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22
“你……想起什么了吗？”
汝玉望着他，心中不是很确定。
夙慕对上她的视线，不自觉地就开口了：“我应该想起什么。”
“……”看来是没有了。
汝玉想了想，夙慕虽然被幽冥狱的意识影响而出现了混乱，但眼前的少年给她的感觉和从前并无不同。
于是，汝玉开口：“比如我们过去发生了什么事，你之所以会出现在云天宫，以及将我带回来，这些出于潜意识的举动，你心中必然也很困惑。”
夙慕：“……”
他身上萦绕着的黑雾阴冷刺骨，极强的压迫感令人毛骨悚然。
汝玉却温和地望着他：“我都记得。”
少年一脸冷漠，看起来并不感兴趣。
汝玉并不意外，稍稍坐直了些：“等你想知道了，我会告诉你。”
“下去。”夙慕突然出声。
汝玉这时才发现自己坐在了他的腿上，整个人仿佛依偎在他怀里。
因为身体太过熟悉他的气息，肢体的触碰本就平常，所以汝玉并未察觉到不自然。
“……我没注意。”汝玉一边从他身上下来，一边疑惑地看着夙慕，“我睡着后会梦游吗？”
夙慕冰冷地瞥她一眼。
汝玉迟疑：“小夙，我是怎么坐到你身上的……”
夙慕：“……”
四周黑色狰狞的根须蠢蠢欲动。
汝玉眨了眨眼，突然明悟。
见她终于安静，夙慕再次闭眼准备炼化体内那不安分的力量。突然，感觉到袖子被人拉住，他睁开眼。
“小夙，我想出去一趟，你能陪我去吗？”对上那双毫无感情的眼，汝玉却一点也不怵：“其实……我葵水要来了，我怕到时候又弄脏你的衣衫。”
夙慕不经意地扫向她，似曾相识的画面，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只知道眼前这个凡人姑娘比他认为的要更重要，至少现在对她升不起杀意，只是心底有些焦躁。
那焦躁不知是基于错乱的记忆，还是基于不知该如何对待她。
“我得去外边准备些用品，顺便洗漱一番，身上衣衫也得换换了。”汝玉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穿了两天没换的衣衫，虽然修士一个除尘诀就够了，但如果能够沐浴就好了。
更重要的是，她得试着让夙慕尽快想起一切。
化解夙慕心中对天道的憎恨，是在他记忆完整的基础上才能作数，尽管现在他看起来无情无欲，那是因为幽冥狱的意识对他造成的影响。
所幸，现在是夙慕占据了上风，否则夙慕也不可能来云天宫将她带走。
所以，至少现状还是往好的方向发展，汝玉不由积极地想。
“小夙？”
少年不说话，汝玉耐心地叫了她一声。
半晌，夙慕伸手提起她的后颈衣领，顷刻间便腾空而起。
失重感传来的时候，汝玉下意识地紧紧搂住身边的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对上少年冰冷的视线，才发现自己此时跟只树懒般挂在他身上。
汝玉顿了顿，并没有松手的意思：“小夙，你抱着我，这样挂着不舒服。”
她的神色太过自然，夙慕心底竟升起一瞬无力感，声音微冷：“你不怕死吗？”
“……怕。”汝玉紧紧搂着他脖颈，脸上丝毫不见怕，是理所当然的坦荡，“所以小夙你得抱紧些。”
“……”夙慕身上的黑雾又重了些。
那一瞬，他发现即便再气恼，心中也没有升起过将她丢下去的念头。
明明，那时想要杀她的念头如此强烈。
他究竟忘记了什么？
夙慕第一次对此升起了迫切想要恢复那缺失的记忆。
心绪平复前，他已经将挂在自己身上的凡人姑娘抱了起来。
意识到夙慕的举动，汝玉眼底漾着柔柔笑意，即便少年真的不记得了，也不会真的伤害她。
虽然，少年黑是真的黑，狠也是真的狠，但只要放在了心上，便有了顾忌。
那个喜怒无常、肆意任性的病娇少年其实意外的好懂。
若是能成功救助他就好了。
汝玉侧脸贴着他衣襟，桃花清寒的气味意外地让人心安。
天色明朗，瞬息间便离开了永暗之地。
汝玉察觉到这点后有些意外，原本只是想着让夙慕不要一直待在地宫，没想到夙慕会带着她离开永暗之地。
“小夙，你把身上的气息收敛一下。”汝玉稍作考虑，“还是去就近的凉州吧。”
夙慕没有回答她，但不多会儿便来到凉州的一处修仙城镇。
这里是凉州的边缘地界，修士修为大都只是练气筑基，但人口却不少。
夙慕敛去身上的气息，旁人也不会注意到他的存在。
汝玉被他放下，这座修仙城镇生活的凡人也不少，她的存在也不算太惹眼。
于是，她随意地找了家客栈同夙慕一起住下。
沐浴后，她换上干净的衣衫从屏风后走出，便看到夙慕盘膝坐在矮榻上，闭着眼，身上的黑雾若隐若现。
汝玉一看便知道他是在炼化幽冥狱的力量。
或许，彻底炼化了幽冥狱的力量，幽冥狱的意识不再影响他，夙慕便会想起来了。
原本她是不急的，但因为有了秦琅这个不确定因素在，她也不知道秦琅什么时候会下定决心将她这个“心魔”斩杀，自然要抓紧时间完成任务。
汝玉问：“系统，炼化幽冥狱的力量大概需要多久？”
系统：“以他的速度，多则数月，少则也要月余吧。”
“……”那还挺久。
想到自己可能会被秦琅斩于剑下，时间一下子变得紧迫了。
汝玉又问：“有没有什么更快的办法？”
系统顿了顿：“有倒是有。”
“是什么。”
系统开口：“你的精神力本就不受幽冥狱影响，而且能够滋养他的元神，于他而言也是助力。”
听到这个答案，汝玉也不意外。
因为和夙慕真正意义上的元神双修过，所以也知道，其实这种程度不能算是元神双修。
就在汝玉准备上前的时候，若木根须不知从什么地方探出来，缠上她的身体往前边带去。
汝玉想了想，手覆在缠在腰间的根须上，以精神力去触碰。
顷刻间，根须轻轻颤了颤，接着便听到冷冷一声：“你在做什么？”
“……”汝玉抬眼对上少年漂亮的眼眸，眸色黑沉，她正要开口的时候，缠在腰间的根须微微收紧，等她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被少年揽在怀里。
微哑的声音带着一丝迫切：“把你刚才用的力量再用一次。”
汝玉顿了顿，抬眸对上少年漂亮的眼眸：“好。”她身子微倾，和从前一样眉心贴上他的，然后将自己的精神力覆上他的。
少年立刻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带着安抚的力量，像水一样润泽他干涸疼痛的元神，身体竟没本能地排斥别人神魂之力的靠近，反而是发自本能的欣喜雀跃。
这个时候，他注意到了她的神魂上的刻印有着自己的气息，那分明是自己刻上去的。
夙慕手一伸，自然地将她揽到怀里，亲昵地抚上她的背。
结束后，汝玉直接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汝玉本来以为自己会放松地好好睡一觉，迷蒙中，又被那个古怪的力量牵引，回过神便站在养着佛莲的池子旁。
“你来了。”秦琅见到她现身，像是知道她会过来一样在这儿守着。
看着他手中冰冷沁着雪光的剑，汝玉：“……”
她的沉默并没有影响秦琅。他看着她，突然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有时候觉得你并不像心魔。”
“……为何？”
这一次，秦琅只是淡淡看着她，没有回答。
心魔是内心最深的渴望欲念所化，引人堕落，道心崩溃。
可眼前的，和真实的汝玉非常像，像水一样干净柔和，眼神举止未曾有过一丝僭越，反而开口劝他放下。
他询问过师尊，心魔劫为何物，得到的答案与眼前的身影无一丝相同。
“只要将心魔斩杀，我便能合道飞升。”秦琅看着她，却将手中的剑收了起来，连带着原本的肃杀之气收敛得干干净净。
汝玉：“……”
虽然对方收了剑，但依然感觉有一丝不妙。
秦琅踱步走近，在离她仅半步之距时停下。
“我知道执着于你本身是错误的。”他眼神不复从前迷茫，深深地看着她：“若是没有见过你就好了。”
自有意识来，秦琅便有一种使命感，为了拯救玄沧界的未来合道。
他从一开始便知道自己的未来是什么样的，一切按部就班，也不曾试图走出天道给他画的圈。
唯一的意外，便是汝玉的出现。
分明是个柔弱不堪毫无自保能力的凡人姑娘，却义无反顾地踏入永暗之地，那并非是一无所知的天真，而是如水生明月般昭彻沉静。
那是无所拘束的灵魂，在她身上不曾有迷茫和犹豫，眼里永远温和坚定。
他不自觉地追逐她的身影，竟生出她并非此界中人的错觉。那身影像雨后的霞光，耀眼却不刺目，是他未曾见过的绚烂景色。
既然已经无法放手，那便留在自己身边，他下定决心。
“汝玉。”
秦琅伸手将面前的幻影揽入怀里，冷淡的嗓音带了少见的固执：“为什么你选择了夙慕，而不是我呢……”
汝玉要将他推开，秦琅却先一步松开她，眼眸半遮让人看不清眼底之色。
接着，他伸出手，指尖触及她眉心，池子里的佛莲发出圣洁的光芒，汝玉感觉到拽住自己的那根绳子松开了，然后听到秦琅最后一句：
“我会合道，然后要一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