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醉酒
酒精对大部分人来说的确是个好东西,它可以麻痹神经,弱化所有的失意与不痛快,但于秦尤而言,它只是一种鸡肋的形式。
因为压根不需要用酒精来麻痹,她神经早就已经麻木不仁了。
宋鸣吹灯拔蜡的一番话除却令她好好回顾了一下自己从前的麻木以外,什么都没带来,连被牙尖嘴利的挑衅给引起的愤怒都像粉拳小锤似的,不痛也不痒。
真不知道是宋鸣嘴上功夫不到家,没打击到位,还是秦尤本身就铜墙铁壁没心没肺。
去酒吧不是为了喝酒就是为了泡仔,酒既然没什么乐子,她便兴致勃勃地选择了风月。
魔山酒吧位处南区,离联合社区不远,就近原则,结束无偿法援秦尤便来了这——反正她一没开车二没带大钱,没什么可以给人抢的,就算劫色,照宋鸣的话来说也是她活该。
但真是不枉此行,顾客暂且不提,服务员吧仔都个个俊男靓女西施潘安,身材好还穿的少,简直不要太养眼。
秦尤和一名五官俊美的吧仔打情骂俏打得热火朝天,好一番眉来眼去之后,双方终于决定再把娱乐升级一下。
两人鬼鬼祟祟又龌蹉地往卫生间钻,经过左拐右拐迷宫似的一通乱转,终于即将抵达战场,耳边倏然不知道哪儿传来一阵直冲云霄的高声喝彩。
“打得好!揍他!往死里揍!”
“你他妈是个窝囊废吗!快起来干他啊!干!”
“押场的看过来喂!还有机会还有机会!500一把500一把!买定离手童叟无欺!”
秦尤循音而去,最里边一间状似台球室的房间里挤满了人,三教九流围成一个圆圈,暴露出正中间两名赤膊猛男,此时此刻正激烈地扭打在一块。
好家伙,搁在打/黑/拳呢。
秦尤本来对看男人打架没什么兴趣,但她这不经意的一瞥,却瞥见一张格外眼熟的脸。
她定睛再瞧,好家伙,贺峥!
贺峥裸着上半身,宽肩窄腰,腹肌健硕,两臂肱二头肌饱满悍利,因着打拳发力而绷得很紧,就越显得线条走向清晰分明。
他脸上挂着汗,发梢都沾湿了,高挺如削的鼻梁和薄唇边淌着血渍,胸口的位置还有片狂狷的纹身,乍眼看浑身一股子爆棚的野性和性/张力。
对手挨了他狠重的一拳后半死不活地瘫倒在地,他眉飞色舞吆喝了一声,旁边几名兔女郎顿时蜂拥而上,围着他直把他给亲得晕头转向五迷三道的。
贺峥不用做皇帝就免费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做后宫佳丽三千,欢乐地简直要膨胀了。
他笑嘻嘻地任由兔女郎左一口右一口地亲,温香软玉销魂无比,一张脸不出片刻便布满了鲜红娇艳的唇印。
正潇洒快活着呢,视线却一下子捕捉到了站在人群外的秦尤。
她身量高挑风姿绰约,混在乌合之众里相当好辨别。
贺峥愣了一下,心间轰轰烈烈地生起一种撞见冤家的郁闷和悲哀的无力感,似乎从来没有比当下更拒绝看见她。
没别的原因,本来来这打拳就是为了发泄由她引起的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火气,谁知道这么有缘,这都能碰上,不上赶着来给他点火的吗?
巴不得让他玉石俱焚吗?
这么一会儿愣神的空挡,被打趴的猛男东山再起,挥着拳头就把他给砸到了一伙莺莺燕燕身上。
围观人群嗷的一嗓子一片倒喝,秦尤却眼睛一亮,当即扔下勾搭上的俊美吧仔,兴致勃勃地扒拉开人群冲到最当头,欢天喜地地落井下石:“打!打得好!”
笑话,贺峥挨揍这种美妙的名场面她岂能错过?
情绪水涨船高,秦尤简直乐开了花,笑得嘴都合不拢。她一边掏腰包一边使唤那吧仔过来,好不幸灾乐祸地押了把500块的。
贺峥昏君似的仰躺在地上喘气,目光粘在她恣意张扬的笑容上撕都撕不下来。
她眼形本就是经典的丹凤,平日里不笑时略微上翘,飞斜入鬓,现在一笑却弯成了好不灵动的月牙,坠着点星光,熠熠生辉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那一拳太猛,还是被她笑得晃了神,贺峥有些头晕,脑子里金戈铁马一般轰隆乍响。
“上啊!打他!打!”
全场就属秦尤手舞足蹈叫得最起劲,贺峥看着她心想:王八蛋,白眼狼。
有了最忠实的粉丝,猛男很快再发动进攻,他挥起重量级的拳头就要往贺峥脸上砸,却不料方才还迷迷糊糊的贺峥下一秒就成了动作神速的游鱼,他一个翻身滑到了他身后,两臂捆住猛男腰身就来了个利索的抱摔。
还不待猛男作反应他又摁着他挥拳如雨,没带拳套的指骨活像钉耙,没几下就把猛男给锤得鼻青脸肿气息奄奄,彻底歇菜了。
“卧槽!你妈废物啊!”
“好样的!好!”
围观群众喝彩的喝彩吹哨的吹哨,一瞬间闹哄哄地闹成了一锅震耳欲聋的大杂烩。
贺峥喘着粗气舔了下嘴角边的血渍,下意识朝某个方向看过去,谁知已不见其踪影。
兔女郎们又要热情洋溢地冲上来献吻,被贺峥哂笑着推开,他抄起旁边的衣服,一手扶着挨了好几拳、这会儿正隐隐作痛的后腰,拨开人群朝大厅走去。
很好认,他视线甫一转就瞧见了她,坐在吧台前的高脚凳上一边啜饮一边嬉皮笑脸地和吧仔眉来眼去。
“不行,我得工作了,本来刚刚…”
“刚刚不是好时候,现在——”
“秦律师。”略显沙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秦尤侧眸看见他那张挂彩的脸,虽然他没输,但挨揍是实打实的,因此她的幸灾乐祸并不减退。
她偏过头笑说:“贺队,打/黑/拳可是犯法的,你这是以身作奸啊。”
贺峥没急着搭腔,反而先阴沉沉地瞥了那吧仔一眼,吧仔擦酒杯擦得好好的,猛地被他这么一个眼神杀,惊得险些杯子都拿不稳。
贺峥这才装模作样道:“什么?打/黑/拳?谁?”
秦尤:“……”
不要脸。
贺峥轻笑起来:“你怎么又跑南区来了?丢车抢劫什么的还没让你长记性啊。”
“长了啊,所以我一没开车二没带钱,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秦尤撑着手肘上下打量了他一轮,他上半身还光着,距离近了腹理肌肉什么的就瞧得更加清楚。
身材确实是好,男性荷尔蒙十足,不奇怪刚才那些兔女郎们都发春似的搂着他亲了。
如果他不是贺峥的话,照这幅极品身材,兴许还能玩一玩。
贺峥抖了抖糠咽菜似的上衣,边说:“你太小看南区了,就算你没车没钱,可你还有肾有内脏,小心腰子给——”
话音如丘而止,他微蹙了下眉头,垂眸看向她落在自己胸膛上的手指。
指尖羽毛似的轻轻划过,冷不防激得他腹部一紧,他愣了愣,又是疑惑又是不敢置信,眼神极其复杂地看向她。
秦尤却好像不以为意,对上他那晦暗难明的目光时还很莫名,她耸耸肩坦然无辜道:“怎么了?你这上面有血。”
贺峥眯了下眼睛。
他心想:不止一次了,她这是在勾引我吧?她是不是喜欢我?
贺峥揣着满肚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思量套上了t恤。
秦尤没他那么多花花肠子琢磨这个研究那个的,她只叫来吧仔续杯,笑容春风的看上去心情相当愉悦。
她酒量不好不坏,正常情况下喝个一两瓶是没问题的,但大概是酒水酒精度都太低,她接连灌了数杯马提尼都没什么头晕眼花的感觉,完全像是在喝白开。
贺峥却看得直皱眉:“你一直都喝这么多吗?”
“这也叫多?”秦尤很不屑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正想再倒满却被他掌心盖住杯口,他声色淡淡地劝道:“少喝点,伤身。”
秦尤眯着眼往他脸上吹了把烟丝:“你管我。”
贺峥:“……”
烟雾临面缭绕,他闻出那烟味的异样,稍瞥去才发现——她抽的可不是普通的香烟。
贺峥眉头一直轻蹙。
秦尤又说:“自己不喝,就别拦着别人找乐子。”
正值酒吧内音乐响起,是极具节奏感的重金属,不少蓄着长胡须的嬉皮朋克就着音乐摇头晃脑地跳舞,气氛顿时间燥热起来。
秦尤也好像被点燃了,当即置下酒杯兴致冲冲地要去凑一波热闹。
可她脚尖刚着地两腿就一软,整个人打了个趔趄往前扑,恰巧被一名毛发旺盛茂密的熊男给眼疾手快地接住。
秦尤站稳了之后揪着熊男黑森林一样的胡须笑嘻嘻说:“你造型好拉风啊,能不能教教我啊?”
第一次有人敢这么冒犯自己的宝贝胡子,凶神恶煞的熊男正待发怒,贺峥忙不迭上前将两人隔开,又扯过秦尤护在自己怀里冲他道:“不好意思她喝醉了。”说完便搂着她往外走。
“我没喝醉。”秦尤义正言辞地强调,四肢囫囵个挣扎反抗,“你松手!我还要去蹦迪呢!”
贺峥苦口婆心地道:“姑奶奶你可消停点吧,站都站不稳还说自己没喝醉?”
“我那是不小心崴到了…你放开我!我能站稳!”
秦尤使劲推搡他,趁他禁锢的力道一松又扭头兴高采烈地奔向热火朝天的舞池,结果没走几步身形就歪歪扭扭的,眼见着要摔个四脚朝天,好在贺峥及时搀扶住了她。
老妈子贺峥恨铁不成钢地说道:“用不用拿面镜子来照照你现在什么鸟样?都快醉成烂泥了。”
秦尤大抵是真醉了——原来这马提尼后劲这么冲,她踉踉跄跄地由他扶着走:“不应该啊…我才喝了一丢丢,一丢丢…”
她伸出一根手指在贺峥跟前瞎比划,半眯着眼摇头晃脑的。贺峥看了又好气又好笑,恨不能拿手机把秦律师这出丑的糗样全程给录下来。
他笑骂道:“是啊,酒不醉人,是你磕嗨了。”
秦尤哼唧着,浑浑噩噩地出了酒吧,临面一阵夜风刮进她后劲脖子里,没把她给凉清醒,反而使得她更加失心疯了。
她仰面朝天颠三倒四地喊:“没有人爱我!也没有人会记住我!”
喊完迷迷糊糊地望向贺峥,神色委屈地瘪起嘴道:“为什么啊?我不够可爱吗?我不够漂亮吗?没有人爱我,也没有人会记住我…”
贺峥一愣,有点什么滋味都来不及发作,她便又凑近了仰着脸道:“你、你…爱我吗?你爱不爱我?我可偷偷告诉你…我、我胸大腰细屁股翘,水多——”
贺峥忙不迭捂住她的嘴,赤急白脸地喝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你!害不害臊!”
说完他自己倒是先耳根一红,心下好似翻滚起一道海浪,猛地在血管里虚晃而过。
他简直没法直视她后面那两个不堪入耳的字,什么什么腰细屁股翘,都什么跟什么啊。
贺峥忿忿地瞪着她。
秦尤却是咧嘴痴痴笑,掰开他的手锲而不舍地追问:“那你说…你到底爱不爱我?”
“我——”贺峥简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语结好半晌才破罐子破摔似的横眉竖目道:“爱你!我爱你行了吧?醉鬼。”
他气冲冲地提着她往马路对面走,他没开车来,好在住的地方也不算远。
思及此他秉着正人君子的风范又问了一嘴:“要么你告诉我你家住哪,我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送你回去。”
秦尤摇摇晃晃:“秦始皇陵…我家住秦始皇陵。”
贺峥:“……”
秦尤神志不清地胡言乱语:“真的不骗你,当年、当年秦始皇派我去找、那个什么…长生不老药,我偷偷吃了一颗,所以活到现在…你看吧?我是他一脉相传的第、第…我数一下第几代传人啊…”
贺峥:“……”
“1,2,1…”秦尤掰着手指头认认真真地数数,数了好一会儿也没数清楚自己到底是第几代真龙之血,干脆放弃了。
她错乱的神经再一扭,两只巴掌啪的一声拍向贺峥的脸,庄重严肃地说道:“小九,你记住,贪婪是好事,对于生活要贪婪,对于金钱对于知识…贪婪就是一切形式之所在,贪婪激发了人类向上的动力。明白吗?”
贺峥:“……”
贺峥简直哭笑不得,还得勾下脖子配合她神经大条的演出,同样满脸庄重道:“明白。”
穿过一条街,黑布隆冬的街区后面是段铁轨,绿皮的轰鸣裹挟在风中远远地飘散而过。
就在贺峥以为她终于彻底安分下来时,她忽而轻声笑问:“玩过闪火车吗?”
明亮的狡黠熠熠生辉地点缀着她瞳孔,贺峥尚未来得及作反应,搂着的人蓦地大力附体一把推开他,飞奔至铁轨上站定,雾霭沉沉,夜风猎猎,呼啸着卷起她万千长发。
绿皮在前方探出了头,贺峥心惊,火急火燎地冲上去要把她给拽下来。
秦尤却像是打满了鸡血,梗着脖子冲前方义愤填膺又壮志凌云地喊:“虽被卑鄙小人的獠牙所伤害!但我仍然要与对手那般高尚地应敌!我来!我见!我征服!venividivici——”
她直面着即将冲过来的绿皮,双眸冒出一种烈火般的癫狂,一种亡命徒似的亢奋,好似烧灼着她全身,她魔障似的低低道:“来吧宝贝,快点儿,来吧。”
贺峥有那么一瞬间几乎要被她的这种疯魔给点燃了,心口都微微发热,简直分不清她此时此刻到底是喝醉了还是清醒的。
但肯定不能让她再这么玩下去。
“你他妈给我下来!”
贺峥使劲拽着她走,偏生这醉鬼铁了心要赌一把命,也不知道打哪儿蹿出来那么大力气,两脚钉在原地愣是怎么扯都扯不动。
此时火车仅距10米之遥,回荡在半空的呜鸣声凄厉又刺耳。贺峥急得冷汗涔涔,猛地一发力径直扛起她,不料她尖细的鞋跟却被卡在了轨道罅隙间。
他迅速脱掉她的鞋,携着她滚落至路边,下一秒漆黑庞大的列车怒吼着呼啸而过,飒飒风声无情削断了她飞扬而起的几缕发梢。
贺峥气得天灵盖都要爆炸了,什么也顾不上,抓着她下巴就破口大骂:“你他妈疯了是不是!就差一秒!就差那一秒你他妈狗命就要交代了你知不知道!操!”
“哈哈哈哈哈哈哈!”
秦尤却止不住地大笑起来,凄厉的笑声好似老鸦夜啼,十分叫人毛骨悚然。
真是神经错乱了,她疯疯癫癫地笑了一会儿后,又突然伸手摁着他的脸,抬起下巴就亲了上去。
贺峥:“!!!”
贺峥瞳孔骤然放大,条件反射地拨开她:“你——”
他惊地半个标点符号都蹦不出来,只感觉嗓子眼里好像卡了一团浑浊的烈火,烧灼着他四肢百骸。
秦尤安静下来了,眯着眼也不知道是醉是清醒,她长长地吐了口气,叹息似的喃喃道:“为什么…”
贺峥居高临下地审视她,眸底又是幽怨又是恼怒又是许多别的什么情绪,良久才轻声说:“累了就歇会儿。”
她没吭声,仿佛昏睡过去了。
贺峥只好抱起她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