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28
许可带来了一个坏消息，说因为管制，活动被临时取消了。
最扫兴的莫过于小爱了，听完许可的话，整张脸都垮了下来，和她关系比较好的同事连忙安慰。
虽然没有烟火，但是晚餐还是要吃的，准备得很丰盛，稍微弥补了些大家的失望。
许可拿了瓶珍藏的红酒过来，大家起哄一阵，气氛又热烈了起来。
为了不浪费布置好的聚会，席间有人建议一起玩游戏，人数太多，不管说什么都有人反对，最后大家只好聊聊天，讲讲故事。
又觉得单纯这么讲有些无聊，也放不开，大超站起来说，“要不这样吧，每个人写一件自己想说的事儿，匿名，扔进箱子里，然后由其他人随意抽取，抽到哪个念哪个。”
“对事不对人啊，故事大家听听就好，真假不忌，也不深究故事的主人到底是谁。”
桌上有人赞同，有人无所谓，没什么特别反对的声音，就这么定下来，有人说自己没什么可写的，大超看了眼满脸不高兴的小妹妹，便说，“既然今天烟花取消了，有人感到特别遗憾，不如大家都写写过去感到非常遗憾的事情吧。”
小爱察觉到他意有所指，抬头瞪了他一眼，拿起分发的纸条，恶狠狠的下笔，大有把纸划破的气势，刷刷下笔。
桌上安静下来，各自写着故事。有人漫不经心草草几笔，有人埋头写得十分认真。姜桇想了想，也没有特别遗憾的事情，最后灵光一现，写了行字，余光扫到旁边的裴跃似乎也只写了一行，他们两个仿佛是来凑数的，早早的把纸条扔进了箱子里。
许可架着把凳子坐在长桌之外，本来是不太想参与他们无聊的故事会，大超抱着箱子到他跟前的时候，他的纸都是空白的，抬头的时候，突然和裴跃对视了一眼，许可想了下，把手里的烟挂到耳朵上，捡了支笔，潇洒的在纸上画了三个字，揉成一团扔了进去。
纸条被陌生的人一个一个展开，用生疏的语气讲着别人的故事，有人共鸣，有人唏嘘，有人不理解。
有人写没追到喜欢的姑娘很遗憾、考试前没拼尽全力很遗憾、喜欢的乐队解散之前的最后一场live没去看很遗憾．．．
轮了一半，轮到插空坐在中间的许可这里，他随便拿了张最上面的纸条，展开看了一眼，莫名其妙的笑出声，又抬头看了一圈，大家都有些懵，仿佛他在嘲笑在座所有人一样。
大家的视线都朝他这边看过来，等着他念。结果许可过了半天都没开口，大超都要怀疑他是不是不识字，凑过来看啥情况。
许可把他挡了下，咳了声，开始说话。
“5年前。”
“我偷了一件东西，所以我失去了我的好朋友。”
他打趣的说到，“当然，我的好朋友同样的也失去了我这么个好朋友。”
众人：？
手里正在转着酒杯的裴跃顿了顿，不动声色的看了他一眼。
许可拿到的纸条只有一行字，他根本就不用看，但他的视线也不知道放哪儿，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开始讲起了自己的故事，所以他还是对着空白的纸条，继续说，“我和我的好朋友认识很久了．．．”
小学初中高中，许可和裴跃都在一个班。
家住的不近，而且是两个方向，但他们放学还是经常一起走，走到裴跃奶奶的书摊，就分道扬镳。
许可戏称裴跃大才子，裴跃说许可是暴躁情圣，虽然没考上一个大学，但大学离得也不算远，许可当时和别的朋友开了工作室，拉了裴跃入伙，也算是总能见面。
十五年也算是小半段人生了，亲兄弟大概也不过如此。
所以，就算非常嫌弃对方，关键时刻还是会给予对方足够的信任。
“我辜负了他的信任。”
“一时鬼迷心窍，迷了眼，在背后给了他一刀。”
“但我真正感到遗憾的，也不是做了这种事。”许可苦涩的叹口气，“我这人人品可能就这样了，怎样都会发生的事，没什么好遗憾的。”
他终于把头从那张苍白的纸条里抬了起来，“我遗憾的是，做了错事之后，掉头就走了。”
“明明那时候，道个歉，挨顿打就能解决的事情。”
“现在却变成了永远无法被原谅的遗憾。”
他的故事戛然而止，餐桌上的人都听得一头雾水，一时纷纷问起来具体写的啥啊？所以到底偷了什么啊？但许可闭了嘴，还顺手把纸条收进了自己口袋里，恢复了置身事外的样子，不再继续他们的活动，象征性的挥了个手就走了。
刚刚大超明明看见许可那张纸上只有一行字，他说那么半天，也不像开玩笑的，听着好像还有点真挚，也许是他自己的故事。桌上还在讨论着刚才的故事，大超收回神，忙继续找人接着念，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下一个，也很短。
大超念得中气十足，“后悔没有去成非一的读书会。”
他一念完，姜桇就感觉旁边有道视线朝她看过来，她侧头和裴跃对视一眼，不用说，她觉得裴跃肯定听出来这是她写的。
相视无言，粉籍太明显，想匿名都匿不了，他笑了笑，姜桇也觉得有点好笑，弯了眉眼。
一圈十几个人，边聊边玩，烛火都要燃尽了才散场。
大家三三两两的结伴走回民宿，还有刚结识的朋友聊得热火朝天，大有回民宿之后接着续第二场的架势。
姜桇和裴跃在楼下分别。
明明说好今天是休息，不管工作，但姜桇还是确认了一下邮件，看到了安镜那边的回复，通知她已经过稿了。姜桇本来都已经做好了改好几版的准备，所以突然被告知说不用改了，她都有些愣住了。
就这么结束了？
还有点舍不得是怎么回事？
姜桇在桌前坐了会儿，接受了这个结果。叉出去，又翻了翻别的邮件。
突然看见之前她因为非一的插画工作拒绝过的一个剧本又发来了消息，说因为一些不可抗的因素延期了两个月开机，又来跟她确认接不接，还发来了剧本。
本来之前听角色简介的时候，姜桇就有点兴趣，现在封插的工作也结束了，她也就没了一定要拒绝的理由，于是她好奇的点开了后面跟着的附件。
看着看着就忘记了时间。
一页一页看过去，等到她意识到时间流逝的时候，都已经过去两小时了，凌晨的夜里静悄悄的，但是院子里好像还有谈笑的人声，听起来愉快非常。
她从电脑里抬起头，觉得自己该睡觉了，强行让自己关了电脑。
电脑合上的时候，没有拉上窗帘的玻璃窗完整的框住了外面的一片漆黑的夜。
她盯着看了一会儿。
怎么看，都好像看见了远处的一个人影。
模模糊糊的看不见脸，但身上宽大的白衬衣，倒是在沉沉的深蓝色里很显眼。
那不是下午裴跃穿过的白衬衣么。
姜桇揉了揉眼睛，确认了她正对着的这片鲜少有人来的礁石上，确实有一个人。
发现不是幻觉之后，她犹豫了下，还是出去了。
院子里果然还聚集着一些不想睡的人，桌子上摆着威士忌和雪碧，认识的，不认识的，天南地北侃大山。
姜桇经过他们的时候，还差点被他们拉入伙一起玩。在旁边点仙女棒的小爱解救了她，还送了她两只仙女棒，一脸我懂的表情，热心的给她指路，“你是不是找你朋友？我刚看见他出去了，往海边走了。”
姜桇无奈的笑笑，道了谢，然后往海边走去。
夜里的温度降了很多，海边尤其，她找到裴跃的时候，被风吹得打了个冷颤，打了个喷嚏。
他听见声音，看向她。
姜桇打开手机的手电筒，走到他旁边，看见他左右两边都围着几罐啤酒，已经开了两罐。一时间，姜桇觉得好像有点冲动了，若是以前，她一定会遵守成年人的社交礼仪，保持距离，不会打扰别人的私人空间。
于是她站在他旁边问，“我能坐下吗？”
裴跃把右手边的两罐啤酒移到左边，给她腾了个座位。
这好像是一种特许，像是一种让她更靠近一点的信号。
姜桇在他旁边坐下，问他，“你怎么在这里，睡不着吗？”
“嗯。”裴跃看了她一眼，“你怎么还没睡。”
“我在看剧本。”她从他背后捞了一瓶啤酒，他看见了，联想起前几次的事件，知道她酒量不好，说了句，“你少喝点儿。”
姜桇随意的嗯了声表示知道了，开了啤酒，和他手里的那罐碰了一下，“你呢？为什么睡不着？”
手里传来细微的震动，裴跃顺势喝了一口啤酒，像他面前黑色的海一样冰凉的液体滚进他的身体，他说，“我刚刚做了一个梦。”
“嗯哼？”冰冰凉凉的酒口感很不错，姜桇又喝了一些，“恶梦？”
“大概吧。”
“什么样的噩梦？”姜桇看看他，撞了下他的肩膀，“讲讲吧，说出来就不怕啦。”
他看了她一眼，过了几秒才开口，“从前有一只羊，有一天不小心跑进了狼群里，正当他在被所有狼围攻的时候，有一只狼出来解救了他。”
姜桇静静听着。
裴跃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听起来很有质感，有些低沉，每个字都清晰又顺耳，像是电影念白。
她轻声问，“然后呢？”
“然后羊就和这只狼成为了好朋友，他们有共同的梦想，一拍即合，决定一起环游世界。他们很快就踏上了旅程，路上遇到了很多其他的小动物，兔子警告羊说，‘你可要小心狼，他会吃了你的。’羊不以为意，他比相信自己还要相信狼，觉得兔子根本就不能理解什么是朋友。”
“羊对狼发誓，‘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你’。”
“他们一起继续往前走，走到雪山的时候，环境恶劣，他们什么吃的都没有，羊奄奄一息，狼的状态也不好，羊心想，反正自己都要死了，还不如让狼活下去，于是他跟狼说，‘要不你吃了我吧。’在这种困境里，狼都没有吃掉羊，在冰天雪地里找到了一条活路，他们走了出去，找到了草地。经过了这件事之后，羊就更信任狼了，觉得他真是一个仗义的好伙伴。
又过了很久，他们走到了一个富裕的国家，国王听说了他们的故事，邀请他们到城堡做客，并让他们在他富丽堂皇的宫殿里住上一阵子。国王找到了新的乐趣，每天都要听他们讲故事，为了留住他们，国王赏赐给了他们很多钱财。一段时间以后，羊觉得他们已经在这个地方待得太久了，已经背离了他们的当初的计划，于是他和狼商量和国王辞行，回到他们原本的旅程里。
狼推脱几次后，羊发现狼不想离开这里了，于是和狼大吵了一架，负气出走了。
离开了狼之后的羊，独自踏上了旅行，想要实现最初的梦想，但是他发现没有的狼的旅程，也失去最初的意义，于是羊又回宫殿找狼，想要和狼和好。宫殿门口张贴着大幅的宣传画，都是狼的画像，他被刻画成最汹涌的模样，脚下还踩着一只羊。
羊非常震惊，从士兵那里了解到，羊离开了狼之后，国王对他失去了兴趣，于是狼开始找寻其他方式讨好国王，狼发现他的本性很得国王喜欢，于是开始表演他的勇猛，刚开始，他只用将猎物踩在脚下就能得到国王的欢心，但国王显然不满足与此，慢慢的，狼要把猎物驯服，要撕咬猎物，要让猎物半死不活，甚至要杀死猎物等等，才能得到国王的青睐。”
说到这里，他停顿下来。
似乎在想这个故事到底应该如何结尾。
姜桇边听边喝，一罐啤酒已经见了底，她吸吸鼻子，问他，“然后呢？”
“然后啊．．．”
“然后，在国王为他设置的竞技场里，狼不负众望的变成了最凶猛的野兽，有一天，羊也出现在了这个冷酷无情的竞技场上，想唤醒狼的良知，羊对狼说，‘我们不是发过誓吗？你不会伤害我的对不对？’”
“狼听完，没有感情的说，‘我从来没有发过这样的誓。’然后，狼血红的眼不眨一下，瞬间就把羊吃掉了。”
“最后，羊心想，对哦，从头至尾，好像只有自己发过誓。”
她已经想到了，点点头说，“你很难过吗？”
“可能吧。”
姜桇拍拍他，“别难过，至少我肯定是不会吃掉你的。”
讲完了故事，他轻松了不少，无力的弯了弯唇。
不知不觉间，她的第二瓶啤酒也已经喝掉一半了，显然也有点上头，姜桇突然问他，“你记得我们白天看到的那棵树吗。”
“嗯。”
“我说伤痕不会消失。”姜桇看向他，眼睛很亮，“很多事情是不可逆的，就像你今天做了噩梦，你很难过，就算今天过去了，以后再想起来，你还是能记起来在做噩梦的当下你难过的情绪。”
“但是．．．”
她有点醉了，吐了口带酒味的气。
裴跃没等到结论，重复了一遍，“但是？”
姜桇接过话，“但是因为那些昨天不可逆的伤痕。”
“你才是今天的你。”
“你现在也变成了很棒的人。”
就算听起来像胡编乱造，但她知道他在说自己的故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酒，姜桇感性至极，同情心泛滥，觉得他简直就是个小可怜。
忍不住想要安慰他。
姜桇想起来自己还有两根仙女棒，于是高兴的跟他说，“你把眼睛闭起来，我送你一个礼物。”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一脸期待的看着他，裴跃顺从的闭上了眼。
姜桇摸出自己的仙女棒想要给他放一个小烟花，结果想要点燃仙女棒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没有打火机。
裴跃一直闭着眼，过去了好几秒了，姜桇急坏了，如果点燃不了烟花，等他睁开眼的时候不会很失望吗？
她着急的想要打亮仙女棒，但自己身上没有打火机，姜桇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喝多了，仿佛脑子不太灵光，手忙脚乱的想找找裴跃的身上有没有，她小心的去摸裴跃的口袋。
刚接触到他，就被他抓住手腕，姜桇立刻抬头，他已经睁开了眼。
他手掌的温度是她胳膊上最热的地方，她打不开仙女棒，她不想让他失望。
她不想让他睁开眼看不见烟花。
和他对视的这一秒，姜桇的大脑一片空白，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她已经仰起了头，给了他一个微凉的吻。
唇瓣相贴的瞬间，她柔软而青涩，仿佛将他体内所有冰凉的海化成了温热的泉水，在短短几秒的时间，流淌到了他每一个细胞里。
意识回笼之后，姜桇捏紧了手里的仙女棒，在陷得更深以前，退回到原来的位置。
不用细想，姜桇都觉得裴跃此刻肯定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她。
漫长的沉默过后。
裴跃艰难的“嗯？”了一声，表示疑问。
“其实。”酒精让她的大脑反应速度变慢，她恬不知耻的说，“我刚刚给你放了一个烟花。”
对视这一眼，气氛暧昧到极点，她温软的吻蜻蜓点水，撕开了他的欲望，他抑制不住的倾身，勾起她的下巴，哑着声说，“再放一个。”
他的吻像是带着海的咸涩湿意朝她袭来，撞击在她的双唇和贝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