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莫骤父母现住的房子依旧是当年莫骤爸爸医院盖的家属楼。
老小区打扫得很干净，绿化度也高，一片灌木丛里满是茶花与蔷薇，处处花映叶，视觉感受很明亮。
悦昭和莫骤手牵手走在小区平整的路上，心里有些期待也有些紧张。
莫骤的爸妈会是怎么样的呢？他们会如何评价她呢？要说一点心理包袱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悦昭从没想过会如此快地来见男朋友的家长，尽管莫骤的态度轻松，说了两遍“不过是吃一顿饭”，她却没法像他那么轻松。
门打开的刹那，悦昭的心不免提了提。
莫骤的妈妈黎竹凝戴着一副厚厚的眼镜，笑盈盈地说：“你们来了啊。”
悦昭礼貌地问好，顺手送上了她为黎阿姨准备的礼物。
“太客气了。”黎竹凝接过大的纸袋，笑着说，“携礼上门这种事下不为例啊。”
莫骤却为女朋友说了一句：“这是她的心意。”
黎竹凝闻言挑了一下眉，似乎意外儿子变得这么会说话。
悦昭保持微笑，换了拖鞋走进屋，挺着背站在一角，简单地打量眼前的屋子。
莫骤说过，他家的房子是九十年代的，虽然很老了，但住惯了，一直没舍得搬。加上他父母对物质没什么高要求，早些年单位提供换房的时候，他们都把机会让给比较困难的同事了。
眼前确实如莫骤所说，是有年代感的布局和装修，胜在干净明亮。
客厅的餐桌是樱桃木的，桌上搁着一只铝合金的咖啡手冲壶，壶边是两只小咖啡杯，白瓷的，杯底有手工钩针的花朵杯垫。桌角放着一个透明的玻璃花瓶，花瓶里有几枝新鲜的芍药。
地板刚拖过，一尘不染；五层的置物柜上整齐地罗列着各种材质的器物、植物标本和旅游淘来的纪念品；布艺沙发上有几只松软的靠枕；沙发后的玻璃窗很大，米色的镂空棉线窗帘被收拢在两侧，推窗见绿，郁郁葱葱如雾一般，随风飘动，好似一幅画。
悦昭站着打量屋子的时候，莫骤爸爸莫寂早从房间里走出来，静静看着儿子的女朋友，一言不发。
悦昭在莫骤的提醒下才意识到这一点，转过身和莫叔叔问好。
莫叔叔显然不善言辞，笑着说了两遍“欢迎你来我们家啊”就没别的可说了，似乎还有些怕尴尬，很快走去找老婆了。
黎阿姨一时间也没空搭理老公，她麻利地切好了水果，放在瓷盘里，又拿出早准备好的小块三明治和原味麦芬，一一端上桌。莫叔叔迷糊地在原地转了一圈，似刚醒过来一般，终于想起要泡咖啡，便去打开小柜子，取出磨好的咖啡粉。
等大家都坐下，喝咖啡吃点心，开始闲聊。
黎阿姨一直看着悦昭，越看越喜欢，忍不住说：“你长得太漂亮啦，让我们这里都蓬荜生辉了。”
悦昭赶紧说不敢当。
她觉得黎阿姨也好看，长相很英气。
黎竹凝知道自己五官偏硬朗，不笑的时候显得严肃，年轻时候也常被误认为难相处，这次为了给儿子的女朋友留下好印象，她几乎是时时刻刻把笑容挂在脸上。虽然时间久了脸上的肌肉很累，但她觉得值得。
莫寂就显得放松多了，悠哉地喝着咖啡，一直笑着看儿子和女朋友，不轻易发表任何看法。
黎竹凝直接问悦昭喜欢她儿子什么，悦昭说：“他优点很多，一时间也说不完。可能我们还在热恋阶段，所以他在我眼里怎么都是好的。”
对面的莫寂一听，扑哧笑出来，连带着被咖啡呛了一口，赶紧拿纸巾擦嘴角，摇头说不好意思。
黎竹凝瞪了老公一眼，说：“怎么？你好像不太认可悦昭说的话？”
莫寂调整好状态，慢悠悠地说：“没有不认可，就是有些惊讶。莫骤这孩子在我眼里缺点不少……”
他还没说是什么缺点，桌下的膝盖就被老婆碰了一下，提醒他说话要谨慎。
莫骤一脸无所谓，漫不经心地问：“你说说，具体是哪些缺点？”
莫寂被老婆瞪了之后，改口说：“不过也都是他小时候的事了，年代太久远了，不提也罢。他长大后成熟了不少，做事虽然有时候……也在合理范围内，哈哈。”
悦昭眨了眨眼睛，其实她很好奇莫骤小时候是怎么个样子的。
黎竹凝笑着说：“我倒觉得我儿子现在很好，长得帅，会自己做饭，自己洗衣服，上大学后也没怎么问我们要过生活费，这都是优点。”
莫寂疑惑地低语：“怎么？洗自己的衣服也算是优点吗？”
“当然了！”黎竹凝提高嗓门，迅速证实起这一点，“不是和你说过吗？我同事的儿子，攒了一周的衣服在宿舍里，周末带回家直接扔给他妈妈，日常生活除了煮泡面什么都不会，可令人担忧了，这样下去怎么找得到女朋友？”
说到这里，她看向悦昭，不好意思地说：“我也不是刻意说人家的不好，用来衬托自己孩子啊。我只是强调莫骤他不是一个妈宝，这是一个很大的优点。”
莫寂笑着应和：“这个倒是，莫骤这人有主见，凡事自己拿主意，不怎么依赖我们的帮助。”
黎竹凝补充说：“当然我们也很尊重他，打小就如此，他想做什么想玩什么我们都答应他，也都买给他。等将来你们有了小家庭，我们也会尊重你们的想法，各方面都按你们的喜好来，我们是不会指手画脚的。”
悦昭愣怔，心想这进展会不会太快了。
莫骤适时理智出声：“谈这些太早了，我没想过英年早婚。”
莫爸莫妈：“……”
他们悄然递给儿子一个“在女朋友面前说这合适吗”的古怪眼神。
悦昭大方地说：“我们还年轻，暂时没有结婚的打算。等我们一起变成熟了，有足够的能力养活自己，自然会考虑终身大事的。”
“这样想很好。”黎竹凝欣慰地点头，“我也是二十八岁结婚的，在当年算是晚婚了，但一步步走得很稳妥，婚前婚后都很幸福。所以说感□□是急不来的，水到渠成是最好的。”
莫寂笑呵呵地补充：“我们婚后还继续谈了两年多的恋爱，才决定生孩子的，周围的朋友都说我们潇洒。”
黎竹凝得意地说：“当时催我们生孩子的亲戚不少，我们不当一回事，就按自己的计划来，任性是任性了，但感觉真好。”
悦昭感兴趣地听着，听他们话当年，聊这么多年来的工作、感情、婚姻和生活趣事，越听越入神，直到感觉到腿上多了一只手，才意识到旁边坐着自己的男朋友。
悦昭将手从桌上挪开，悄悄垂下，默默按住了莫骤的手，提示他老实点。
愉快地喝了咖啡，吃了点心，黎竹凝说自己一早就点好了一家餐馆的外卖，十一点会准时送达。
“我们夫妻俩都不擅长烹饪，在这方面算是低能儿了。平时也都是在单位里吃的，休息天也懒得去烹调这个炖煮那个的，所以点外卖变成我们习惯的一件事了。”黎竹凝笑着说，“这家餐馆的味道不错，我点的都是特色菜，荠菜桂鱼和咖喱炒蟹都很好吃。对了，莫骤说你爱吃蔬菜，我就多点了两个炒时蔬。”
“谢谢阿姨。”悦昭说，“听得我口水都要流下来了，明明刚吃了好多点心。”
“喜欢就吃，能吃是福，别轻易减肥，反而对身体不好。”黎竹凝多叮嘱一句，“悦昭，你已经很瘦了。”
等待外卖的时间里，黎竹凝拿出早准备好的相册本，让悦昭看莫骤小时候的模样。
“天啊，”悦昭轻声呼叹，“他小时候也太可爱了吧，白白胖胖的，还穿着小老虎鞋。”
黎竹凝在一边笑盈盈地回忆：“小老虎鞋是他的外婆为他亲自缝制的，现在还搁在箱底呢。我记得，那时候每回抱他出门，家属楼的邻居见了没一个不说他好看的，一定要抱一抱他。他小时候怕生，别人抱不到一分钟就要哭，努力从人家怀里钻出来，双手朝我挥舞，要扑过来，简直像是生离死别一样……现在想一想，还是好心疼的。”
悦昭快被莫骤小时候的模样萌化了，看他刚出生时躺在婴儿床上、一岁时坐在地板上、两岁时骑着小木马、三岁走在花坛边、笑得很萌、哭得很夸张……她每一张都看得入神，移不开目光。
莫骤是怎么从照片上的小家伙长到如今这么高个，长腿长臂，背上肌肉结实的大男生的？
时光真是奇妙。
悦昭看了很久，直到莫骤放下手机，来到她旁边，手按在她肩膀上，不解道：“怎么还在看？有这么好看吗？”
悦昭抬脸看他，又低头看相片上的小萌娃，忍不住说：“原来你一直这么好看，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就好看了。”
莫骤低头一看，皱眉嫌弃说：“又矮又肥，还笑得那么傻，难看死了。”
“明明就很可爱啊。”悦昭轻声反驳，“哪有自己说自己难看的？你也太搞笑了吧。”
她懒得再理他，继续看相册。
黎竹凝说：“悦昭，你喜欢的话选两张拿回去好了呀。”
悦昭婉拒：“不用，我看看就行了。”
这些相片都见证了一个母亲尽心的付出，以及她和孩子之间的温暖回忆，悦昭不想去占有任何一份。
黎竹凝笑了笑，忽然听见门铃声，便起身走去开门。
莫骤趁机贴近女朋友，在她耳边说：“你直接看我不就行了。”
“是吗？”悦昭有意思地猜测，“你不会小气到自己吃自己的醋吧？”
莫骤闻言，伸手干脆地合上相册本，俯身亲了一下女朋友的脸颊，顺便提醒她一句重要的话：“别冷落我了。”
一个上午，她一直在和他爸妈说话，几乎没怎么搭理过他。
他有一瞬间产生了一个幼稚的想法：早知道就晚一点带她来见他爸妈了。
“谁冷落你了。”悦昭看了看周围，趁莫叔叔在阳台修剪他的花，黎阿姨把外卖带去厨房，她伸手摸了摸男朋友的鼻梁，“当然最在意的还是你。”
“花言巧语，来点实际的。”莫骤说完，一手扶住她的后颈，低下头去亲她，还准备在她的唇上慢慢碾磨。
悦昭吓了一跳，赶紧推开他。
吃完了饭，黎竹凝和她老公手牵手出门散步了，把空间留给儿子和他的女朋友。
悦昭本来想在沙发上休息，却不知怎么搞的，被莫骤几句话就骗去了他的房间，然后没多久，更是和他一起躺倒在他的床上，面对面地聊天了。
莫骤的手一直搁在女朋友的后背，懒洋洋地抚摸着她的秀发。
“你喜欢我家吗？”他问。
悦昭的手也放在他腰上，点了点头：“很喜欢。你家的氛围很温馨，你爸爸和妈妈的性格都很好。”
莫骤问：“那你家呢？也是这样吗？”
悦昭思索片刻，苦笑了一下，慢慢说：“我小学的时候还是比较温馨的，一家三口每天都能坐在一起吃晚饭。初中之后爸爸的生意越来越忙，很少回家了，大多时候就我、妈妈和家里的阿姨一起吃饭，饭桌上我们也不怎么说话。妈妈因为担心爸爸出门在外吃得怎么样，变得愁眉苦脸的……时间长了，她的脾气也变急了，只要我一晚回家，或者成绩没考好，她就会很急，想发脾气又一直克制自己，咬着唇瞪着我看。说真的，我和她相处一直有压力。”
莫骤认真听着，又问：“你和你爸爸相处的时间多吗？会轻松吗？”
悦昭的手搂住他的腰，人靠过去一些，凑近他说：“我爸爸他很宠我，我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但他太忙了，我很少有时间能和他好好交流。他认为教育我主要是我妈妈的责任，他负责物质方面就好。”
男朋友近在咫尺，悦昭顺便就亲了一下他的下巴，亲完后继续说：“和你说个事，算是一个小秘密，我从没有告诉过任何人。我读高一那年，我妈妈怀疑我爸爸出轨了一个阿姨。那个阿姨以及她老公和我爸爸有业务上的往来，偶尔会一起来家里，对我也亲切。有一天，我半夜醒来，听见楼下有吵架声，就蹑手蹑脚去楼梯口偷听，很快听见我爸爸和我妈妈吵得很凶，我爸爸说她神经质，没事瞎想，无中生有，我妈妈哽咽着说‘你们明明一起去出差了’……反正那对我来说是一个惊心动魄的夜晚，我竟然偷听到了那种事。”
悦昭暂停了叙述，像是又一次被那个紧张的氛围包裹住了。
莫骤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温柔又专注地看着她。
“过了两天吧，那个阿姨和她老公就来我家了，他们对我妈妈道歉，澄清误会。我妈妈把我支开，客气地接待他们。我装作回房，很快就又溜去楼梯口偷听，听他们很客气地一来一往，听我妈妈轻描淡写地说没事，她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当时我松了一口气，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这纯粹是个误会，我爸爸不会做出那种事。但过了不到一年的时间，那位阿姨就和她老公离婚了。再后来就是我读大二那年了，有一回我陪我妈妈喝红酒，她喝到微醺的时候直接告诉我了那个阿姨的事，还说对方在离婚不久后约她去吃下午茶，坦白自己曾经一度对我爸爸产生了爱恋，但只是情感上的冲动，行为上绝没有逾矩。我妈妈对我说的时候一脸忧伤，说她不敢相信那个女人的话，‘发乎情止乎礼’这样的君子在这个社会越来越少了……所以随着时间过去，这也变成一桩悬案了。”
悦昭说完，脸上很安静，片刻后又拿出轻快的语气说：“不过，今天看见你爸爸和你妈妈的默契互动，我觉得他们感情真好啊，让我又重新向往了婚姻。”
“所以？”莫骤趁机问她，“你对我们的未来有具体的想象了？”
悦昭收回搂住他腰的手，轻轻放在他脸颊上，痴迷地看着他，吐露心声：“等我们真正成熟了，有能力组成一个家庭的时候，就结婚吧。”
莫骤的眼眸微怔，向她确认：“你是在提前向我求婚？”
悦昭嘟囔了一句“想得美”。
“就是想得美。”莫骤亲了一下近在咫尺的脸，然后说，“不过，求婚的事就这样被你先说了，我没面子了。”
悦昭温柔地说：“那到时候你再正式向我求婚好了。”
莫骤点头，又问：“到时候要我准备什么？除了钻戒和玫瑰，还有什么？”
悦昭琢磨着说：“我也没仔细想过，一般是够了吧……其实那些也不太重要，对吧？”
“不重要？电视上都是那么演的，周围人也都是那么做的，总有一定的道理。”莫骤沉吟了片刻，手指摸上她的唇，指腹轻轻按着她的唇尖，“说说你想要多大的钻戒？”
“你量力而行就可以啦。”悦昭觉得没必要为了一颗钻戒一掷千金。
重要的是她很早就见过各种不同形状的钻戒，她妈妈罗清盈的一只抽屉里就快放满了，却也不见她平日里戴。
其实是有点浪费的。
所以她不贪心，一颗就够了，有一颗莫骤送她的钻戒她就觉得很幸福很浪漫了。
“不如这样，到时候我身上有多少钱，就买多贵的钻戒，一分不留了。”莫骤兀自说，“特别想试一试这种感觉。”
悦昭：“……”
这种感觉？莫非他可爱的性格里藏着一个霸总梦？
莫骤凝视着女友的眼睛，一边遐想一边说：“想到有一天能把所有钱都花在自己女人身上，尤其还是一个这么漂亮的女人，多爽。”
悦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