问她:“量体温了吗?”
“没”
陆蘅直起腰,转身去找体温计,一瞬间跟屏幕上冒出来的血娃娃对视上,心脏咯噔一下,接着身体不受控制的颤了颤。
肆宁恰好在看他,他这突然的一激灵让她没有忍住弯起唇。
陆蘅僵在那里,低下头深吸了口气,调整了番心态后,回头跟肆宁商量,“能不能先关了?等我拿出来体温计再打开。”
他回头的动作太突然,肆宁还没来得及将笑意掩藏起来,就这样被他撞见,她干脆不再收敛,任由它在眼睛和嘴角停留,点头“哦”了一声,然后转头去拿遥控器。
她笑的次数屈指可数,乍然间出现这么一次,陆蘅先是愣了愣,接着就在颜面丢失中无奈道:“你别笑。”
肆宁拿起遥控器把电视关了,慢悠悠看向他说:“忍不住。”
“……”
找出来体温计,陆蘅拿着走向肆宁,递给她说:“先量量体温降下来没有,然后吃点饭,你从昨晚上就没怎么吃东西,我买了排骨汤,你喝点补补。”
肆宁瞥了眼那两个透明袋子,其中一个里面是饭盒,而另一个,清晰可见是几套衣服、洗面奶和爽肤水,还有两个扁平的黑色长盒,里面是什么她完全不想猜。
除了牙膏牙刷毛巾这些她这里原本就有备用的东西之外,他把其他缺少的生活用品都带来了。
连句询问都没有,直接做出登堂入室的架势。
“解释一下”,肆宁没有伸手接体温计,轻飘飘的睨着袋子说道。
陆蘅回头瞥了眼,然后对她说:“你对面的房子空着,我租了下来,等办完手续之后再收拾收拾,最快也要三四天,所以我打算这几天恳求你收留我。”
肆宁清淡的脸上闪过一抹惊愕,她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她住在这里的这段时间,从来没有与对门邻居撞见过。
竟然无人。
“你怎么知道对面没人?”
陆蘅说:“你先量体温,我慢慢跟你说。”
肆宁接过体温计夹在腋下,抬头看着他。
一双清澈明净的桃花眼平静而又认真的眨动着,平时对什么都寡淡的性子,难得露出对待事物的好奇,陆蘅心间动容,情难自禁的揉了揉她的头发,很快便收回手,耐心的对她解释:“我见对面的锁上落了灰,不像有人住的样子,昨天就拖人打听了一下,物业说这个小区是学区房,很多户主特地用来出租给陪读的家庭,对面暑假里刚搬走一家高三陪读的,这段时间正好空了出来。”
肆宁静静的听他解释着,很快便消化了这些讯息,内心评价他不去当侦探可惜了,面上点了点头,说:“哦。”
陆蘅含着笑,“所以啊,肆宁同学你要不要大发慈悲的再收留我几天?等我那边收拾好了,你可以随便住。”
“……”
谁想要去住了?
肆宁:“不收,不住。”
陆蘅再一次弯下腰,脸凑向肆宁。
她明显怔了怔,身体下意识向后挪。
后背贴在沙发背上,她无路可退,皱起眉,将排斥与反感表现在脸上,说:“你干什么?”
陆蘅没有继续逼近,停在二十几公分的距离,视线与她平齐,一本正经道:“你看,我脸长得还可以,在你面前也很听话,会解题目为你解答疑惑,会做饭做家务照顾你的起居。虽然不能说是十全十美,但各项长处在生活中也足够实用,你收留我,总体来说是利大于弊。”
他优越出众的五官映入眼帘,肆宁竟无法辨别他第一项条件是在妄自菲薄还是在变相吹嘘自己,但可以确定的是,第二项是完全胡扯。
如果他听话,现在就不会大摇大摆的出现在她面前,冠冕堂皇的说出这些话。
“题目我自己会解,起居和饭有保姆来做,我不需要你”,肆宁说。
“你如果不答应,我可就要撒泼耍赖了啊。”
肆宁冷飕飕的瞥了他一眼,他以为现在就不是在撒泼耍赖了吗?
“你想让我报警吗?”
陆蘅沉吟笑了出来,见她小脸板着,深知如果再逗下去就该生气了,他倒是乐得哄着,只是不舍得她身体承受那些。
“不想”,他站起身看着她,柔声安抚,“好了不闹了,到时间了,看看现在多少度了。”
肆宁懒得与他计较,拿出体温计看了眼,“36度5。”
陆蘅松了口气,“那就好,吃饭吧,一会儿该凉了。”
他把餐盒一一拿出来摆在她面前,肆宁拿开抱枕,往前坐了坐,脚踩在地上,然后转身去拿遥控器。对着电视要按开键时,动作微顿,对陆蘅说:“闭眼。”
陆蘅帮她打开盖子,慢慢悠悠的搅着汤散热,闻言后不以为然道:“没事,开吧。”
肆宁按开启动键。
电视上电影画面播放出来,伴随着一道诡异的尖叫声,陆蘅拿着勺子的手抖了一下,一勺汤溅到外面。
肆宁悠悠瞥他。
陆蘅故作镇定的抽出张纸擦桌子,目不斜视。
“……”
-
陆蘅就这样死皮赖脸的住了下来,赶也赶不走。肆宁虽被他惹的心烦,却也没有像说的那样,报警抓他。
一个周六过的平平无奇,平常晚上保姆会来做饭,可这天却没有,姜琼打来电话说是保姆家里有事,给肆宁转了笔钱,让她订点自己喜欢吃的。
肆宁看着银行卡里的额度陷入沉思,她联想到姜琼在电话里不太自然的语气,不由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
不过也因此尝到了陆蘅更进一步的手艺,一顿晚饭后,肆宁默认了他住下来的行为。
饭后气温清凉,两人闲来无事便去外面溜达着散了会儿步,以防万一,陆蘅带了把伞。
路上遇到一对夫妻在遛狗,肆宁的视线跟随着狗狗看了一会儿,陆蘅像是读懂她的心思,说:“这段时间陆乖乖被沈情和陆烟抱去养了,等我那边房子收拾好了,我带过来我们养。”
他说的是我们。
用极其自然的语气,说着普通寻常的话。
肆宁从未想过的“以后”,就这样被他轻描淡写的安排下来。
以后,他和她会住在同一层楼上,每天一起上学,一起上课,一起放学回家,一起吃饭,然后一起养着一条可爱的狗狗。
细水长流的日子,这个人陪在她身边度过,以不明不白的身份。
会持续多久呢?
肆宁恍惚间浮现出这个问题,然后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就当自己没有听出这句话中的潜在含义,她避重就轻道:“他们住在一起吗?”
不急不慢的散着步,陆蘅走在肆宁的外侧,说:“嗯,他们是干兄妹,从小一起长大,陆烟黏沈情紧,所以他们经常住在对方家里。”
肆宁恍然。
上周目睹过那两人的亲近度,说是亲兄妹也不为过。
有些时候,真的无法用血缘来衡量一份感情。
亲生的,冷血无情。
非亲生的,情浓意重。
-
周天上午,肆宁一觉睡到自然醒,走出房间的时候见陆蘅正盘腿坐在沙发上,拿着手机在看文章。
听见动静他回过头,“醒了?”
肆宁“嗯”了声,走去餐桌倒了杯水,陆蘅放下手机走过来,“我炖了牛肉汤,差不多到时间了,你坐着等会儿,我给你盛。”
看着他径自走去厨房的身影,肆宁喝水的动作愣了愣。
“家里食材不多了,正好今天没事,我们去超市逛逛吧?”陆蘅在厨房里边盛汤便说。
肆宁喝完最后一口水,把杯子放下,还是难以适应家里多出这么大一个“男保姆”,她除了“哦”一声之外,不知还能回答什么。
陆蘅垫着毛巾端出来一碗汤,放在面前后提醒她:“烫,冷冷再喝。”
然后转身回厨房去端别的。
肆宁静静的坐在桌前,看着面前冒着热气的汤,静止两秒,抬起手触碰碗的边缘。
刚碰上时没有知觉,她便贴的紧了点,下一刻,钻心的疼痛烧灼着她,猛的挪开手,眉间皱起来。
“烫到了?”
陆蘅走出来时正好看见她的动作,加快速度走过去,把碗随意放在一旁,站在她面前弯了弯腰,盯着她的手说:“我看看。”
“没事”,肆宁说。
陆蘅却不听她的,直接拿过她的手检查。
肆宁下意识要甩开,却被他出声制止,“别动。”
许是被这严肃的态度震慑住,她果然就没有再动作。
陆蘅看着她烫红的两个指腹,没敢去碰,克制着问她:“疼吗?”
肆宁摇头。
陆蘅:“跟我作对也不是这种作法,刚跟你说完烫你就直接去碰,怎么想的?”
肆宁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自知理亏,没有反驳,只低声说了句:“你别凶。”
“我没有凶”,陆蘅说。
“那就别说了,吃饭”,肆宁轻描淡写道。
“……”,陆蘅一口气堵在胸口喘不上来,他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力道很轻,像是在发泄一样,“在眼皮子底下都看不住,你让我怎么办啊肆宁同学?”
肆宁皱了皱眉,“松手。”
陆蘅松开手站起身,故意板着脸看她,“你就仗着我现在不能把你怎么样,等我哪天把你追到了,你看我——”
肆宁眉眼淡淡:“怎么?”
“……”,陆蘅如鲠在喉,泄了气焰,“我能怎么?打也打不得,说又舍不得,除了供着还能怎么办?”
肆宁别开眼。
陆蘅沉沉的叹了声气,看了眼她的手,再次问了遍:“真不疼?”
肆宁垂着眼,片刻后,唇间微启,声音低闷:“有点。”
怎么可能是有点?
陆蘅都不敢直接用手接触碗,更别说是她刚才这一下。
他沉默的转身去厨房,接了碗凉水出来,放在她面前,说:“把手伸进去泡一会儿。”
肆宁默默瞥了眼碗,手垂在腿上,没有动作。
陆蘅在无形中妥协,放轻语气说:“你听话。”
过了会儿,肆宁终于抬起了手。
陆蘅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看着她泡在水里的手指,片刻后,缓声道:“我刚才没有凶你,是因为心急,所以态度差了点。”
肆宁沉默不语。
“我之前信誓旦旦的说要照顾好你,却眼睁睁看着你被烫到,主要这不是意外,而是你故意的。你让我怎么办?”
“我会尽我所能的保护你照顾你,但你能不能答应我,别伤害自己,行吗?”
最后两个字,陆蘅几乎是恳求。
除了这样,他没有别的办法。
如果可以,他想把她受到疼痛都转移到自己身上,无论外伤还是自伤。而不是明知道她被痛苦折磨着,却无能为力改变什么,甚至连出现在她面前的立场都没有。
肆宁目光停滞在桌面上,她始终想不明白,陆蘅为何会这样。
他那么明智的一个人,为何偏偏选择了一条错误的道路,且渐行渐远。他这样做,除了给自己引来是非之外,再无其他好处。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对我有那种荒唐的想法”,肆宁静静道,“如果是因为我这张皮囊,那我奉劝你及时止损,因为你不知道,它下面藏着多少不堪。我不介意被你知道,因为我不会在乎你对我的看法,对我来说,你只是…无关紧要的人。”
她把手伸出来,任水滴在自己身上,面无波澜的侧头看着他,极力稳住声线,一字一句道:“所以,你不要再浪费时间。”
肆宁到底还是选择了用这种方式扭转这一切,她亲手推开她的“解药”,甘愿坠入深渊,反正,她也不是没有在那个地方待过。
只要他能放弃错误的执念回到正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