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傅牧丞用铁皮加牛皮制作的靴底,踩在砖面上,脚步声如同鼓点一般,让我整个人的神经都立了起来。
“这地牢关了不少人,如你一般冷静的人不多,女子里你算第一人。”
他手中拿着一个水袋,听着声响里面装了有大半的水。
我无法将视线,从水袋上移开。
水袋在我视线里被放大,仿佛要变成一条溪流般,将我包裹,而我迫不及待。
傅牧丞顺着我的视线,唇角露出一抹上扬的弧度。
他拿着水袋,走到了我面前。
我想站起来,可我实在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能像现在这般,靠着墙半坐着已经是我能做到的极限了。
我看见傅牧丞将水袋举到我眼前,动作缓慢的拧开盖子。
每一下的扭动,都将我的视线拉成了丝状,直到盖子发出‘啪嗒’一声响。
水。
我要水。
我脑子一下子就炸了,无意识的朝前挪了挪身子。
动到一半,又被我给生生的压了下去,冷汗瞬间布满了全身。
“呵。”傅牧丞挑眉,轻笑了一声,像是捉弄毛虫的无聊小孩一般。
他抬起手,水袋倾斜,将里面的水朝我头顶浇了下来。
我浑身每一处肌肤,都像是突然长了嘴一般,拼命的吸吮着落在身上的每一滴水。
我紧闭牙关。
由于太过用力将舌尖咬破,嘴里被铁锈的腥气包裹,然后将血液咽下,缓解干的快要冒烟的喉咙。
如果今日这样对我的是陌生人,我可能已经忍不住张大嘴,伸出舌头去追逐倾斜而出的水线。
但这样做的人是傅牧丞。
当理智被摧残到只剩下最后的本能时,我残留的则是,只有对他的恨意。
这裹着前世屈辱的恨意,如同世间针脚最密的布料般,牢牢封住了我的嘴。
当水袋被倒空的那一瞬间,我听见我体内各个器官传来的哀嚎。
“有点意思。呵呵,苏姑娘,你可真有意思。”
傅牧丞笑得有些失态,墨蓝色的眸子如同清透的蓝宝石一般。
他甩掉水袋,弯下腰,狠狠抓住我的头发。
他应是很用力的,可我虚弱的连疼痛都感觉不到了。
他微眯了眯眸子,打量着我,好似发现了一个新奇的玩具。
“你真的是苏云锦?那个靡衣玉食、穷奢极侈的大小姐?你们这些士族达官的小姐,不都娇嫩的如同花一般吗?”
我有很多话想说,可我本来就受了伤的嗓子,因长久未进一滴水,而粘连在了一起,只能发出嘶哑的气声。
“若是个普通女子,我查底线,兴许还要费些功夫。但像你们这些官家小姐,恨不得将自己变成珠宝的架子,查起来倒是一点不费事。”
他的手在我脸上摩擦着,掌心很粗糙,上面是厚茧。
“你的过往很有意思。按照你们的话来说,狸猫扮太子。”
“我本来还担心,杀了你后续处理起来牵扯两个朝廷,会比较麻烦。可你家人现在只顾着围着真正的‘太子’身旁,没人在意你这只狸猫的死活。”
我说不了话,只能死死盯着他的眼眸。
如同森林里面动物打架一般,都会先凝视对方的眼神,谁若先避开了,谁就直接落了下风。
我在他墨蓝色的眼眸中,看到了许多东西。
直到现在我终于确定了,这步棋我走错了。
面前的这个疯子,早就知道小葡萄死了。
他肯定早就查到了些什么,不管是这一世还是前一世。
可他,就是不认!
不仅不认,在上一世寄居者借着小葡萄名字,出现在他身边时。
他就像许久未见老鼠的大猫一般,放任着,想看一看她究竟能玩出什么把戏。
身子的极度虚弱,却让我的大脑变得异常清明起来,如同老者临死前的回光返照。
前一世见过傅牧丞的每一面,都在我脑中快速划过了一遍。
记忆中的模样已经模糊,可那双墨蓝色的眼眸却亮得夺目,让我能看清里面的每一缕情绪。
傅牧丞和苏清悠攻略的其他男人不同。
他根本不是因为爱寄居者,爱得无法自拔,所以才会容忍她的朝秦暮楚,三心二意。
恰恰相反,正是因为他不够爱寄居者,所以才能容忍那一切。
傅牧丞压根不在乎,寄居者为什么要替他挡剑。
他只是需要,有人为他挡剑,以命相护的这件事情。
我心中甚至开始疑惑,前世的那个刺客是不是傅牧丞自己找来的了。
小葡萄的存在,已经无法弥补他内心越来越多的空虚。
他需要新的爱。
一份能让他感觉到自己还活着的爱。
所以,即便这份爱是假的也无所谓。
有时候,假的东西比真的东西,更加夺目炫彩,也更加难以让人忘记。
傅牧丞未必不爱寄居者,只是相对而言,他更爱的是自己。
从头到尾,他都未曾臣服于寄居者的魅力之下,他只是放任自己。
放任自己沉溺于,爱和被爱的假想之中。
可悲。
太可悲了。
他比那些祈求爱怜的男子更可怜。
因为他的内心,已经没有爱了。
我想,可能是我眼中的悲悯,通过眼眸透露了出来。
傅牧丞脸上的神情渐渐冷了下去,墨蓝色的眼眸周围也缓缓爬上了红色血丝。
在他墨蓝色眼眸快要裂开的时候,我不顾头发还被他攥住的情况,猛地朝前一凑。
对着他的薄唇,蜻蜓点水一般,亲了上去。
只一下,我便退开了。
快要裂开的那双墨蓝色眸子,突然凝固住了。
这个吻虽让我恶心,却也让我痛快。
如同踩踏着内心的恨意,用生命跳舞一般,肆意畅快。
在再次昏过去前,我想着。
即便这步棋我走错了,我也不一定就是输家。
这盘棋,才刚刚开始!
-
傅牧丞将我带出了地牢,留在了他的身边。
他没有问我,为什么要亲他?
也没有问我,是否有其他的目的?
更没有问我,是否愿意留下?
小葡萄,更是变成了突然中止的话题。
我能感觉到,我和傅牧丞在彼此暗中较着劲儿。
虽说不出来在较什么劲儿,可我明白,他一定有同样的感受。
我的胃本就不好,常年吃不得重油重盐的,加上又被硬生生饿了这么多天,险些要了我大半条命。
从地牢出来后,一连躺在榻上几日,都未缓过劲儿来。
仿佛胃被扭成了麻花一般,难受的要紧。
在我身体还没恢复过来的时候,苏清悠与贺顾北也来到了蔺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