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晋阳唐氏传承一千六百年之久,族谱最早可以追溯到上古五帝之一唐尧,朝代兴衰于这样的世家来说本应是戏台上一场无伤大雅的闹剧。
可谁能想到这云中人最看不上的泥腿子、下九流之辈拿上了刀剑竟然敢反主。从西北边陲之地,不过七年就席卷了天下。
七月流火,如今兵临都城洛阳,改朝换代之际,要让唐氏低头认卑贱之主实在是低不下头颅,何况蒋军本身对待世家也不友好。
唐家主枝的七房都聚集在唐老夫人的五福院内。唐家大房家主一脉想要保全风骨,举家南迁到江苏去,一提出便是激烈反对。唐老夫人也一改沉默,扶着头哭叹“无颜见列祖列宗啊!”
从权利中心离开,再想回来没有几辈人的努力和大机缘是很难实现的,习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怎甘愿只做富家翁。
一屋子除了几个当家的男人站着,都跪着开始哭起来。世家的女子便是哭,也是梨花带雨惹人怜爱的。只是此情此景下,无人做这惜花之人。
唐老夫人挥手把人都赶了出去。
几房平日里恩怨就不少,不等出院子,三房就和六房扭打起来。唐老夫人在屋里听到声后也不管,任由她们闹完,自己离开。
贴身侍女鸿雁,捧着药轻轻放在小桌上。“老夫人,奴不懂外面这些,但也知道家里老爷的厉害。现如今您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您莫要为了这些小事生气。”鸿雁这样的世仆,唐府便是全部的天了。在唐府不愁吃穿,等闲人家的小姐都比不上。
唐老夫人拿起温度适中的药,刚入口就放下了。“我今日不想喝了,乖孩子你去把大老爷叫来。悄悄的去,不要闹得府里都知道。”
鸿雁知道老夫人主意正,也不劝了。出屋子一路走小道,到了荣德院,招来扫地的婆子把事情一交代。
老夫人原本倚在床上闭目养神,大老爷唐南清刚一进屋子老夫人就醒了。“跪下。”
“母亲。”唐南清许久没见老夫人这么严肃。
“你这个逆子,你现在还想瞒着我,人家刀都要架在脖子上了。”老夫人说着就要拿手去打跪着的唐南清。
“请恕儿子不能告诉您。但您放心儿子不会葬送唐氏的名声和祖上的荣耀。”
“你还有脸说这话。”老夫人讽刺道。
“你嫡亲的侄女都被人掳去做妾了,祖宗脸上现在有光。”
唐南清对侄女静兰这个大侄女也是可惜的,家里孙子辈第一个女孩子金尊玉贵的娇养大,若是可以他是肯定要把侄女接回来的。可他毕竟不是亲父母,老二家现在被蒙住了心,他若是插手老二的家私反而让事情更加麻烦起来。
老夫人低声:“蒋舒欣的母亲这两年大力把粮食运给叛军,人却不过去,你说叛军为何如此容忍她两头下注。”
看着儿子震惊下流露的表情,老夫人知道自己猜对了。“行了,你回去吧。”
真是老了就成精了,这都能猜着。唐南清也不敢再留下来,多说多错,赶紧回了荣德院。
洛阳城外驻扎的军队开始点火做饭。
议事帐中如今是各种谦让,都不愿做这打头阵的人。不一会,薛公的脸就黑了。洛阳虽大不过是瓮中之鳖,战功都不想要,就这么害怕得罪蒋盛。
蒋公对蒋浩轩道:“你大哥行军到哪了,让他加快。”
蒋浩轩不想参合进来,但如今也只能站父亲,大哥那里没有他的位置了。
蒋公的护卫头领,进来帐内在蒋公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蒋公直接疾步出去。蒋公一走帐内也三三两两抱团离开。
战事到尾声,天下已定,马上就要到排队分果实的时候了。派系之间互相使绊子、下黑手,层出不穷。谁都不想在这时候被人算计,这段时间就连聚餐喝酒都少了。
回到帐内蒋公看到以前旧人,哽咽出声“钱叔。”
“数十年未见,老爷如今憔悴了不少。”钱叔语气也很是感慨,当年是万万不知有今日。
蒋公摸着自己的脸,几年征战让当时的玉郎成了如今的糙汉。反倒是钱叔,与以前没甚变化。一时间想起旧事,感慨万千再没好心情了。“突然找我可是有事。”
钱叔脸上写着为难,嘴张几次都合了。
蒋公也不急,就在那等着。
钱叔自然耗不起,只能道明来意。“老夫人希望您能庇护建安公主和唐氏一族。”
“原因呢,虽只是个公主,可这旧朝余孽到底容易生事。唐氏这种世家难不成还放任不管,不合适吧。”蒋公皱着眉,不太情愿。
“信里没和您提过,唐家大老爷娶的是夫人的姐姐,都是一家人,就当看在老夫人的面子上。打打杀杀的实在伤和气。”
蒋公是没想到,当年私奔的蒋舒欣竟然嫁到了唐家,商女嫁世家,好本事。难怪老太太谴人过来。唐家还真不好轻动了,老太太心里亲闺女肯定比自己这个女婿重要的多,不过都打到这里才提,唐家水怕是不浅。
“建安公主这里,是因为小姐。小姐当年机缘之下做了公主伴读,两人朝夕相处情同姐妹,小姐最近很是消瘦。老夫人想着公主一个女娃,何必牵扯到她身上,给她一个婚事让她做一个闲散富贵人不也是老爷你的仁德吗”钱叔看着蒋公。
十几年了,最想的就是这个女儿。蒋公也不想父女刚一见面,就伤她的心,老太太真是一如既往的厉害。可惜人是会变的,太久了,意外有时候已发生,谁能有办法,旧朝的公主还是随旧朝去了的好。
钱叔离开的时候,蒋公没有把话说死。钱叔也没有纠缠,道明来意后就离开了。
当年舒文小姐相中老爷入赘时老太太便不满意,说这人长得白净但天生反骨不是个好姻缘,果真一语中的。老爷今后真登基了,家里要天翻地覆的变了。福娘小姐也不知道能不能适应这个爹。
听说老爷还有一个叫蒋晨的男嗣,也不知道老爷心里小姐能有几分重。
还是要留一些后手,钱叔想着家里这一些年在海外的布置,觉得歩伐还是太慢。
“钱管家?”穆回确认没看错人后,感到震惊。大营之内到处都是眼睛,穆回很快就压下情绪,继续去汇报军务。后续赶紧去打听,这是怎么牵扯上的。
蒋府落在永庆街上,不大,只是个三进的小院子。蒋家靠经商起的家,在洛阳生意畅通靠得一个是唐家一个是建安公主。蒋老夫人一直都信奉财不外漏,家里朴实的很。
蒋元在屋檐下捡着豆子,连着捡了半个月豆子的手,已经从开始的疼痛到习惯。祖母真是的,突然说死去的爹还活着,她还没有说什么呢,就被指挥着挑豆子静心。不说这个爹还没有当皇上,就算当了她这个女儿要拿到权利也要慢慢来。
捡着豆子,打着瞌睡。
对于这件事蒋元接受起来很快,毕竟好处更多一些。能护住身边的人,让他们不被牵连。
三日后,蒋元难得磨出假,去唐府看大表哥家的小侄子豚儿去。两家离的不远,七八条巷子,两个坊市就到了。城中街道上这阵子清净的很,蒋元在马车里想到旧年的热闹,心里还挺不是滋味的。
蒋元没看到表妹静娴,想起府里说是病着,不免叹气。到了荣德院,抱着刚半岁的小侄子,陪姨母表嫂闲聊着。
“静娴要是有你一半,我心都能放下了。”蒋夫人提起女儿都犯愁。
“姨母且宽心,路还长呢。”蒋元把豚儿含进嘴里的手拿出来,从碟子里取糖逗他。
外面突然传出吵闹声,蒋夫人让侍女出去询问。
“我这两天心里一直不安稳。”
蒋元看姨母还好,旁边的表嫂小李氏脸都吓白了。
“夫人,蒋军攻城了。南门守军开城降了。”报信息的侍女腿都是个抖得。屋子里的人也都慌了神。
“姨母,祖母一人在家,我实在放心不下。趁着还只是南边,我先回去。”蒋元早知道今日就不出来了。
蒋夫人冷静下来,摇头:“不妥,如今外面都是冲着皇宫去的,皇宫一破是咱们这些世家,你祖母且安全着。倒是你如今出去,刀剑无眼,伤着怎么办。”
“大夫人,老夫人叫都去五福院。”外面有婆子禀报。
“李氏你去,和老夫人请罪。就说静娴病的重,我且走不开。豚儿就留在这,你快去。”蒋夫人指挥着院子剩下的人,一个个的把人支走。
蒋元看大表嫂浑身都软了,完全是被两个侍女架着走的。
“姨母。”
“好孩子,你父亲到底十年没见了,他到底想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就算他是好的,可这蒋军内部也是有分歧的。听姨母的话,姨母不会害你。“
蒋夫人拉着薛元,让贴身的妈妈抱着豚儿。一行人走到静娴的小院子里,进屋静娴还在睡着,蒋夫人直接把人摇醒。
静娴被贴身侍女冬融捂着嘴巴,蒋夫人把床底的机关一按,床就向两边开露出地道来。下去之后薛夫人就从里面把地道封死了,里面的空间很大,走了很久,久的蒋元都快要撑不住了。然后,见到了祖母。
蒋元和静娴看着睡着的豚儿,默默缩在角落。
“你太急了,还没到这个时候呢。”蒋老妇人不赞同的对大女儿说。
蒋夫人冷漠道:“若一切顺利,今日之事没人会和我计较。若不顺利,与我计较的人也不差这些。”
“唉!当年怎么劝你你都不听,现如今过了大半辈子了反悔也晚了。”蒋老夫人知道这些年里,她心里有气。唐南清做为唐家的族长,总是有顾忌,让她忍让。可她这个女儿若是忍让的人,就不会嫁到唐家了。
“母亲,我知道您有后手,您放心女儿这次不会心软了。”
蒋老夫人也不想劝了,这就是一个驴脾气,太犟了。
静娴眼泪像珍珠一样颗颗掉落,薛元有些傻眼。变化太快了,姨母和唐家什么时候到了这个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