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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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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际日色流转,风云推移,荷叶边的云层波澜似的盖过金轮,清光忽明忽暗,像某种神秘的预言,又像是怪谈的终章。

    年轻气盛的检察官一路横冲直撞,行至检察长办公室又不顾阻拦破门而入,叫道:“无效庭审!无效庭审!”

    检察长肖辉凡和谢达正谈着话,猛地被中断十分不悦,金多莉又道:“那证人是假的!他完全就是在空口无凭的污蔑!”

    肖辉凡更生气:“你现在知道是假的又有什么用?并案是你自己提出的!人也是你自己带上去的!你这就叫做自食其果打自己的脸!”

    “她跟他串通好的!秦尤跟他串通好,指使他这么闹法庭的!”

    “秦尤秦尤秦尤…你就知道念叨着一个秦尤,你倒是给我拿出证据来证明他们之间有联系啊!你现在还想怎么样?啊?公开宣布你自己带上去的人是假的?是伪证?你看没看外面那些报道?都说你闹了个天大的笑话!我们检察院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那也不能就这么算了!真的阿五已经死了,你们没听到阿云在庭上说的吗?他死了,可以从——”

    肖辉凡简直想一巴掌呼过去,好歹被谢达给拦住了:“消消气消消气。”

    勉强安顿好竹竿似的检察长,谢达又将金多莉拉到一边:“现在情况是这样的,虽然闹了个乌龙,但真凶落网,放到大众眼里,也算是小功一件,但你要是推翻了这点,那可真就是颜面和公信力都尽失了。现在媒体紧咬着这点不放,你可别在这个风口浪尖上干出什么冲动的蠢事。”

    金多莉一声不吭,从头到脚就写着四个大字:我不服气。

    金多莉是他教女,因此这没什么耐性的暴躁老头谢达此时此刻吝啬地搬出了他善解人意慈祥和蔼的那套:“你刚当上检察官,第一次办案,想弄个开门红可以理解,但你啊,就是太急于求成了才会着那一道。现在你静下心来仔细想想,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当然是从开始就错了。”秦尤在缱绻迷离的灯色下转了转酒杯,她笑说:“许博涵救母心切急着想给许东尼定罪,金多莉初出茅庐又急着想赢下这桩案子,急的心浮气躁,都变得粗枝大叶了。”

    隐隐飘荡着的丝竹声空灵悦耳,贺峥道:“所以你到底做了什么?以许博涵的名义给她送证据?”

    秦尤笑而不语。

    “那晚那个西装青年自称是许博涵的助理,许博涵嘱托他全权接手这件案子所有的相关事宜,他告诉我说他们控制住了杀害乔乔的凶手,凶手自愿做污点证人,能够证明自己是受许东尼指使。乔乔和许敬山的死,两罪并罚,双管齐下,这案子我赢定了,许东尼也能依罪入狱,于你于我,一石二鸟,两全其美。”

    金多莉烦躁地搓了把自己的圆脸,恨道:“什么助理!都是冒充的!”

    “你啊你!”谢达听了简直恨铁不成钢:“突然冒出个人跟你天花乱坠一通就把你脑子给蒙蔽了?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不再跟许博涵确认一下?!”

    金多莉倍感委屈:“我给他打过电话…”

    “转接的?”贺峥问。

    秦尤挑了下眉:“现在是高科技的时代啊。说不定你确实该来给我跑腿,老黑再万能,一个人又要弄这又要弄那的,都分身乏术了。”

    贺峥:“让你包养我你又不乐意。”

    秦尤:“……”

    贺峥笑说:“光靠一通电话是不是不太保险?新泽市就这么大,而且金多莉和许博涵在之前就有过互通。你就不怕金多莉什么时候撞见了他?”

    秦尤叹道:“许总呢,忙得日夜兼程脚不沾地,整天不是飞芬兰就是飞爱尔兰,要想见着他面,估计得运气好和他同一个航班——他不是下了飞机才知道沈宁已经认罪了的吗?你看看,当日理万机的总裁就这点烦恼,满世界乱跑,消息总是迟那么一步才落到耳里。”

    贺峥又问:“那那个假的五叔呢?按照你们的流程,提出并案不是得上交相关证据吗?你当晚就把假的五叔送过去了?”

    “怎么可能?一开始送过去不就不叫‘奇袭证人’了吗?再者,送到她手里她自己铁定要盘问,如果跟她说的和在法庭上的证词不一致,那就大大降低证词真实性了。”

    “所以是开庭当天金多莉才见着人的?”

    秦尤慢条斯理地抿了口酒。

    “那西装青年又告诉我说,污点证人为了避风头被许东尼送去了国外,辗转回东岛需要时间,我也是在庭上盘问了一段时间,收到手机短信后…”

    金多莉臊眉耷眼:“许博涵的心思我清楚,他就是想赶紧把这件事解决,彻底坐实许东尼的罪名,从立场角度上来说我俩是一样的。而且他之前找到我时,还跟我说过,秦尤那边不用担心,尽管大胆地去控诉论罪,我以为他把她收买了,就不会…再加上那会儿日程安排地很紧张,我每天不是在练习开庭陈述就是在写辩词,压根没料到…就这么被她钻了空子。”

    “他要是真把她收买了,就不会发生这事儿了。”谢达拍拍她的肩安慰道:“不难过啊,叛徒叛变的时候谁预料的到?不怪你。这次输就输了,日后还长着呢。”

    输这个犀利的字眼又瞬间刺中了金多莉,她咬牙道:“我不甘心。”

    “那你还能怎么样呢?利用阿五?”谢达压低点嗓音说:“你都清楚许博涵什么心思,你也都听见了那女人在法庭上叫嚷的,如果真的那个阿五真死了,你觉得会是谁动的手?她就是咬准了这点才敢这么胡作非为!你一掀起这个案子,治不了秦尤,反而惹上许博涵了!”

    “不。”金多莉猛地抬起头,目光炯炯有神:“的确是利用阿五,但不是真的阿五,而是那个假的那个阿五。”

    打火机很轻的一声响,烟雾缭绕,贺峥吐了口烟圈说:“百密也有一疏,你让假的阿五出庭作证,无异于让他自爆,承认自己杀了人。你这不是送人上断头台么?难不成你用钱把他砸地晕头转向,连坐牢都不怕?”

    “现在几点了?”秦尤看了眼表,“唔,七点半,他这会儿应该回到自己东南亚某个不起眼又没有引渡条约的小国家了吧。”

    贺峥摇头失笑:“你就这么把人送走了?”

    秦尤耸耸肩:“不能翻供不能认罪,那最好的办法就是逃咯。”

    “现在的法治社会对你来说是不是还停留在原始文明上?怎么这么不按常理出牌?”

    “我要是循规蹈矩按常理出牌,你的乔乔到现在还死得不明不白呢。”

    贺峥垂眸看她,那眼神在灯下简直像是在欣赏一尊艺术品,又像是在看一只毛色柔顺的猫,眼底溢出不自知的温和笑意。

    他说:“现在回头仔细想想,那假和未免也太假了,根本就和真的不大相像,你就不怕被当庭拆穿?”

    秦尤:“1993年上东有件办公楼杀人案,凶手闯进去开枪打死了老板和秘书,你知道他的辩护律师是怎么给他脱罪的吗?”

    贺峥摆出个洗耳恭听的姿态。

    “他花了五十块钱,让一个长得和凶手有七八分相似的便利店员工坐在席上,让真正的凶手坐在远远的角落,然后指着席上的便利店员工问目击证人:‘当天你是不是加班到很晚?是不是又累又困?脑子是不是不太清醒?那好,现在你完全是清醒的,你睁大眼睛看着他,告诉我,他就是你当晚看见的凶手吗?’”

    “结果当然不是了。”秦尤放下酒杯说:“哪怕被当庭拆穿,效应仍在,道理都是一样的。”

    贺峥慨叹似的说:“你哪那么多歪门邪道?”

    “是司法体系不够严谨。”秦尤拖腔带调的:“不说这个了,沈宁入狱,许博涵不笨,很快就会弄明白发生了什么。这许总啊,什么都好,就是太孝顺。”

    “他会报复你。”

    “而且很快,说不定就在今晚。”

    这话摆明了意有所指,贺峥蹙眉:“你是不是…”

    秦尤倏尔双手勾上他脖颈,芙蓉玉面一笑百媚:“不然我干嘛叫你出来呢贺大队长?保护我这种手无寸铁的守法公民、展现你英勇无双的风采的时候到了。”

    贺峥目光落在她红唇上盯了两秒,许博涵便从后方的阴影中现出身来。

    这是间装潢精致分外有格调的清吧,飘渺的音乐声像出谷黄鹂飞越过满山雾霭,朦胧而缠绵,但不知道是消费太高,这会儿酒客寥寥无几。

    于是慵懒中又多携了丝阴森的诡异。

    “秦小姐。”许博涵一如既往的玉树临风:“贺队也在这。”

    秦尤皮笑肉不笑地说:“等着给我收尸的呢。”

    许博涵抄在兜里的指尖敲了敲,道:“秦小姐也好像没怎么把我的话听进去。”

    “左耳朵听了,右耳朵出了,就跟你一样。”她很无奈地叹了口气,“许总啊,其实我真不喜欢你鸡同鸭讲猜谜似的那套,废话少说吧啊,废话少说,我这人呢不喜欢坐以待毙又或是逃之夭夭,向来都是主动出击。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我人就在这,站你眼前,你要么有本事把我杀了,要么从此两清。”

    许博涵笑道:“秦小姐都把贺队带身边了,我怎么敢动你?”

    “别管他啊,他巴不得我死呢。或者你把他一起杀了也行,我黄泉路上还能有个伴。”

    贺峥:“……”

    我谢谢你啊。

    许博涵低头笑了笑,微微偏过头去,下一秒小杰又从阴影中闪亮登场,枪支干脆利落地对准了秦尤。

    贺峥手刚动就被秦尤按住,她临危不惧、对赌似的,只幽幽笑望着对方。

    她挑了下眉尾说:“温馨提示,只有一次机会,可得瞄准了。”

    贺峥听了脑袋要炸,简直不知道她都在想些什么!她真以为她能像对付寻常喽啰那样拿捏住许博涵?!像这种地位又雕心雁爪的人根本就不把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放在眼里!

    律师怎么样?警察又怎么样?反正死了不是还有?!

    许博涵没吱声,小杰默默拉开了保险栓,然而下一秒原本还是酒客的陌生人就围了过来,掏出警徽不容抗拒地示意道:“警察,公共场所携带枪支,备案登记过了吗?”

    这一出意外叫人措不及防,秦尤都略显诧异。

    但小杰除外,像小杰这种马仔角色向来都是人狠话不多,板着张死人脸就要和他们开干,却被许博涵挥手止住。

    他抬脚朝秦尤走去,压根还没靠近,贺峥就老母鸡护犊子似的将她微微一推,掩藏到自己身后。

    许博涵脚步顿住,轻声一笑:“秦小姐,记住,你能活到现在完全是托了家母的福,或许有空你应该去拜访拜访她,知道她在哪儿吗?监狱。”

    秦尤探出颗脑袋:“行,替我谢谢她啊。”

    许博涵眼镜片下的阴鸷一闪而过,旋即转身离去。

    贾乙丙和郝诚实正犹豫着要不要做戏做到底,追上去把枪给缴了,看见贺大队长摇摇头方才作罢。

    秦尤这才在晦暗的光线中认清那是他队员,她怔了怔:“你怎么…”

    “一听你主动找我,就料到没什么好事。”贺峥忿忿道:“你就那么相信许博涵不会动手?他这种人要是起了杀心,甭管你是律师还是警察,甭管有多少警察都照杀不误。”

    “我不是相信他。”

    贺峥愣了半秒反应过来,又好像没弄明白,他试探性问:“所以你是相信我?”

    秦尤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还记得俄罗斯轮/盘赌吗?”

    说实话,按照他那个雷厉风行快如闪电的手速,哪怕她想死,也不一定能死得成。

    她停顿片刻又挑了下眉尾:“是不是很怀念我的疯?”

    贺峥笑了:“是挺怀念的。”

    “那再来一次?”

    “想得美。”

    秦尤本就随口那么一调侃,也没那个冒险意思,她看了眼表:“8点,还来得及。”

    旋即大大咧咧地揽过小白兔似的郝诚实,至于另一位,不太熟——哦不,有点熟,当初骂她骂得慷慨激昂的——也就没上手,只冲小白兔调笑说:“辛苦你们给我当保镖了,走吧,姐姐请你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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