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沙落雁》
几十秒后, 祁衍宗从季晟递过来的手机里看到了那篇营销号通稿。
通稿里用极尽华美且浮夸的词汇称赞了裴小姐的豪门丈夫——
沈家公子沈彧
醇香的黑咖入喉,祁衍宗眼底浮出戏谑。
呵。
捕风捉影,胡编乱造,无聊至极……
不过沈彧这是准备蹭裴煦的热度宣传他的个人品牌吗?
放着沈家强大的营销团队不用, 用这么low的方式。这个沈家小少爷, 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乱来。
他把手机还给季晟, 余光瞥向沙发上坐着的裴煦, 脑海中迅速闪过一个荒诞的念头。
裴煦看到这篇通稿会是什么反应?她会出面辟谣吗?还是说会把他爆出来?
祁衍宗的心底因此生出一些波澜, 愈发频繁地往裴煦的方向看。
重新拿回手机的季晟也终于可以一睹那篇通稿的真容,其实他对这种八卦没兴趣,但这件事毕竟涉及到大哥, 他必须看一看。
他好奇媒体会怎么报道大哥和裴煦的这段感情。
但当他点开链接, 从头到尾读下来,竟连大哥的名字都没见到。
这什么情况?
他不禁再一次望向大哥,只见大哥此时正看着站在窗边赏兰的裴煦,眼神热切,让他有些看不透。
又过了十几秒, 他看见大哥低头看了眼手机,再抬头时,大哥对着裴煦的侧影说:“晚上有个宴会, 你陪我一起去。”
“白文先老先生会到场, 他是古琴大家,你们可以交流琴艺。”祁衍宗见裴煦没什么反应,又补充道。
裴煦爱琴, 应该不会错过和白文先老先生的见面的机会。
而裴煦也果然答应了。
祁衍宗眉心上挑, 继续用早餐。
刚刚的那一幕全都被对面的季晟看在眼里, 他不解地看看大哥, 又看看‘讨厌’的裴煦,只觉得这俩人的相处模式真的好生奇怪。
祁衍宗早上出发去公司前,和裴煦约好了傍晚回来接她去宴会的时间。
傍晚,他准时归来,裴煦如往常一样在案几前练字,只不过今天旁边多了一个苦着脸的季晟。
季晟见到祁衍宗,立刻像是见到了救星,那两只眼亮地跟见到千古名局似的,“哥……”
剩下的意思,是用眼神来表达的。
如果祁衍宗猜得没错,应该是——‘救救我!’
祁衍宗笑着松了松领带,无视他的求救信号,和裴煦说:“等我十分钟。”
他上楼回房间换衣服。
季晟眼底燃起的希望之火一点点覆灭。
“不要偷懒,”裴煦用笔杆敲了一下季晟的脑袋,“我回来之前,这五张帖子要临完。”
“……”季晟嘴唇嘟得很高,“我还要打谱呢!”
“等写完,你爱怎么打怎么打。”裴煦看向他正在临得那张字帖,好看的眉眼皱了一下,用笔在上面打了一个大大的叉号,“太丑,这张重新临。”
季晟瞪眼看她,很是不服气。
裴煦弯唇浅笑:“愿赌服输,谁让你输了呢?有本事下次赢我。”
“好啊,那我们再比一局。”季晟昨晚复盘到凌晨,他的水平虽说和裴煦有些差距,但绝不是不能逾越的天堑,昨天输棋,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前期轻敌,加之不了解裴煦的风格。
再来一局,他未必会输。
裴煦把笔放下了,把她写得那张笔走游龙的行书放在季晟面前,嗓音轻盈:“比自然还是要比的,但要等我折腾够了再说,我如果立刻输给你,多亏啊,是吧?”
“……”季晟还从未遇到过裴煦这种人,都快被气哭了。
裴煦却跟没事人一样,拍拍手,到旁边补了补口红,又整理了一下她那两个小时之前就已经做好的发型。
季晟盯着那张被打上醒目叉号的宣纸,拿在手里团成一团,带着对裴煦的怨气把纸团丢进了旁边的纸篓里。
祁衍宗从楼上下来时,季晟已经板着瘦削的身板开始了新一轮的临摹。
他凑过去看了一眼,平心而论,季晟的字的确丑得别具一格。
没办法,这孩子除了围棋什么都不感兴趣,文化课也是勉勉强强。
不过以季晟在围棋界取得的成绩,即便完全放弃文化课,也能顺利进入top大学。
但进入大学不会是人生的终点,拿下全满贯也不是,除了围棋之外,季晟要学的东西很多。
他揉了一把季晟的头发,“走了。”
季晟看着那写歪的比画,又是好一阵郁闷,哀怨地盯着祁衍宗的背影。
上了车,裴煦一如既往的安静。
她在古代待了七年,现在回归现代生活,总归还是有些不适应。
比如说这城市噪音,比如说那昼夜不歇的灯光,而最为不适应的,当属交通工具。
她有些轻微的晕车。
祁衍宗和她一起出行过几次后,也发现了这一点,上车之前叮嘱了一下司机小王开车要平稳。
因此,今天的车速很慢。
裴煦合着眼,祁衍宗可以肆无忌惮地看她。
她今天穿了一条浅紫色长裙,裙身缀满璀璨的细钻,余晖穿过车窗照进来时,那光亮与钻石的光亮叠加,形成了一抹迷人的光晕,衬着她莹白的皮肤。
耳上缀着镂空金钿珍珠耳饰,莹润的珍珠与温柔的浅紫相得益彰,美得惊心动魄。
“祁总昨晚怎么溜了?”行至半路,裴煦晕车的感觉略有好转,她抬起头来,长睫卷翘,头歪在撑起的胳膊上斜睨着祁衍宗问道。
祁衍宗悄悄移开视线,解释,“有紧急会议。”
“哦。”尾音被托长,配合着裴煦脸上的表情,祁衍宗觉得这词里的讽刺意味十足。
系统无奈发出提醒:「公主殿下,咱能别玩火了吗?」
裴煦无视它,勾着唇,“祁总今天这半温莎结打得似乎不是很好。”
祁衍宗下意识低头去看,可看来看去,也没发现自己这领结哪里有问题。
正要问,裴煦身体忽然往他的方向倾了过来,他看到阴影后下意识地抬眼,与裴煦那潋滟的眸子撞个正着。
系统:「我佛了……」
裴煦抬手,随意地理了一下领结,弄完,身体又重新靠了回去,“祁总怎么紧张地跟偶像剧女主一样。”
祁衍宗很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喉结滑动,想办法把呼吸调整平稳,“有吗?”
对此,裴煦只是笑了一下,没作回答。
祁衍宗觉得裴煦越发过分了!
他有预感,他和她之间纯洁的金钱关系将于近期彻底破灭。
可他又实在搞不懂裴煦想要什么?
玩暧昧吗?
祁衍宗觉得裴煦不屑于搞这种手段。
以裴煦的性格,如果喜欢,大概会单刀直入,可如果不喜欢,她怕连个眼神都不肯给。
如此一来,裴煦对他的感觉应该是介入这两种状态之间——
喜欢,但不又是很喜欢。
或者是,薛定谔的喜欢?
祁衍宗茫然了,心里被裴煦搅得一团乱。
而系统也同样看不懂裴煦的操作,它总觉得宿主行事只是表面荒诞,实则都暗藏目的。
可撩拨祁衍宗的目的,它一个小学鸡实在看不出来。
各怀心事,直到车子缓缓驶入酒店门口。
裴煦进酒店的时候才知道,今天生日的主角是秦瑛一夜情对象——
姜明沣
祁衍宗的表侄,姜家独子,原作里的男n号,存在感还远不如他的未婚妻,也就是女主谢云然的好姐妹宋意。
裴煦和祁衍宗进电梯时,恰巧碰到宋意。
宋意是古典舞舞者,身姿轻盈挺拔,今天身着一袭粉裙,温柔似水。
“祁总,”宋意认识祁衍宗,盈盈一笑后,又看向裴煦,“祁太太,您好。”
这两天好友谢云然经常在和她提起祁宴清的那位大嫂,托营销号的福,宋意前两天总算在网上一睹了好友口中那位大美女的真容。
因此今天见了裴煦,她一眼就认出了对方。
的确很美,让人移不开眼睛。
“这位是宋意。”祁衍宗替裴煦介绍。
裴煦微笑伸出手,“你好。”
根据剧情,宋意是在和姜明沣订婚之后才知道秦瑛和那个孩子的存在,可那时她也已经怀孕。
于是,三人开始了旷日持久的纠葛。
按照作者的设定,姜明沣唯爱宋意,那天晚上他喝醉了酒,才错把秦瑛当成了宋意,酿成了错误。
所以当他被秦瑛找上门之后,首先想到的是和秦瑛私了。
姜明沣不缺钱,随手甩给秦瑛几百万的支票让对方去做引产手术。
秦瑛呢,自然也不傻。
孩子生下来是姜家的继承人之一,那时候她能拿到的财产又岂会是这区区百万。
所以,她没答应。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直到姜明沣订婚的消息传出,秦瑛主动找上宋意,说的话和前些天和裴煦说的并无区别。
再接着,就是你爱我我爱你可是孩子怎么办的狗血纠缠。
裴煦倒不关心姜明沣和宋意的感情线,她对宋意的事业线更有兴趣。
宋意在和姜明沣订婚之前入选了国家歌剧舞剧院舞剧团的首席名单,但因为怀孕,事业停滞,最后沦落到去接各种电视广告。
系统跟她介绍完,语重心长地提醒:“宋意设定里就是一个恋爱脑,你改变不了她的命运的,请宿主放下助人情结。”
「谁说我要帮她了?」
系统彻底松了一口气:「好好好,我亲爱的公主殿下,今晚咱就安心吃吃喝喝,不去掺和路人甲的那堆破事好吗?」
电梯开了,裴煦大概是没注意它说的话,也没回答。
不过系统觉得问题应该不大。
三人在服务人员的引导下步入宴会厅,宾客们视线齐刷刷望了过来。
圈子里祁衍宗结婚的消息早传开了,裴煦的大名大家也都有所听闻,可谁也没想到,今天祁衍宗会带着裴煦。
亦或者说,也没人想到祁衍宗能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参加姜明沣的生日宴。
毕竟在此之前,祁衍宗根本不会出席这种场合。
其实祁衍宗本不会来的,可今天沈彧都成裴煦老公了,不管怎么样,至少得让圈里人知道,他才是裴煦如假包换的正牌老公。
至于沈彧,一个蹭热度的小屁孩罢了。
姜明沣也没想到祁衍宗能来,他激动放下酒杯,上前相迎。
走过来时,亲昵而自然地挽过了宋意的腰,“小叔。”
视线看向裴煦时,声音有明显的卡顿,“小婶婶。”
对于如此上道的姜明沣,祁衍宗嘴角扬起弧度,身体偏向裴煦,“姜明沣,宋小姐的男朋友。”
姜明沣笑着把手递到裴煦面前。
“你好。”裴煦只机械地回了一句,而后无视姜明沣递到面前的手,往四周扫了几眼。
姜明沣的手就那么尴尬地停在半空,表情僵硬着,碍于祁衍宗,他没把心中的不悦表现出来,最后只堪堪笑着把手收了回去。
宋意在旁边也疑惑,明沣和这位裴小姐过去有什么过节吗?
刚刚和她打招呼的时候祁太太明明是一个还算和煦的人,怎么这么不给明沣面子?
而祁衍宗能猜到裴煦冷待姜明沣的原因——
她应该认出了那天酒店监控里的男人,正是这位姜明沣……
裴煦有洁癖,没当场建议姜明沣去做个体检已经很给面子了。
考虑到裴煦对这种人的容忍度,他赶紧带着她去了别处,离姜明沣远远的。
可是,祁衍宗无论走到哪儿都是焦点,没了姜明沣,来了更多人来打招呼,而这些人里,有些人还不如姜明沣呢。
祁衍宗眼看着裴煦耐心即将耗尽,他问刚到场的祁宴清:“你去问问,白老什么时间能到?”
等白老先生到了,裴煦也不至于感到无聊。
“白老先生病了,今天应该是来不了了。”祁宴清招手叫来服务员,接过一杯香槟,随口说道。
“……”祁衍宗闻言,立刻跟身旁的裴煦解释,“我不知道白先生病了,不是故意骗你的。”
祁宴清差点被香槟呛死,乖乖,这还是他认识的大哥吗?
“你这么紧张做什么?”裴煦微笑着,“又没说怪你。”
祁衍宗难以置信:“你……真的没事?”
这么无聊的聚会,裴煦不觉得待在这里浪费时间?
裴煦点点头。
祁衍宗长舒一口气。
而旁边的祁宴清则彻底看呆了。
大哥……
别不是被掉包了吧?!
祁衍宗以为裴煦在这宴会上坚持不了多久,可在他觉得无聊想提前离场的时候,裴煦却说,“再等等。”
十分钟之后,祁衍宗方才明白裴煦这一晚上都在等什么。
她在等秦瑛来砸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