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德报怨
云辞月低着头很是诚恳的说道
“请师兄见谅,您知晓我借助道生院内,昨夜我一听闻因为我的缘故,让诸位道生受到了欺辱,胡偃息与我交好,我见他被踩在脚下,便立刻心生怒火,忍不住动手,虽然知晓按照规矩该告知诸位师兄,交由训诫堂处理,然,实在是太过于愤怒,才失了分寸,又对诸位师兄说了一些逾越的言语,当时未觉过分,事后冷静下来,便觉愧疚难安,彻夜难安,故今日特早早前来,向师兄赔罪,还望师兄切莫怪罪。”
他之言辞恳切,又让人一时愣住,那位师兄没想到他不是示威而是来道歉,其实他心中虽有尴尬,倒也没有真正怪罪云辞月,毕竟当日出头的只是青凡,他们也只是跟着过去而已,然后被连带着骂了——
但是人怒极之下常有失智之事,本也是人之常情,况这群道生本就是肝火旺盛的少年,做事不念后果,云辞月虽然是地坤,但是他也是少年,为朋友一怒拔剑,倒也可以理解。
而云辞月是大师兄道侣,这件事情完全可以当作不存在,今日竟然特意为此前来赔罪,又道是不亏名门之后,心中那一点别扭顿时全都消散了,因此当下又连忙请他起身。
云辞月既然开口赔罪,后面的道生也跟着自责,见自己身为内门弟子的威严并没有因为昨日之事而减弱半分,一时心中郁结尴尬便全然消失,只觉得分外通畅了。
而下了剑道早课,也未及吃饭,云辞月又去找其他几位师兄,一众道生觉得与小师嫂该共进退,也都跟着前去找诸位师兄一一赔礼道歉,反倒是几位师兄不好意思,几句话讲下来,便对云辞月好感倍增。
就连那名对他颇有偏见的青凡关禁闭出门见的第一个人,也是云辞月。
青凡关禁闭的地方叫[不断愁],此处是太清宗主峰不远一处临近山崖的庭院,此处庭院两面夹山,一面临渊,因为地处偏僻,且阴风不断,便很容易叫人心思低沉,心生愁绪,因此名曰【不断愁】,早就设了断绝任何灵气流动的阵法。
有弟子犯了错,便会被关到这个地方来面壁思过,孤零零的一个人,面对着呼啸不断的寒风与寂寥空旷的庭院,就算是生性狂暴的恶犬,在这里独自呆上几天,也要被磨去几分血性。
青凡关禁闭的最后一天,云辞月领着一群道生,半夜就站在门口,雪堆到脚踝,那门才打开,不等对方开口,云辞月便率先行礼,延迟诚恳的朝他谢罪,青凡心中愁绪还未散尽,结果开门第一眼就看到一个不想见的人,一口气憋在心里,过了半晌,才脸色难看的接受了赔罪,说
“吾听到了。”
又说
“你可以走了。”
云辞月带着人离开之后,青凡才深呼一口气,变了脸色,低声骂道
“真是够让人恶心的!”
然而,他怎样态度云辞月是不知道,也并不在意,接受最好,不接受觉得恶心,云辞月若是知道,那必然要击掌庆祝,能恶心到讨厌之人,他并不介意多来几次。
云辞月虽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但是他又不是真的还是小孩子,寄身太清宗,逞一时威风过了瘾,也不在乎自己先服软给别人台阶下。
而且,他这些天也看了不少书籍,再加上之前叔父讲的故事,很了解什么叫“软硬兼施”的重要性。
而且目前看来,效果显著。
至少这一届三千道生已经完全对云辞月敬佩有加,又心存畏惧,因为都知道他的狠心,可是日常之中,云辞月和人讲话的时候又十分的认真,他长的好看,又风姿卓越,站在廊下静静听旁人讲话的时候,衣衫在风中连飞,像是冬日大雪之中,枝头摇摇欲坠的花蕊,叫人远远看着,便觉得心痒痒的,又遗恨和他说话的人不是自己。
再来对招时候,认真之下又有仁慈,不论灵力,云辞月对于普式剑招已经完全熟稔,他和人对招,那一节紫竹啪啪敲在关节上,挑了挑眉,对招之人便知自身缺点在何处了,若有很大进步,云辞月的笑容便更深一些。
威仪之下的柔软心肠,细腻指导,让众人心生涟漪,恨不能使自己十全十美,得其定目注视,而后一句夸赞,竟然觉得魂都要飞了。
潜移默化之间,三千道生不由自主便对云辞月听之任之,赫然好像是以他为首了,再加上临近年末测试 ——太清宗的规矩,这三年道生生涯,每过半年有一次大测,过了便可以安心放假两个月,天下九州随便逛,过不了就继续修行,哪也不准去,等待半个月之后的补考。
补考不过,就再等半个月……
两个月放假时间,若在补考中度过,那可真是催折人心了。
诸如此类,让一众人等焦头烂额,云辞月三天三夜没睡帮着人画重点,又在庭院内亲自教学,他本就功课用功,知晓诸位教学仙师看重什么,又有[有求必应的大师兄]这一外挂,尽管和李明殊说的时候,对方笑的很是耐人寻味,但是不得不说有李明殊的指点,也几乎把要考的内容全都给理了出来。
云辞月有先前的经验多长了心眼,虽然让李明殊帮忙,自己又亲自查漏补缺,果真发现几处重点李明殊并未提及,心中便道果然如此,这人虽然不做虚假之事,但是也绝对不会真的和盘托出。
云辞月把这些整理出来的内容分发众人,让他们全都死记住,那年末大测也就基本上没问题了。
原先跟着沈傲的那群人,固然被沈傲的灵丹妙药收买,但是他们在太清宗,吃穿不愁,还没正式选择日后要走的路,所以这些东西,还不如一份临阵磨枪的大测重点来的迫切,本来是心有惶恐,只偷偷的找人买,但是某一次被云辞月抓了现形,吓得战战兢兢,已经做好被打骂一顿的准备,然而云辞月只是轻笑一声,说
“外间寒冷,若要求学,不如来庭院内一同修行。”
还以为他是准备了什么恶作剧在院子里等着,谁知道进去之后,却真真正正的给了那些题目,还分拨出那些炼丹阵法符咒这些功课需要的材料之类,让其随意练习,不必有什么顾虑。
这般以德报怨,于是又叫人看云辞月,恍然好像济世菩萨一样了。
就连那位顾雁羽,灵力已达三层,日常修行当然也十分的优异,自然不怕这所谓的测试,然而最后临近考试的几天,却也时常跟着一群临到头才想起来抱佛脚的道生一起默默听云辞月给他们画重点。
是以不过几个月的时间,云辞月已经是这三千道生真正的领导者。
听闻这种事情的时候,倒是让各峰前辈都十分的好奇,三不五时倒是也来观摩——自然都隐匿行踪,见一群道生跟在云辞月身后言听计从,果真觉得意外。
只是固然交口夸赞,啧啧称奇,却到底不了了之,并没有真的要收徒的打算。
因为云辞月是地坤。
地坤者,三十年一大限,五十年一梦终。
而修行一途,五十年只是一个开始,谁也不想收一个才通道就会死的弟子。
雪纷纷扬扬,大约要落到明年三月才会停歇。
三千道生为年末大测满山跑的时候,宗主裹着厚厚鹤氅,和李明殊在廊下走棋,闲谈间说起来云辞月的事情,又连带着回忆起往事
“上一个能号令三千道生为首是瞻的人,我记得还是你啊。”
李明殊落子,只轻轻一笑,漫不经心的回答
“宗主记错了,我从未有号令诸位同修之心。”
他日常如春风和煦,且贪图享乐,又懒散闲适,叫人看起来真觉得是俗世之中贪图享乐的贵公子。
然而,却并没有人真的就以为他是这样的人,尤其与他同届的弟子,更加对他怀有深切的敬怕。
李明殊十五岁入门的时候,灵台已经有四阶七八,少年意气风发,披白袍,携名剑,入门第一天,便连挑各峰五阶弟子三十六人,未尝一败,一时震惊宗门。
也是入门第一天,他被[怒剑平川]迢离尊者收入门下,迢离尊者因一怒平川杀朱雀而名扬天下,手中怒剑[炎风]更是地字榜排行第一的名剑,他从未收徒,收的第一个徒弟,就定下了生死之约。
生死之约,并非是师徒一心同生共死,而是他二人之间将有一场生死之决,李明殊连挑三十六人所用之剑是排名玄字榜第八的[点琼],第一天就被迢离尊者击碎,所以他二人的生死之约,是李明殊将击碎迢离尊者的佩剑[炎风]。
剑修以剑立身,寻得本命剑后,便是人剑一体,通常人亡剑藏,而倘若剑碎,那必然是主人将亡了。
而至今,李明殊已经在迢离尊者手下碎了一十三只剑,而[炎风]依旧完好无损,所以李明殊还待在太清宗。
李明殊不是来求道,而是来修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