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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松云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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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松云宴如期而至。

    迟筱起了个大早,宴席正式开始却已经将近午间。

    三月天光正盛,照着湖面泛起粼粼波光,有飞鸟掠过水面,便搅碎一池春光。

    地点就设在湖心亭,湖乃是人工开凿,引京郊活水而成。

    亭子又分几个小亭,皆是四面环水,檐下的纹饰也都是遣能工巧匠精雕细琢而成。

    有乐声从远处悠悠飘来,不吵闹,却足够听清。再者间杂了不时的浪声,十足风雅。

    公主府的前身虽是前朝事败的亲王的府邸,但就景色而言却是一等一的好。

    哪怕在座的都是见惯了各家园林争奇斗艳的贵女,也不由为这引活水渠的豪奢手笔而惊叹。

    迟筱坐在上席,听别人吹捧她办的好,哪怕大部分工作原身已经办好,但她怎么说也出了不少力,头点的是一点不客气。

    松云宴虽说举办的初衷是为京中贵女交游行个方便,但迟筱坐在上首位,就发现所谓交游,其实派系分明。

    她不露声色地环顾了全场。

    王首辅孙女,那位王姑娘周围聚集的,如果迟筱没记错,都是与王家交好的官员家的女儿。

    与之相对的,便是吏部尚书谢大人的孙女,她身边又分了一派出来。

    还有些游离其中的,应该是进士的女眷,但很快她们也在旁人的指引下,融入了一方。

    朝中势力分布便如现在展示出的一样。

    太子妃许晴然坐于迟筱身旁,她也是世家出身,父亲官至国子监祭酒,家风清正。两年前嫁入皇家,那时迟筱还未出宫开府,两人脾性相投,自然处得和谐。

    她生得秀美,不似迟筱这样明艳张扬,是一种月下花般的清灵内秀。许晴然心知肚明迟筱不喜女眷宴席上的消遣——比如作诗斗花什么的,便和迟筱聊了起来。

    “你喊我来,不怕被怀疑这松云宴一事有我的搭手?”

    许晴然话语带笑,不过确实也有担心这一点。毕竟松云宴是迟筱接手的第一件事,景帝交给她,也是心存考验她能力的意思。

    她又向来随心所欲,早就被各色心思的人盯上,等着看她出点笑话。

    迟筱倒满一杯果酒,目光落在席中其中一人身上,并不在意,“我邀请嫂嫂来散心,谁又那么无聊,还要说上一句?”

    私下相处,一贯是抛开皇家礼仪,只以兄嫂称呼。

    许晴然无奈摇头。

    但她也知道迟筱素来行事无忌,怕是真的不在意这个,便抛开不谈,含笑道,“确实,久在宫中,连带着看你哥哥那张脸都觉得有些无趣了。”

    她说的便是迟璟,年二十一,与迟筱一母同胞,都为先皇后所生。

    作为景帝的嫡长子,他出生便被封作太子,天生一人下万人上。

    只是千般万般,唯有一事不好:

    成年皇子公主都可出宫开府,只有太子,需在东宫。

    连带着太子妃也得跟着囿于深宫。

    迟筱表情迷茫了些许,缓缓道,“你这样说,我哥他怎么想?”

    许晴然:“别告诉他啊。”

    “……”

    迟筱从一众衣香鬓影里找出了原著女主,江采薇。其父不久前调回京城,升任了礼部侍郎,也是站在王姑娘周围那圈子人里。

    江采薇一身浅色衣服,没戴什么繁复的首饰,却因为乌发浓密、面色红润,也不显得寡淡没气色。

    她面上带着羞涩的笑,被一众人围着打趣调笑。

    正好迟筱觉得之前的话题有点危险,她决定换一个,“说起来,那位状元郎求娶的可是江姑娘?”

    她指了指那边热闹的场景,许晴然喝着茶,点头,“正是。”

    不久之前,萧凌肃就兑现承诺,高中状元就去江父面前求娶。

    长辈对儿辈间的私情多少有所察觉,但不阻止便表明了他的态度。没有迟筱横插一脚,这桩婚事成的非常顺利。

    但有一点,江家,也是首辅附庸。

    “原著里迟璟的死,倒是蹊跷。”

    迟筱心想,哪怕是急病致死,发病前多少会有些预兆。和许晴然沟通后,迟璟却只是因为近日天气变换无常,染了风寒而已。太医来诊了脉,也没有说什么,只开了药,让保暖外加好好休息。

    她也不好直说让许晴然多注意,毕竟现在一切都还藏匿于平静的表面下,等着突然的爆炸,撕破这层表皮。

    引爆物之前由迟筱充当,毕竟她曾经拿着恶毒女配的剧本。虽然这剧本现在已经被扔开了,但不妨碍迟筱进行一个倒推。

    她最后能倒台,全因为迟璟暴病去世,引得景帝大恸,重病昏迷,二皇子监国。

    这位二皇子,便是贵妃周氏之子,迟瑜。

    才过了二十的生日,年纪比迟筱稍长。传言中比之皇子,似乎更喜欢当个寄情山水的文人墨客。

    但原著里,萧凌肃是在他和他背后的势力的扶持下入了内阁,一路成为首辅。

    萧凌肃,是江家女婿。

    江采薇之父,则是当年王首辅的门生。

    迟筱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江采薇和那位王姑娘。

    不能说此刻王首辅就已经站到了迟瑜一边。

    他和迟瑜非亲非故,景帝的意向也非常分明,这种官场上的老油条肯定不会站错队,最多就是把鸡蛋放了两个篮子,留后手而已。

    在迟璟没出事的现在,没有任何人会怀疑景帝百年后,他对皇位的继承权。

    所以相对的,在迟璟的死上得到最大的好处的,一定会是周贵妃母子。

    迟筱想起景帝正当壮年就已然苍老的面容,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这谈个恋爱,还得把周围的不安定因素解决一遍。

    累人。

    这声叹气却被许晴然误解了,以为她是看到江采薇而联想到自己,安慰道,“虽说驸马与你素不相识,但感情还是可以培……”

    她没说完,迟筱已经有些意外地看她,“怎么能说是素不相识呢?”

    她弯了弯眼睛,“他可是收了我不少花了。要知道,一朵花过了我手,便该值千金。”

    “这么算来,以他的俸禄,下半辈子都得栽在我手上。”

    许晴然:“……”

    她很想说你这样算是认真的吗?却因为迟筱话语后透露出的并不勉强的信息而松了口气,甚至结合最近流入后宫的八卦,心中有了些微猜想。

    许晴然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溢散的热气,心说她倒要看看,是谁栽在谁手里。

    翰林院作为历朝养才储望之所,按照惯例,殿试三甲直入翰林,其余人还需再过一场考试。

    因为只有从这里走出的官员才有资格冠以大学士之名,步入内阁,所以哪怕大多品阶不高,地位却着实清贵。

    可以说是实打实的权臣之路第一步。

    一般来说,新入者都会去负责修书撰史,更高阶的如起草诏书,侍读皇族,担任科举考官等等,都还轮不到他们。

    天蒙蒙亮时,祁晏便携着满袖清风,推开了翰林院木制雕花的门。

    他素来醒的早,每每坐到位子上,已经翻了好几十页书,才会有第二个人推门进来。

    今日也是如此。

    唯一不同的是,他没有着急去翻阅桌案上昨日未看完的书籍,只是轻慢地捋着袖子,竟取出枝枝叶舒展的海棠来。

    公主府的下人中,提前和这位驸马混了个脸熟的人不在少数。

    更早的时候,似乎是要向祁晏展示公主府的财大气粗,又是张新面孔敲开了祁府的大门,将这枝犹沾着露水的垂丝海棠送了过来。

    那是个一边大口喘气、一边扶正跑步过程中歪戴的帽子的少年。

    偏白的肤色、并不怎么粗糙的双手,都证明了少年家境良好。

    祁晏冷淡的视线扫过他,这几日上门的无一例外,都有着一张及格线以上的脸。

    少年小心翼翼递给了他一枝被丝帕包裹的垂丝海棠。

    “这是殿下送给您的。”

    这可是个好差事。少年并不知面前这位丰姿冶丽的驸马内心作何感想,一股脑的把喊他做事的姐姐的话交代了一遍。

    他同时在想,幸好自己还有个姐姐为公主身边的秋梨做事,他才能拿到这个冒头的机会。

    少年的职责是看守后街处大门,平日里长日无聊,鲜少有人会从后巷走过。

    负责这里的人自然都是公主府下人中的边缘人。

    所以能混上为驸马送东西的差事,他本来想都没敢想。

    府里谁不知,近日公主对驸马的上心程度。

    只需跑一趟腿(这个跑腿甚至只需要一条街的距离),无论驸马有何回话,都能得到丰厚的赏赐。

    还能在殿下面前露脸。要知道一个府上数以千计的下人,公主能记住名字的拢共也就十来个。

    但凡听闻驸马的消息,公主就是和颜悦色——的这种程度。

    他今日值早班,谁想姐姐来后门叫住他,让他赶紧把东西给驸马送去。

    少年偷偷瞥眼祁晏,却见那位本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他要升职了?

    少年心脏怦怦,之前无论怎样,也没人回话说过驸马眉眼间露出如此松动怔然的样子。

    烧开的水冒着白烟。

    祁晏坐在桌案前,冷清的翰林院已经有了点人气。接二连三有人推门进来,带着春日微带泥腥的空气,带着灿灿朝阳。

    那枝海棠被小心插在桌案的白瓷花瓶上。

    颜色娇艳,香气幽微。

    祁晏想起一个人,手指无端扣住,垂眼于心中静默回顾早上那薄薄丝帕上簪花小楷题着的字:

    “愿同梁上燕。”

    岁岁长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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