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93
年轻的咒术师陷入沉思, 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已经和东京大城市出身的人产生了交流障碍。
又或者，这就是前辈委婉的拒绝……
糟糕的念头刚一诞生就被中途打断——远山前辈不是那种类型的性格，迄今为止的交流当中, 前辈都保持着有话直说的习惯。
咒术师的生活格外惊险, 尤其是他如今已经成为特级，毋庸置疑地会成为整个业界的风口浪尖之一。虽说五条悟对此毫无实感——他从小到大都在被别人围观已经习惯了——但作为对方的同期, 夏油杰其实很明白“特级咒术师”的头衔究竟意味着什么。
是最后的王牌, 稳固一切的防线，是所有人群当中的最高战力, 是在别人都想不出办法时，挺身而出的那个“办法”。
扪心自问, 他已经有了这份觉悟，也有了想要守护别人的心意。
“不管前辈怎么想。”
夏油杰挺直了脊背“我想要保护前辈的心意是不会改变的。”
“……哎？”
远山湊一愣高中生现在是流行这么说话的吗？
还是说咒术师的交流方式和普通人有区别？
但看着对方如此郑重其事的态度，他竟然生不出一丁点插科打诨开玩笑的态度, 也全然不知道应该如何提醒对方“就算是在galga里这种话也只会出现在攻略主线当中”。
毕竟要是被误解的话那可真是太尴尬了！要是他单纯只想表达字面意思呢！远山湊紧张地想, 岩手人都是那副一个字一个钉的性格吧？他没有出身于那边的其它同学可以参考……大多数的咒术师性格其实都比较传统？但是五条同学就完全不是这样……
不管怎么说, 这么认真地说出那种话来，就像是, 就像是……
他腾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 几乎是落荒而逃地进了厨房“我去取一点布丁出来，夏油君你还要添饭吗？”
“不用了, 布丁也不用拿我的份……”
夏油杰撑着下巴, 注视着厨房当中几乎将半张脸埋进冰箱里的身影, 终于没忍住, 无声地笑了一下。
按照正常的教学进度, 二年级的学生要开始独立祓除咒灵。
夏油杰和五条悟显然不能作为“正常”的参考, 他们两个从一年级开始就喜欢不带辅助监督到处乱跑, 而七海和灰原就比较符合对于高专学生的期望回归。
简而言之，可靠又普通。
虽然能够祓除的咒灵等级仅限二级以下，但也不会出现那种五条悟忘了放帐一口气轰掉半座山之类让人血压升高的场面。
——祓除咒灵只要一秒，但后续的扫尾工作需要一支训练有素血压稳定的团队。
七海建人对这份安排不置可否。
他本来就不是很热衷于当咒术师，但同样也没有萌发出什么其它的爱好或者特长，相比之下这是最能活用自己才能的一份工作，而且预期薪水又很高，目前也还坚持得下去，就自然而然地继续着当下的生活。
五条前辈很强又很烦，每次看到他就会想要退学；而自己的同期灰原则和他很合得来，又有夏油前辈这样可靠的引导者……总而言之，他觉得自己的校园生活勉强还算过得下去。
距离毕业还有两年，而毕业以后，他大概会去当个兼职的自由术师……咒术界对他们这种外包人员的态度还算和蔼，虽说有些时候工作无法轻易拒绝，但开出的价码也足够让人心动，是做一单就可以休息大半月的程度，而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平稳度过高专这四年的时光，对他来说还算有得赚。
至于更远的将来……他还没有考虑过。
初中时老师倒是也给每个学生做了进路调研，但现在明明才只有两三年的光景，他几乎都已经快忘了自己当初究竟填了什么内容——在咒灵的压力之下，几乎没有多少年幼的咒术师能够用轻松平稳的心态度过自己的学生时代。
对于咒术师而言，畅想太过久远的未来是一件天真而奢侈的事情。高薪的代价是高死亡率，虽然没有官方的统计数据，但根据小道消息，咒术师的平均年龄在四十岁上下浮动……那正好是他想要攒够了钱去退休环游世界的年龄。
希望自己能足够幸运。
灰原则是另一个“活在当下”的典范，由于家里还有一个要冲击高考的妹妹，他有别样的人生寄托——比如虽然自己的学习成绩很是一般，却格外珍视那些远山湊分批寄过来的学习资料，就好像这些自己看不懂的东西会像是吃下去的饭团一样转化成生命的养料和力量。
因此两个人搭配起来工作虽然有些辛苦，但也不至于没话聊。
伊地知就比较惨，七海想，一届就只有一个人，而且还有穷凶极恶的五条悟压在头上作威作福。
最近五条悟忙于无下限的新用法开发，除了从硝子那边薅来了不少试验用小白鼠以外，还指挥着目前在校学习中的伊地知帮忙跑了不少的腿。高专大多数人都不太相信他那套“如果不听我的话就会扇你的巴掌”之类的威胁，可惜伊地知才刚刚入学，又没人告诉他高专的“生存法则”，他有差不多两个星期的时间都信以为真，直到被看不下去的硝子点破为止。
“你其实不用那么听他的话。”
硝子叹气，怎么新生是这么一个实心眼的孩子——现在就连七海都已经学会惹不起躲得起了“五条他大部分时候都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家入前辈您也说了那是‘大部分时候’……”
伊地知的表情简直要哭了“而且就算躲在什么地方都会被找到不是吗……”
家入硝子“……”
她沉默了一下，决定暂时不掺和这件事。
三年级的时候，他们这届的三个学生终于已经彻底脱离了咒术高专的既定轨道和教学规划，开始自行向前摸索术式的开发方向。五条悟的“无下限二十四小时无间断启动”如今已经成为常态，只要对方不允许，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任何东西——物理意义上，哪怕是尘埃、水蒸气和高能粒子——可以突破无限接触到他。
远山湊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惊讶了一下，第一反应是“五条同学去高能物理实验室做兼职一定会超受欢迎”。
随后他陷入沉思——十七岁的时候就能做到这种程度，很难想象为什么未来世界里没有传来关于五条悟的情报。
那几个被提到的人名他都旁敲侧击地打听了一下，乙骨忧太查无此人，加茂宪纪倒是在论坛当中有捕风捉影的小道消息，说是加茂家过继了一个新嫡子，有着加茂流的传统术式，算算年龄如今应该还只是个刚懂事的小孩子。
在未来竟然也是可靠的帮手了啊……远山湊顿时觉得有些惆怅。
至于伏黑甚尔，目前他似乎还没有生二胎的打算。
这一年里，和他有实质性“技术交流”最多的反倒成为了他们那一届当中唯一的女孩子——他最近在负责帮家入同学采购各种试验用白鼠和一些不太好买到的药物。
比如先给老鼠下毒，再用反转术式救活；又比如先截断老鼠的脊椎，再尝试着通过反转术式来桥接神经。
——之前的那一次“医闹”并非没有留下一丁半点的痕迹。
在一来二去的合作过程当中，远山湊也逐渐明白了反转术式的诸多限制和能力范围。
简而言之，无论怎样的术式，无论术式顺转还是反转（这一年里他对这些专有名词已经很熟悉了），关键的地方都在于咒力操作的精细程度和咒力应用的延伸范围——而很多时候，范围由咒术师自身的咒力储量来决定。
像是冥小姐的黑鸟操术，就能够很明显地体现出“精度”和“范围”两个指标；而并非式神使的七海建人如今也在尝试着攻破“范围的扩张”这个新的技术难关。
对于反转术式而言，“精度”则体现在了治疗的难度上。
“烧伤的伤口虽然能够痊愈，但留下的疤痕没办法修复。”
硝子总结“这一点在老鼠的身上已经试验过了……脊髓和脑神经的修复目前还完全没辙，单纯修复肌肉骨骼倒是不成问题。”
眼球和四肢的缺损也可以直接通过反转术式复原，只不过复原不同体积的肢体需要消耗不同“单位”的咒力量——这个结论令远山湊他们大为震撼，这意味着咒力本身可以和现实存在的物质进行某种特殊的转化。
“但是你一顿吃下去的食物不可能有一条人腿那么重……”
远山湊估算了一下硝子一次性修复的肢体范围，觉得格外不可思议“咒术师是第一类永动机吗！”
而且过去的几千年里，大家竟然都觉得这种场面很正常！
爱因斯坦都要掀起自己的棺材板了！
硝子叼着烟，她已经有点开始习惯这群人的一惊一乍了“有那种能让动物快速死亡的毒药吗，我接下来想挑战一下那个，排出毒素的反转术式。”
毕竟她能够修复身体，但如果毒素还仍旧留存在身体内部的话，对患者而言其实起不到治愈效果——而毒杀是咒术师当中相当常见的手段。
“我们的试验管理规定也是很严格的……”
“所以弄不到吗？”
“也不是不行。”
“那就拜托啦。”
唯一的女学生摘下塑胶手套“夏油他跟你说过什么吗？”
“……什么？”
“那家伙，最近在做‘咒灵融合’的尝试，据说过程有些不顺——不过他那种级别的术式开发是只有自己才能搞懂的领域，别人都插不上手。”
硝子说“科学家先生能帮上忙吗？”
“如果他需要我帮忙的话……”
远山湊犹犹豫豫地回答，其实他对所谓“咒灵的融合”丁点概念都没有目前未来科学研究室的认知范围是，咒力和现实物质可以进行某种层面的互相转化，人类的咒力可以变成咒灵，而怎样将这个过程颠倒过来，用咒灵产生咒力……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夏油杰的尝试是一条大多数人都从未设想过的全新道路，咒灵操术给了他逆向操作的可能性，但具体设想到实施之间仍旧隔着千万重山。
“哎，是这样吗……总之，算了。”
硝子说“一直看着他就好了。”
这话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远山湊还是点了点头。
然而真的旁敲侧击地问起，当事人的态度却显得很轻松“前辈不也是这样吗？”
“什么？”
“咒灵和咒力的研究——以前也从来没有非术师做过这种事嘛。”
夏油杰笑眯眯地说“我不会输给前辈喔。”
啊……这么有精神应该没事吧，远山湊想。他现在对夏油杰的态度莫名有点犯怵，好像是如果不“想明白什么”就没办法好好相处一样——他甚至还因此而特地找三枝婆婆帮忙确认了一下自己身上有没有沾着咒灵，后者皱起眉头看了他几眼，一撇嘴离开，让他不要没事干去给老年人无端添堵。
不过由于双方都格外忙碌，自那之后又是一段时间没有见面。在此期间，夏油杰倒是差遣咒灵寄来了一些当地特产，似乎伴随着天气渐热，工作压力有着与日俱增的趋势。
远山湊曾经披着某个辅助监督的马甲身份在论坛里质疑过高专这种压榨劳动力的操作是否尤为劳动法，被大家哈哈哈了好几层，说是已经踏入社会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会读空气。
远山湊？
众人纷纷那可是特级！未来前途无量的大人物，你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明天不会被咒灵给弄死吧！
他张了张嘴，看着屏幕陷入沉默。
这个夏天里，五条悟成为了最强。
在反转术式的作用下，他的睡眠时间被不断压缩，到了每天睡三四个小时就能够保持精力的程度——一举突破了刑讯拷问领域睡眠剥夺会导致精神分裂的说法。
他特地邀请冥小姐做了测试，即便是牺牲生命形成的咒力爆发也无法击穿无下限的防御，而针对不同物体的术式自动选择也已经得到了实现。
用了一年的时间，他也成功实现了从“六眼”到“五条悟”的蜕变——大多数人提起他的时候不再是“那个五条家的六眼”，五条悟这个名字本身就已经成为了一种象征。
小时候曾经一直期待着这一刻，在六眼总有一天会危及生命的警告中等待着这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他却并没有觉得多么欣喜。
“真要说感想的话……应该是缺乏‘啪咻’地那种感觉？”
五条悟伸手比划着“因为其实啊，真的在用起了反转术式之后才知道，大脑是没有痛觉的。”
平日里大家感受到的头痛来自于头部其它结构的痛觉感受器，比如头部的一些肌肉和血管，这些在经过咒力的严格调控以后都不成问题；而大脑本身不具备感知痛苦的机能，哪怕活生生切下来一块都不会感受到什么切实的痛楚。
“……虽然听上去很厉害，但……悟是怎么知道的？”
夏油杰手里握着一枚橡皮，表情有些复杂“你读了脑科学方面的论文吗？”
“当然是因为原理有些类似啦！现在和你说话的时候我就有新鲜的大脑在长出来哦。”
五条悟漂浮在半空中笑嘻嘻地回应，虽然他数学很好，“但暂时还没有研究脑子的想法啦”。
另一边，论坛里的大多数人也开始逐渐习惯起了新的网络环境，在人越来越多之后，新加入的网友更是开始默认了这个网址的通行规则。
正所谓，“任何在我出生时已经有的科技都是稀松平常的[1]”，这条定律也很适合刚刚摸到咒术师论坛的萌新。
随着咒灵探测功能的逐日开放，也开始有一部分咒术师尝试着申请起了远山湊的“科学咒具”功能。账号功能的解锁需要论坛积分的积累，而如今拥有了这个权限的人数目很少，大多都是从一开始就积极配合网上活动的那一小群人。
——所谓科学咒具，本质上就是个夹带着辉光管咒灵等级探测器的遥控无人机。
辉光管有厂家进行量产，无人机方面远山湊也谈妥了一些成品厂商供应，他这里只做一些转接件和总装工作，最后通过快递和机器人进行远程发货。
可事到如今，他们仍旧没能察觉一丁点毁灭世界的苗头。
“……该不会真是十四岁中二生突然获得了天启要开创新世界杀死所有旧人类吧？”
桥田至两手一摊“那样计算时间的话，咱们的对手可能还没上小学，连手机都还没有呢。”
“驳回，应该不会有十四岁的中二生能打得过五条他们两个。”
远山湊头也不抬“我暂且判断为，对方认为现在还不是行动的恰好时机。”
那么什么时候是？十年后吗？那个时间点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大家互相讨论了一番，全无任何结果——上一条世界线的他们对咒灵认识得太迟，得到的情报量实在有限。
“总之，先就这样监察着试试看吧。”
远山湊填写了一张新的发货单据，是之前那个kenjyaku的账号——对方自从误报了一次咒灵等级，从小黑屋里被放出来之后就变得非常积极，如今已经攒够了辉光管无人机的申请积分。
收件地址在仙台，名字干脆只有网名的片假名，这也是很多咒术师保护自身隐私的常见操作。
“……希望这次的机器晚点坏。”
远山湊撑着下巴“他们使用无人机真的很不爱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