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莫骤开门进屋,一眼看见躺在沙发上玩手机游戏的俞滕。
俞滕玩游戏玩得入神,早忘记了时间,听到开门声才抬起眼皮,嘟囔了一句:“还以为你今晚不回来了。”
莫骤脱下外套,挂在客厅的衣架上,说了一句:“老板放人回来睡觉,睡满四小时就赶回去。”
俞滕轻笑,注意力又回到自己的手机上。
莫骤想喝一杯热水,走去厨房提了提两只热水瓶,都是空的,明明他下午灌满了热水,现在被用得一干二净。
莫骤只好重新烧水。
等莫骤再次走到客厅里来,慢慢看见地上散落的果壳碎屑,不仅如此,玻璃几上放着一桶吃完了的香辣牛肉味的方便面、几颗山核桃、一只苹果核,苹果核下压着一只塑料袋。
莫骤忍不住皱眉。他这位室友的卫生习惯一直很差,吃完的东西从不及时丢进垃圾桶,任由各种食物的余味交织、蔓延到屋子的角落。他为此提醒过他无数次,但都没什么用。
“哎。”俞滕忽然叹了一声,丢开手机,人坐起来,双手搓了搓脸,慢条斯理地说,“我和方佳芹分手了。这次我去她家,她家人对我态度很冷淡,给我吃的都是冰箱里的剩菜。她妈妈明确说了不赞成异地恋,说我要是有诚意就该去她的城市发展。”
俞滕说到这里失笑:“她老家是三线城市,我去那边有什么发展前途啊?况且凭什么要我去找她?她就不能留下来陪我?她这人什么事都听她妈妈的,我真是受够了。我已经想明白了,和她继续下去也是互相折磨。再说都谈了三年了,真要说什么感情,也早就淡了。”
莫骤听着他絮叨,脸上没有表情,也没有发表任何看法。
俞滕又说:“她还有一个弟弟呢。说句现实的,现在哪个男人愿意找有弟弟的女朋友?将来有什么好东西都是留给她弟弟的,分不到她手上,我要和她在一起损失不小。现在这个情况,既然她妈妈不同意,她对我也没什么实际的表态,我顺势分手得了,也省得年纪轻轻被套牢。你说是吧?”
莫骤没接俞滕的感情话题,反倒是不忘提醒他:“你睡觉前记得把玻璃几上的东西都收拾干净了。”
俞滕顿时有些恼火,不免瞅他一眼,压低声音吐槽:“你还有没有点同情心?兄弟我刚刚失恋,你不安慰我也算了,还让我搞卫生?”
莫骤瞟了他一眼,冷静道:“因为这些都是你吃的,你有义务收拾干净。”
他们决定合租的那一天就说好了,在这个屋子里,谁弄脏了谁负责打扫干净。
“我吃什么了我……”俞滕顺手捞起自己啃完的那只苹果壳,目光陡然落在塑料袋上,电光火石间终于想起一件事,腆着脸皮嘿嘿一笑,“对了,晚上有人过来送车厘子给你,我本来想吃一两颗尝尝,谁知吃着吃着没停下来……”
莫骤打断他:“谁送来的?”
俞滕说:“明知故问吧?我看她回对面了,是我们的新邻居吧?你就别装傻了,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什么时候熟悉的?都上门送你东西吃了,你可以啊。”
莫骤飞快伸手取过玻璃几上的塑料袋,一看,袋子里就剩三颗了,心顿时一沉,冷冰冰地质问:“你为什么不打招呼就吃我的水果?”
俞滕辩解道:“我本来就打算吃两颗,一不小心吃多了。你生气了?如果你生气,我赔你钱好了。”
莫骤不再理他,将剩余的三颗车厘子拿去厨房洗,洗好后放进自己的白瓷杯里,拿回房间,放在电脑桌上。
三颗深红色的车厘子沾着水珠,看起来像是暖春夕阳下,躺在浅溪底的珍珠,每一颗都明润有亮泽。
莫骤静静看了许久,眼里慢慢出现一抹极细微的缱绻。
悦昭一大早起来,站在窗前看了一看对面的屋,好像没有什么动静。她不清楚莫骤此时在不在屋里,也许如他室友所说,他可能没有回来睡觉。
等悦昭开始做中饭,炒菜的时候才隐约听到一声熟悉的“咣”,她很快熄了火,将西芹炒肉丸盛出锅,飞快移身至窗前,探头一看——是莫骤屋里的室友,他手里拎着一袋垃圾,打着哈欠慢慢晃过来。
俞滕睡醒后不情不愿地去倒垃圾,他知道要是再把垃圾留在屋里,味道大了去不掉,莫骤回来一定会对他摆脸色。
当俞滕慢悠悠地走过对面的窗,目光不经意地和悦昭对上。他笑了笑,走上前对探出脑袋的美女邻居说:“莫骤昨晚一点多才回来,但天没亮又回公司去了。你送来的车厘子我不小心吃多了,他很不开心,差点朝我发火。”
悦昭一愣,听明白后礼貌地说:“没事,有机会我再买给他好了。”
俞滕忽然来了兴趣,问她:“你和莫骤现在是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送水果给他吃?”
悦昭不想让任何人误解,认真解释说:“因为他这些天帮了我许多忙,我请他吃水果是表示谢意。”
“原来如此。”俞滕的一根手指勾住垃圾袋的结,顽皮似地晃来晃去,眼睛直直地打量起眼前这位美女。
他看着她,心想她可真美,皮肤白皙,眼波粼粼,声音清脆甜软,完全是自己的菜,越看越让人心动。
这位美女邻居可不比方佳芹有女人味多了?原来世界上的美女这么多,他何苦吊在方佳芹一棵树上?
既然分手了,欣赏一下其他娇艳的花儿是他作为一个单身男人的权利。
悦昭不知道俞滕的心理活动,但被那双逐渐锐利且豪无掩饰的眼睛盯的时间久了,本能感觉到不舒服。
悦昭正准备转过身去,却听见停留在窗外的人温柔地问:“对了,你是做什么的?”
悦昭没听清楚问题,反问:“什么?”
俞滕笑得很温柔:“我冒昧问一下你的职业,你可以告诉我吗?毕竟大家都住在这里,以后就是邻居了,相互了解一下也好。”
悦昭如实说:“我在美食街上的一家餐厅打工。”
“哦,你在打工啊。”俞滕心里顿时很失望,原来大美女只是一个打工妹。
忽然间他兴趣骤减,觉得没有再搭讪下去的必要,有这时间还不如去倒垃圾。
晚上,悦昭搬装碗碟的大盆去天井的时候不慎扭到了右胳膊,痛得倒吸一口冷气。
趁去卫生间的时候,悦昭悄悄解开衣服,伸出右胳膊看了看,表面看不出什么名堂,但用左手在上臂按一按,超级疼。
她忍着疼继续工作,直到额头上出了冷汗,老板娘偶然看见,问她怎么了,她如实说扭到了胳膊,老板娘可怜她,提前半小时让她回去了。
悦昭疲倦地走在小马路上。因为又痛又累,她注意力走散,以至于有一瞬间怀疑离自己很近的吼声是幻觉。当她真的反应过来,转过脸一看,一张粗犷油腻的中年男人脸已经近在咫尺。
属于酒鬼浓稠的酒气如风暴一般卷来,悦昭的神经瞬间像是被一根冰冷的针扎醒了,迟来的恐惧一下子浸透了她的全身,她吓得喊了一声,立刻拔腿往前狂奔。
身后的酒鬼也跟着她跑起来,一边跑一边朝她大嚷。
悦昭一口气跑到小马路尽头,完全不敢回头看,深怕一回头就掉入无尽深渊。
当她穿过小马路,奔向巷口,耳畔还残留着那一阵阵的吼声。她害怕极了,甚至暂时忘记了胳膊上的痛,脚步不停,只想赶紧回到自己的屋子里。
悦昭渐渐听见有人在喊她的名字,直到那熟悉的声音近了,她停下脚步,回过头,呆呆地看着走过来的人。
莫骤问:“老远就看见你了,你为什么跑这么快?”
悦昭呼吸声急促,面色苍白,站着的时候还在喘气,她费力把话说出口:“有一个喝醉了的人在追我。”
莫骤闻言转过身,回望走过来的路,视野范围内没有其他人。
他静静看了一会儿,又转身对悦昭说:“没有人。”
“真的?”悦昭总算平定了情绪,舌尖碰了碰干燥的唇,喃喃道,“但我不会看错的。”
莫骤见她脸上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问道:“你还好吧?是不是太累了?”
悦昭平静下来,忍痛说:“有点累而已,我回去睡一觉就行。”
莫骤若有所思,看着她的眼睛,忽然说:“对了,你送来的水果很漂亮,不过大部分被我室友吃了,只留了几颗给我。”
悦昭差点忘记那一斤车厘子的事了,经他这么一提,勉强笑道:“这么一点?那下次碰到打折我再请你吃。”
莫骤干脆说:“好啊,那我等着。”
等俩人走到悦昭的屋前,莫骤问她:“你是不是哪里受伤了,感觉很疼?”
悦昭讶然。
莫骤说:“你刚才皱了几次眉,好像在忍着痛。”
悦昭自嘲说:“你观察得太仔细了吧。没错,我晚上扭到右手臂了,真的挺疼的,我现在都不敢轻易抬它。”
莫骤听到答案后默了默,而后提出一个建议:“不如我帮你冷敷一下。”
悦昭有些意外,拒绝道:“这么晚了,不麻烦你了。”
夜色里,莫骤的双眸泛着一层月华般的光,紧接着问她:“如果我认为这件事一点也不麻烦,你愿不愿意让我帮你冷敷一下?”
悦昭看着他的眼睛,有一瞬间感到了突如其来的局促。不知为何,长时间在他的凝视下让她感到尴尬,她罕见地挪开了眼睛,认真说:“太晚了,不太方便。”
片刻后,莫骤伸手,手心托住她的右手肘,试着慢慢去抬高她的手臂,直到和她心脏的位置持平,然后说:“抬到这个位置,瘀伤处的血流会通畅起来。”
悦昭不免又一次皱了皱眉。
“试着坚持一下。”莫骤说。
他的声音刻意温软了一些,就像在鼓励一个小学生一般,但悦昭没注意他语气的变化,单纯地应道:“好,我坚持。”
莫骤说:“你回屋后自己拿毛巾冷敷一下,别用热水,也别急着涂抹药油。冷敷好后就去睡觉,明天会舒服很多。”
悦昭莫名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点头:“我照你说的做。”
莫骤收回手,转身慢慢走向自己的门,到了门口时,他忽然回过头喊了一声“悦昭”。
听见自己的名字在夜里迅疾且精神地响起,像是男老师点名一样,悦昭迅速抬起眼眸,目光几乎是第一时间与他的交汇在一起。
然后她清楚地听见他问:“你的手机号码是多少?”
悦昭睡前听见手机的短信息提示声,拿起一看——
“你有没有乖乖冷敷?”
短短八个字,悦昭读了好几遍,确认自己并没有看错,他就是这么发过来的。
她皱眉,觉得他这句话太亲昵了,让她措手不及,完全不知该如何回复他。
她慢慢放下了手机,没有去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