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１２
“小裴啊，你知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啊？”
姜桇拍拍他，“昨天陈导就是这么问我的，表情像这样，”她拧起眉头，绷紧了嘴，演给他看，“特别真挚，给我认真的解释了一通，引经据典，从梁祝给我讲到卡西莫多，说到最后我都觉得我已经不认识这几个字了。”
“好歹我曾经也是追星早恋刷小说，一个都没错过的人，怎么能不知道喜欢——”
“姜老师！”
听见妆造的声音，姜桇应了句“马上就来”之后，止了话头，跟裴跃摇了摇手就跑过去了。
裴跃眯了眯眼，心想，哟，还早恋？
今天编剧老师没来，但剧本确实已经改了，也不能算改了，是直接把这段戏给删了。
末尾额外加了一个温情的抱抱。
他们这对其实在剧本里是be，反反复复的争吵与和好，到最后，彻底分别，也算是象征着与青春告别。
拍的时候，演员很投入，两位的氛围感也不错，到了拍摄后期，能明显感觉到两个人越来越能够进入角色，拍得很顺。
本来在家里吵架的戏改成了家门口的一个拥抱。
姜桇跟裴跃站在门口走戏，趁机器调试的空档，两个人靠着门聊天，笑得开心，导演也凑过来看，开玩笑说，“这么拍下去，别到最后想分都分不开了。”
有人在一旁搭腔，“哈哈哈李导，人戏外本来就分不开。”
虽然他们剧组大部分人都默认他们总是在一起的，但也没有谁把这话挑明说过。大约是感觉到他们有些尴尬，导演轻咳了两声，“弄好了没？弄好了就拍吧，早点拍完早点收工。”
这场戏在剧里是冬天的戏，他们两个人在高温里穿着长大衣拥抱，拍的时候一点都感受不到温暖和柔软，只觉得彼此周身滚烫，拍完一个镜头就得补一下妆。
她的头压在他胸口，等下一个镜头的空隙里，她抬起头，他顺便伸手理了理她压乱了的碎刘海。
姜桇把身上厚重的大衣脱下来一会儿，好奇的看他，“真羡慕你，你现在脸上的妆都没怎么油。”她觉得自己的鬓角已经开始往下淌汗了，她凑近他看，心里感叹道：这化妆师技术真好，太自然了吧，一点粉底的痕迹都没有。
她凑近时，还能隐隐约约闻到甜甜的味道，他轻咳一声，“太热了，没上粉底。”
他五官本就生的好看，皮肤又白又亮，稍微给点颜色强调一下轮廓就够了。姜桇叹口气，酸道，“你好适合当演员哦，什么都很好。”
裴跃看了她一眼。
但我差一点就放弃了。
他半晌没说话，姜桇疑惑的看他，难道这种时候不应该客套的也夸夸她吗？
裴跃还是什么都没说，余光扫到导演的示意，把她的风扇给小桃，又顺手把她的衣服拉上来，“开拍了。”
几个镜头拍完，姜桇都要热傻了，导演喊完“卡”之后，她就赶紧把身上厚重的大衣脱下来给小桃，径直往凉快的地方走，头也没回，对自己的搭档完全失去了关心。
裴跃不紧不慢的去道具组换了衣服，出门的时候，正好撞见了一群过来采访的娱记，里面有一个小个子的男人经过他，又往后退了几步，抬手把架在鼻梁上造型夸张的眼镜框拉下来，叫住他，“这位帅哥，等等？”
四下无人，有且只有一个帅哥。裴跃停住。
男人踩着尖头小皮鞋，凑过来问，“你也是这部戏的演员？”
裴跃单手插袋，漫不经心的问，“有事吗？”
男人直接提出邀请：“等下有时间吗？一起拍个采访？”
作为一个剧组的边缘人物，裴跃没兴趣凑热闹，直接拒绝，“不了。”转身就走。
他的态度反倒激起了男人的胜负欲，他拦住裴跃，“那想不想给我们杂志拍组图？”
“不想。”
眼镜男，“．．．”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横的新人演员。
他最后不死心的硬塞了张名片给裴跃，不忘说，“改主意了记得联系我。”
裴跃收了名片，一句客套话都没说，转身走了。
眼镜男：好有魅力。
．．．
他今天的戏拍完了，但是姜桇还有一场。
裴跃回到片场，站在镜头后看她继续套着厚外套演戏。
关系变亲近之后，就很难再客观的去看待一个人了，多少带着些个人感情色彩，所以他现在越来越少教她演戏了。
拍完一场，陈导跟裴跃打趣，“嘿，你这徒弟没白教啊，这戏越来越好了。”
裴跃笑笑，看着姜桇朝这边走过来，顺手递给她一瓶水。
冰的，还冒着气儿。
她回了句谢谢，拧开瓶盖小口的喝着，眼睛看着监视器。
制片在一旁跟着，顺口说，“小姜，等下有个采访，你拍完就过去吧？”
之前确实有说过主创都有媒体采访，姜桇点点头，“好。”
得到准确回应之后，制片又看了眼裴跃，“你呢？”
姜桇也看向他。
迎着她的目光，一句“不去”到嘴边，突然有点说不出口。
于是他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裴跃的妆已经卸了，等着她换身衣服，处理一下脸上的妆，然后跟她一起慢慢悠悠的往后边的房间走。
有间特意隔出来用来采访的房间，屋里的人裴跃刚见过。
里面现在只有安临，陈瑜喜戏份排得比较满，估计她先采完就走了。
刚见过的小个子男人站在最后面看，听见门口有动静，就看了眼，看见裴跃，乐了，不是说不拍吗？
最后几个问题问完，安临又签了几张明信片才走，路过他们的时候，拍了拍姜桇的肩，“别紧张，不想回答的问题可以不回答的。”
裴跃瞥了他搁在她肩上的手。
也只停顿了一眼，他们就让人带进去了。
裴跃和姜桇对手戏还算多，俊男美女看着又亮眼，于是他们两个加了个双采。
这种对cp的双人采访，问题都大同小异。
“对方有没有在拍戏的时候出过糗？具体是什么事儿？”
裴跃：“没有。”
姜桇：“没有。”
“．．．”
“角色和真实的自己相似度有多少？”
裴跃：“百分之二十。”
姜桇：“七十。”
“印象最深的一场戏是什么？”
裴跃：“刚拍的一场。”
姜桇看了他一眼：“跟他吵架的一场戏吧。”
“能问下为什么吗？”
姜桇：“因为小裴老师的，”她挑了个好听的词，“悉心指导。”
“．．．”
他们两个人的话都不多，姜桇可能还积极一点，裴跃完全就是惜字如金，绝对不多说一句话。
这让后期咋办，这两人就不能多互动一下，多讲讲故事，增加cp感，编点节目效果吗？
编导也无力了，幸好他们也不是这部戏的主cp，随便问了问，就打算结束了。
“．．．好的，最后一个问题。”
“拍戏的时候，有没有哪一瞬间真实的心动过？”
裴跃沉默了一瞬，想起日出那天。
姜桇认真的想了会儿，“没有。”那么多镜头对着她的时候，她只想着怎么演好，确实紧张得没办法动心。
他停顿了几秒，跟着答，“没有。”
编导彻底对他们两个没了期待，草草结束。
单采完，姜桇问他，“一起去吃饭吗？”
裴跃顿了下，“不了。”
“嗯嗯，那拜拜。”
“嗯。”
吃完饭，姜桇发现自己手机掉片场了，又跑回去找。
路过拍摄场景的时候，她顺便扫了两眼。晚上只有副导一个人，制片不在，导演助理赵矛倒是也在现场帮忙。
手机在采访室里找到了，她本想快点离开，但是回去的时候，看见了镜头里的那个女孩子，莫名眼熟，姜桇忍不住站在后面驻足多看了几眼。
天黑，她站在后面，不太引人注目。
正在拍摄的是女孩子吃东西的一个镜头，吃得很努力，每一次开拍都拼命的吃，想要演出饿急了的样子。
这应该就是个几秒的镜头，姜桇还以为很快就拍完了。
结果副导喊了卡，“表情不对。”
第二遍——“妆都油了。”
第三遍——“吃得香一点啊。”
第四遍——“吃得太丑了。”
第五遍——“头发丝儿都掉碗里了。”
．．．
而且每一次都得让她吃完才喊卡。
她头发散到脸颊的时候，姜桇想起来了，她是之前晚上在酒店门口撞到的那个女孩子。
一个非常简单的镜头，来来回回拍了这么多次之后，已经能明显看出来女演员的不适，但在现场的人都跟没看见似的，姜桇甚至能听见赵矛在后面和身边的朋友发出的令人不适的笑声。
镜头里的女群演已经快要撑吐了，姜桇皱了皱眉头，她跟了几次组，从没见过这样的拍戏方式。
他们没有停止的迹象，故意捉弄她，边拍边露出猥琐的笑容。
姜桇走到监视器附近，等导演喊完卡之后叫了他一声，“袁导。”
副导袁阁回头看她一眼，愣了愣，压住了其他情绪，跟她客套，“姜老师这个点怎么过来了？”
姜桇余光看见拍戏的女演员跑到隔壁去吐了，便和袁阁说，“我这不是听说晚上要加班嘛，陈导说让我先过来。”
袁阁先看了一眼赵矛，又看向姜桇，“陈导今天晚上跟制片他们一起吃饭呢，你是不是听错了。”
正好她手机响了，应该是小桃见她这么久没回来给她打的。
姜桇在他们面前接通了电话，“喂？陈导啊，我已经到了啊。”围在她身边的一圈人都鸦雀无声的等着她这通电话打完，她停顿几秒，继续说，“哦哦您快到了是吧？没事儿，我不急，您慢慢来。”
说着她无视电话那头小桃的声音，直接挂断了。
几个人表情变幻莫测，赵矛开始给人发消息问情况，暂时应该是没回应。袁阁虽然对她的话半信半疑，但也不敢冒一点儿险，大手一挥，对道具组吼道，“等什么呢？！还不换场景，不想下班了啊今天。”
上场戏看来是过了，姜桇松了口气，趁乱在后面找到了吐得满脸苍白的女演员。她说今天就这一场戏，姜桇便直接把她带走了。
小桃站在车外，看她还扛了个人回来，急问，“怎么了怎么了？小姜姐，刚刚你给我打电话说的是什么意思啊。”
“等会儿说，先回去。”
“哦哦好。”
那个女孩子一直都没说话，中途只答了次自己的住址。
把她送到的时候，姜桇再三确认她不需要去医院之后，考虑了一会儿，给了她一个号码，“有什么事儿可以联系我。”
她低着头，声音很弱，“谢谢。”
她没有选择和姜桇细说刚刚发生的事儿，姜桇也没问，毕竟今天只是偶然碰见，姜桇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这么做会不会对她造成困扰。
女孩子很累了，转身进了破旧的小宾馆。
姜桇见她进去了，也转了身，“走吧。”
手机“滴”的一声响起的时候，裴跃敲完一行字就捞起旁边的手机点开看了一眼。
果不其然，垃圾短信。
往下几条就是晏双知前几天给他发的最后一条绝交短信。
已经看过好几遍了，他都要背下来了，甚至连对方的错别字和语法错误在哪一行他都记得。但是他还是不知道怎么回复。
裴跃捏了捏眉心，眼睛盯电脑太久，有点酸涩。
过了半晌，手机自动黑了屏。
凌晨他才睡着，也没睡好，做了一晚上乱七八糟的梦。
第二天去片场的时候，脑袋非常重。
姜桇和一群演员在等戏的空隙里玩游戏，他一眼就扫到了旁边的花絮镜头。她背对着他坐着，像是输了游戏，伸着胳膊让陈瑜喜打。
看样子她已经输了好几局了，笑着说不公平。
“好好好，放过你。”于是陈瑜喜没打手，只轻轻地弹了下她的脑袋。
花絮导演拍得差不多就走了。
姜桇看到裴跃，高兴的冲他招手，“小裴老师，早呀。”
他站在远处，应和着点了点头，犹豫了一瞬，抬脚往妆造老师那边去了。
距离不近，他戴着墨镜，单手插袋，在她们眼里，像是一个眼神都没舍得给她们，高傲又冷漠的径直走开了一样。
陈瑜喜摇摇头，“没礼貌。”
“他不是。”姜桇下意识回。
引得陈瑜喜一脸意味深长的笑容，“哦～，不是什么呀？”
“．．．我是想说，小裴老师，人品挺好的。”
“行吧。”陈瑜喜撞撞她的肩膀，“你知道整个剧组只有你这么觉得吧？”
“．．．”
姜桇瞬间就想回说“难不成他还能让所有人都喜欢上他吗”。
突如其来的想法让她心尖一颤，她意识到不对劲，张了张嘴，没说话。
“他呀，戏好，但不会来事儿。”陈瑜喜撑着头，表情可惜，“估计走不长远。”
“在这圈子里的，长得好看又演技好的人多得是，他就算再优秀，身后没人推一把，也很难出头。”
姜桇没接话，她也不知道说什么，总觉得他其实好像也不在乎能不能红这种事儿。
看出来姜桇对这话题不感兴趣了，陈瑜喜便换了话头，“这两天的戏真的太满了，今晚还有一个大夜要熬，要死哦。”
“是挺满的。”
．．．
上午拍完，姜桇就回酒店了，准备先补个觉，晚上再过去等戏。
结果她刚回房间，手机就响了。
电话那头安静了好一阵子，才传来微弱的声音。
“姜桇，他不要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