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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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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左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想起韩宗彝刚说过的话,又憋了回去。

    韩宗彝没有看她,却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你是想问,为什么不进宫?”

    阿左低了头,“主子自有决断,阿左不敢妄言。”

    韩宗彝懒懒的抬了抬眸,“行了,不过说你几句,就要像阿右那般,与我使小性子了?”

    阿右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一张嘴撅得能挂起醋瓶子,“说就说,扯我做什么。”

    韩宗彝不与她抬杠,反看向阿左,“往常如何,今日也如何,回府。”

    她这样说,阿左便明白了,阿右左看右看,就她自己一个傻的,长出了一口气,这叫什么,不让她进屋,说话也说一半,嗨呀,好气。

    大朔的宫城在上京城的东北方,南当龙门,北对翠微山正峰,位于城中地势最高处,旭日东升之时,阳光自最高的乾阳殿上照下来,正合紫气东来,教化四野之意。

    不过乾阳殿作为至高至阳之处,只在大朝会等大事上用,皇帝日常起居和处理政务,还是习惯在太极殿。

    与其他开国之君不同,元彰帝不算特别勤政的皇帝,韩宗彝过来的时候,需要他亲自处理的事情也处理得差不多了,见到最疼宠的女儿过来,他干脆将手上将手上的折子往案上一扔,一张脸绷得死死的,“你昨天做什么去了?”

    他身量不算特别高大,身形也有些偏瘦,常年的征战加上国事操劳,让他脸上带着些许风霜之色,只有一双眼睛,清明而锐利,不过与韩宗彝不同,这位马上得天下的皇帝,性子极好,甚是可亲,眼中常带笑意。

    只是这会儿他显然是笑不出来了,脸上的笑意一收,帝王的威严霸气就不可避免地显现出来了,虽无怒气也自威。

    韩宗彝却视若无睹,“杏园我可去了,只是有人偏好好的日子不过,我便早走了几刻,好去帮他们一把。”

    理直气壮,不听她说的话,倒真有几分乖巧的样子。

    元彰帝那准备拍到桌子上的手都拍不下去了,心里默念着,这是亲生的,深吸了一口气。

    “我原先不愿查就是为着这个原因,天下方才安定多久?你爹我战场上杀人也杀够了,总想着大事化小小时化了,都是一路走来的兄弟,别好不容易活到了太平盛世,反而要死在自家人手上。”

    “你不肯,你年轻气盛,眼里容不得沙子,拼着一条命,在殿前跪坏了一双腿也要查个清楚明白,这做父母的有哪个能拗得过孩子的?好,你要查,我就让你查,你要杀人给你母亲弟弟报仇,我也许了,你是我唯一的女儿……”

    旁边伺候的冯偕忍不住提醒道:“圣上这话可说不得,几位公主听见要难过的。”

    元彰帝狠狠盯了他一眼:“朕要你这老狗来提醒,不过是岁数差的远,没想起来罢了……”

    不过经了冯偕这么一打岔,父女俩显见的缓和了一些,韩宗彝眨了眨眼,头虽然还是低着,不过那梗着的脖子是放松下来了,见此元彰帝那越来越大的声音也重新小了下来。

    “何家好心办坏事,你说不可妄纵,要办也办了;曹家是你的母家,你说犯上作乱,罪无可赦,也办了;张源身为太傅,枉读圣贤书,离间君臣父子,你说罪大恶极,也杀了……午门前的血洗都洗不掉,上京城里的屠户去年都开不了张……”

    “说句实话,爹心里也恨也怨,年过半百,还要经历妻离子散之痛,若是杀人能换回你的母亲和弟弟,你就是杀了爹,爹也愿意,何况那些外人,可是爹不能看你这么下去,我已经没了你母亲和弟弟,不想再失去我最爱的小虎儿……”

    韩宗彝已然动容,她性子一向要强,就是这会儿掉眼泪,也就一滴,从她那双与彰帝极为相似的眼睛中流出,飞快的划过脸庞,眨眼便不见了。

    嘴上却依旧不肯松口,“最后一次,我已经让韩平去淮阳了。”

    彰帝听见淮阳二字,猛然惊起,“淮阳?你要动你大舅舅的人?”

    “淮阳王谋反,证据确凿,虽是属下自专,然淮阳王亦有失察之罪,这个要父皇你亲自追究,罪首王德、徐伟、孔毅夫罪无可赦,铁板钉钉依律当夷三族。”

    元彰帝已经气得从座上走了下来,一反素日镇定的模样,原地转了几圈之后,到底气不过伸出手来,眼看着就要扇到韩宗彝脸上。

    冯偕吓得就要冲出来拦,韩宗彝却躲都不躲,那巴掌还是落到了她脸上,只是与其说是打,不如说是轻抚。

    “来人!”元彰帝突然怒吼一声,殿中众人哪见过帝王盛怒的样子,一时都跪在原地不敢乱动,唯有冯偕赶忙小跑几步,跪到元彰帝面前。

    他年纪大了,一时心慌,竟将脑袋磕到了元彰帝的鞋面上,元彰帝气得一脚踢了过去,直把他踢了个跟头,他也顾不上喊疼,只趴在地上一边疼得嘶嘶作声,一边喊着息怒。

    元彰帝见他那摇摇晃晃的样子,到底还是心下不忍,怒气也消了大半,“去,让人把韩平给追回来……”

    想到韩宗彝刚来时说的话,元彰帝猛然看了过去,便见韩宗彝平淡到让人心口发凉的回道,“人我已经杀了。”

    元彰帝气得一个倒仰,差点没栽过去,指向韩宗彝的手都开始抖了起来。

    “逆子,逆子,你这是要气死我啊!”

    “那赵利与孔毅夫素来不合,心胸狭窄,几句攀扯之言,你就将孔毅夫杀了!孔毅夫那是谁!那是你的启蒙老师!你就杀了他!你是觉得天雷劈不了你还是天下人骂你骂得不够!”

    “你还要治淮阳王的罪!你怎么不反了天去!淮阳王父子为国战死,尸骨未寒,你要拿人家孤儿寡母开刀,你就尽管去试试,问问天下人答不答应!”

    元彰帝虽非冷硬之人,但到底也是帝王之尊,极善平衡之道,唯一例外的就是这个出生就有着兴家旺父之兆的女儿,亲自教养,予取予求,便是其他皇子亲王,也谨守先君后父之礼,到了寿昌公主这里,因为一句“吾家掌上明珠也,寻常人家的父亲也难免娇宠女儿一些,朕亦然”,便把那逾矩的参言给堵了回去。

    可以说这是元彰帝第一次冲这个女儿发这么大的火,偏韩宗彝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心里又是委屈又是负气,也不管自己的腿受不受得住,直接从轮椅上站起来,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父皇息怒,寿昌知错了。”

    元彰帝哪看不出她这是口服心不服,怒火更炽,顺手抄起手边的茶盏就往那边砸去。

    韩宗彝被茶水浇了一脸,额头眼见着红肿了起来。

    元彰帝看着又是心疼又是气,“人说我韩兴德命硬,我看你这骨头比我还硬!说你几句,你连爹都不叫了,怎么,腿坏了不算,还要糟践自己来诛我的心?”

    怕元彰帝气得太过,韩宗彝也不敢顶着干了,嗫喏着回道:“小杖则受,这一下女儿受得也该受,爹,你消消气。”

    到底还是疼惯了的孩子,此刻服了软,元彰帝虽然心中还有气,语气也硬邦邦的,不过总算比之前还是要好受一些了。

    “你倒是还知道个孝字,怎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偏偏就忘了?你那几个兄弟,谁敢像你这般跟我顶着干?也就你,打量着我狠不下心来……”

    叹了口气,又把话题转回来:“罢了,从小到大,我又有哪次犟得过你呢?人你已经杀了,明日朝堂上免不得还是你爹我来给你遮掩一番,只是事情就到此为止了,你让韩平回来,淮阳王府不能动,你大舅舅我还是知道的,他不可能干出犯上的事,犯上作乱之说勿要再提。”

    见韩宗彝垂头跪在那里,不声不响的样子,又没好气的开口:“事情就这么定了,我也没几年好活了,你若见不得我好好的,就继续折腾,我也好早点去见你那短命的母亲和弟弟!”

    沉重的宫门被无声无息的抬起,而后慢慢移动,随着门慢慢打开,一股和暖中带着丝清凉的风迎面吹来,随后又迅速被挡在了后面。

    皇城之内,素来是文臣下轿,武官下马,不过什么规矩到了韩宗彝这都是空纸,她原先腿脚好的时候,也没少干纵马皇城的事,如今不良于行,元彰帝更是体恤她,特赐了步辇。

    韩宗彝坐在步辇上,轮椅由另外两名太监搬着跟在后面,连着抬步辇的人一起,看起来便是不小的一队了。

    与此相比,门外的吴王韩佽就显得有些孤零零的了,他是元彰帝第二子,母家不显,与皇长子韩述乃是一母同胞,不过他性情相比自家大哥要温和得多,此刻见到韩宗彝的步辇过来,反倒退了几步,显然是准备让韩宗彝先行。

    韩宗彝显见心情不太好,也懒得与他演兄友妹恭那一套,径自让人抬着辇从兄长身边而过,连视线都没往下扫一下。

    吴王殿下媚眼抛给了瞎子,一旁目睹的太监免不得为难,反倒韩佽自己却一点都不在意,“遭逢大变,皇妹心中不快也是可以理解的,做兄长的合该让着妹妹。”

    眼中微光闪过,脸上的笑意也越发温和,“咱们还是快走吧,不要让父皇久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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