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完蛋
邹妍来到江宜宫里的时候，江宜正抱着惬儿在庭院里看盛放的万寿菊。
彼时仍是秋高气爽，宫苑似乎披上一层橘黄秋意，清风过处瑟瑟，吹落银杏叶。
“惬儿看，花花——”
惬儿咿呀哼唧，江宜又亲昵地用鼻尖蹭蹭惬儿的小脸蛋，蹭得他咯咯笑起来。
“皇上驾到——”
侍女纷纷跪拜，宛若一朵朵低垂绽放的花儿，融入秋意盎然的庭院。
江宜在丛丛花屏中回眸一望，刹那满面欢欣，她抱着惬儿迎向邹妍，邀功一般把孩子递过去：
“玥儿快看！他在笑呢！”
邹妍小心接过孩子，柔软的人类幼崽吃着手手，睁着茫然的大眼睛望着她。
二人甫一对视，在那电光火石的一刹，邹妍心中似有汽水“砰”地炸瓶，酸甜的气息奔涌而出。
不哭不闹的人类幼崽是小天使！
可就在下一刻，惬儿肉嘟嘟的小脸忽然皱起，张开还没长牙的柔软小嘴就要哭嚷。
邹妍吓了一跳，差点把怀中的惬儿甩出去，江宜反应迅速，飞快从邹妍怀中接过孩子，温柔地掂晃轻哄。
“还是宜儿会带孩子，”看着江宜一套动作行云流水，邹妍长舒一口气，看着孩子又被逗笑，不由得感叹，“把惬儿交给你真是太合适了，如果我以后有孩子，一定要叫你……”
邹妍猛地刹车。
她曾和闺蜜戏言今后的婚姻生活，也曾期盼今后的闲好岁月：若有一方工作忙碌，另一方就可以帮忙接个孩子，再留在家里吃个饭……细碎小事间，满满都是人世间的诚挚温情。
不过，虽说在江宜面前可以言行随意，但有些话终究不能吐露给青天白日。
她已然黄袍加身，还有扮回红妆的机会吗？
“惬儿就是我们的孩子，”江宜抬眸望向邹妍，笑容依然温柔纯真，“我们是一家人啊，玥儿。”
邹妍却回避了她的目光，只是垂眸逗逗孩子，在江宜处待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魏府——
流影正打扫庭院，却见外面有杂役来回匆匆。这些人都端着各式物件，正往另一处院落走去。
陆氏所居的秋霜院在魏府后院最偏僻的角落，平时少有人来，今天是刮来了哪阵风，怎么会有人路过整理其他院子？
流影直觉不妙，赶忙跑回里屋，来到陆氏床边汇报：“夫人，奴婢看见有人去清扫东边的院子，许是哪位爷要纳新人了。”
陆氏病卧在榻，为免外人打扰，便垂了层叠纱帐，只朦朦胧胧透出模糊的人影。
流影听见纱帐里传来一声轻笑，而后便是陆氏轻弱的声息：
“……自是喜事，我们过好自己，其他的……与我们无关。”
此刻在魏暮的庭院里——
魏朝只松松套了件单衣，大喇喇躺在竹制躺椅上，他一手枕胳膊，一手握酒壶，摊开了肚皮晒太阳。
魏暮坐在檐下阴影里研究箜篌，却不得要领，声音断断续续。
魏朝发现此声嘲哳，扭过头去看了眼魏暮：“呦，我道今天是谁家杀猪，你怎么突然想起来弹箜篌了？”
“夜来幽梦，想起小师叔也懂箜篌，”魏暮顿了顿，打量了一下魏朝的衣着，而后毫不留情地反击回去，“等到白姐姐进门，府内自是要添不少婢女，到时你再这么穿就不合适了。”
魏朝听罢爽朗一笑，举止反而更加随性，他伸展臂膀敞开胸膛，让那满是刀疤剑痕的胸腹好好晒一晒太阳。
魏暮说不动他，无奈笑笑：“也罢，白姐姐进门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陛下此举……”
魏朝晃着手中薄酒，发出慵懒的喟叹：“是很奇怪。”
魏暮知道魏朝心中有数，便不再挑明了说，转而又道：“不过我倒是该恭喜你，和白家姐姐终于喜结良缘。”
魏朝眉毛一挑：“我何曾说过我要娶她？”
魏暮讶然：“你不娶她吗？”
魏朝亦讶然：“你也觉得我要娶她吗？”
“你不娶？”
“我不娶。”
“可你们之前不是有婚约？”
“我无拘束惯了，不想娶个娘子来管教我。”
魏朝敞开胸怀晒着太阳，感受秋日阳光铺在脸上的温暖。
明艳阳光闪耀着，魏朝却心思一轻，忽然福至心灵，脑海中竟浮现出皇帝坐在篝火边缝补衣物的场景，明艳的火光勾勒出他面部柔和的轮廓……
“但是……”魏朝微微启齿，转而叹息一声，“罢了。”
——
邹妍踏过花间的石子小路。
足底的石头硌脚，似是提醒她此刻不在梦中——她真真切切地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
就算江氏姐妹待她再好、为她铺平了一切为帝道路，她也无法把自己当做她们的家人。
就算……就算她贪恋被拥入怀的安全感，可如今的身份不许她对外示弱。
在这个世界里，她抓不住任何一寸熟悉的气息，正如她摸不透自己今后的命运。
她只是个在科技时代成长的、生活技能为0的废物女青年，如何撑得起邹琰完美强大的人设？
她又有点想逃了。
邹妍满怀心事来到勤政殿，看到江合在侧座处理政务，一时心情复杂，不知是安心还是犯愁。
江合就像个npc，她维护游戏正常运行、护邹妍周全，却也经常派发任务、提醒邹妍担责。
邹妍刚刚落座，宫人便来奉茶，邹妍开盖一看，却见是一杯颜色厚实的不透明液体，不由得瞠目：“这是……”
江合头也不抬，平淡道了一声：“奶茶。”
邹妍：？？？！！！
江宜便放下笔，深深望了邹妍一眼：“之前听陛下提起奶茶，所以臣就命人把北狄进贡的牛奶和茶混在一起，请陛下品尝。”
人在异世，最容易睹物思乡。
邹妍见到奶茶，登时眼眶一酸，她低眉捧起茶盏掩饰自己的神情，硬生生把那阵感怀伤情吞咽下去。
天知道她有多想念奶茶炸鸡快乐水。
邹妍刚刚稳定好情绪，文犀却赶到勤政殿，她匆匆向江合行了一礼，而后向邹妍禀道：“陛下，永巷的大白氏没了。”
邹妍呆住：哦豁完蛋，昨天刚跟魏暖树说了把白如初还给他，今天白如初就死了。
哦西八这对璧人就要在一起了，然后女方突然死了，现在哪个编剧会这么写？不怕被观众寄刀片吗？
天啊！白如初你就不能多等一天！你得支楞起来啊！
邹妍久久没有回神，江合便发了声：“按照规矩，白氏罪人应葬于乱葬岗。”
邹妍问：“没有妃陵吗？”
江合答：“她不配。”
死生之事无小事，一朝红颜魂断深宫，邹妍心下戚然，为白如初感到惋惜。
每个时代都有其无可奈何。封建时期更是血色瓢泼，这个时代的女子恍若漂萍，在命运的波荡中四分五裂。
白如初是被家族拖累的陪葬品。
同为女人，邹妍想救她、成全她与魏朝的郎骑竹马来。
但是——
白家罪大恶极，本该杜绝后患。
邹妍已经站在自己的立场为白氏女铺了路，魏朝帮过自己，自己就还他一个老婆，合情合理，只是不敌天命无常。
那现下应该怎么办呢？
赐白如初一个身后名？
这当然容易。
但她已经留过她们性命了，再往下便容易得寸进尺：赦免白氏其他女眷，再就是为白家正名……
邹妍眉心一蹙，灵台一片清明：七年前被置于死地的人是邹琰，不是她邹妍。
她已经用着邹琰的身体霍霍了这么久，理应及时止损。
于是邹妍“嗯”了一声：“那就按规矩办吧。”
江合却站起身来，朝邹妍一拱手：“陛下，臣以为大白氏的死可以追查。”
江合此举有些突然，邹妍脑内空白了片刻，旋即飞速转过弯来：是这个道理。
白如初被白如梦喂药，身体早就垮了，她的死与白如梦脱不了干系。如果追查下去，或许还能扯出白太后谋害邹琰母妃的事情……
既然自己用了邹琰的身体，那便应该替她为母报仇。
想到此处，邹妍沉了脸色：“那就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