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魑梦
君泽灵脉中的灵力瞬间激荡起来，逸散着怨煞的神霄破风而出。君泽心有疑问，但行动上未有一刻迟缓，他一掌推出了神霄。直冲向前的神霄撞碎了洞前落下的石门，湮灭了洞下的结界。立在结界后的月晞大惊失色，她要后撤，却已是来不及……这一剑落成必要了月晞的性命。
“月晞！”夏秋秋如幻影般移向前，将神霄的剑柄紧紧抓在了手中，带着倒刺的剑柄刺穿她掌心的皮肉，她的手瞬间血淋淋了。
月晞趁机逃了。
君泽收了剑，将夏秋秋的手握在了手心，驱动灵力为她疗伤，可灵力灌了许多，夏秋秋手上的伤就是不见好转，甚至伤口还在往外渗血。
“为何会没用？”君泽沉声道。
“我说过了，这是梦。梦境和现实是有差别的。不过，这不是一般的梦，在这个梦里受的伤都是真实的，如果在这个梦里死了就真的醒不来了…我袖子里有药，敷了药，包扎一下就好。”
夏秋秋从乾坤袖中拿出了愈伤的药粉，洒在了伤口上，蚀骨的疼让她额间冒了汗。
君泽接过手帕为夏秋秋包扎伤口，边包扎边问：“为什么要救她？她想杀了你我。”
“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在这个梦里死了就真的醒不来了。她是月晞，以前是你的师姐，是我的弟子，我们一起生活很久了……她极有可能还是你掌门师伯的女儿。”如果裘千金的回忆没有被人更改过，那月晞一定就是左淳曜的女儿。
君泽包好了伤口，问道：“接下来去哪？”
夏秋秋的手疼得厉害，可还得故作轻松，她提醒道：“你唤我师伯。”
山洞外，一轮血色的圆月高挂天空，洞前是一条左右贯通的幽长小道，小道旁有树，树后是绿葱葱的田野，田野旁有一户户的茅草屋。
还是贡山村，还是之前张佑安带他们来的山洞。
夏秋秋回头看时，身后的山洞变成了一户栅栏人家，栅栏门前的红灯笼在夜风中微微摇曳。
君泽抬眼望月，问道：“见到张佑安之后呢，我又唤你什么？”
夏秋秋也抬眼望月，“张佑安知道你是蓬莱神木了，你不必再假装君渊。”
君泽侧眸看向了夏秋秋，道：“去哪找他们？”
夏秋秋依旧望着月亮，“月晞在白狸的幻境里搭了一方小幻境，我们先打破它。如果我猜得不错，这轮血月就是阵眼。”
夏秋秋扬高了声音，笑着道：“司姻娘娘，我们又见面了。”
四下寂静无声。
夏秋秋继续道：“相传，千年前，白狸因斩尽祸世的蓬莱恶妖被九霄上庭敕封为白老道君。从那以后，蓬莱的妖族要么藏匿人间，要么沦落为鬼。可唯有您和姐姐招摇于世，甚至您的姐姐花妩还与当时最负盛名的太阴宗天才弟子月影相恋并诞下一女——月婵。”
夏秋秋故作停顿，转了低沉的语气道：“可惜，月婵失了父母照拂，遭人牙子拐至烟花之地，靠卖艺为生。后来，妖族的身份又被发现，被囚为炉鼎，在分娩之日被杀。”
天幕上高挂的血月变成了一颗淌血的眼珠，夜风吹拂着树梢，凄凉悲伤。
夏秋秋迎风站着，说道：“司音娘娘将我家弟子囚在这里，甚至牺牲月晞与他双修，不过是想要玲珑玉增长修为。”
花澈一袭红衣从天边飞落，淌血的眼珠依旧高挂，她一步步走近夏秋秋，似笑非笑道：“夏仙君说的如此轻松，是愿意将玲珑玉拱手相让了？”
花澈停在了离夏秋秋一剑远的位置。
夏秋秋桀骜道：“玲珑玉早于我家弟子融为一体，刨出玲珑玉就是要我家弟子的命，本君就是舍了性命也不会答应！”
“既然夏仙君不愿，那我们只能手底下见真章了！”花澈做势要动手。
夏秋秋和缓了面色，笑着道：“妖君莫急，听我把话说完再决定是否与我为敌不迟。”
花澈又站直了身子，将右手背在身后。
夏秋秋温声道：“月婵的一生全是遭了白狸的设计，那您和您姐姐的一生呢……据我所知，您的姐姐花妩也是在分娩之日出事。”
花澈眸色深沉。
夏秋秋缓缓道：“妖君要玲珑玉是要增长修为杀掉白狸？还是要重开蓬莱山，回家？”
花澈抿唇不语。
夏秋秋继续道：“妖君与我和弟子想做的事不谋而合，我们应当联手，而不是相互争夺。”
花澈微微上挑了剑眉，问道：“仙君真的舍得杀白狸吗？”
“嗯？”夏秋秋不解，白狸做过的恶事足够他死一千次了。
于私，他害过君泽，害过裘愿，害过洛云帆，也害过她。
于公，他造出蓬莱阁，令鬼祟怨灵祸乱人间，使得鬼蜮鬼众蠢蠢欲动，使得怨草生根千里，他还故意作践他人的人生，裘千金，月婵还有元路。现在还不知他和当年鬼蜮结界撕裂一事，梅岁寒被逼死一事有何纠葛，但百分之百，这些事他绝对都有分。
他十恶不赦，他罪该万死。即使他有天大的苦衷，他也不该被原谅。
花澈沉声道：“我可以和你联手，但不是现在。等白狸这场梦做完，你全部都想起的时候，我会再来找你。”
夏秋秋直接问道：“我该想起什么，我忘了什么？你不妨直接告诉我。”
花澈倒也爽快，她直接答道：“白狸疯了这一千年，都是因为你。白狸就是张佑安，他从小被父亲送去鬼蜮是真的，杀了许多人是真的，认魑王为义父，与你认识都是真的。他最想用这个梦困住你，可这个梦困住的却是他和……”花澈看向君泽，浅浅笑了，笑容嘲讽又苦涩。
君泽立在夏秋秋的身侧，从头至尾没有插一句话，他安静地仿佛根本不存在。
花澈看着夏秋秋，继续道：“谁能想到呢，轮回之后，亏欠的人会再相逢。那一辈子，你没有来得及救洛铮，等你赶到的时候，洛铮已经被魑王杀了。可这一辈子，你遇见了转世之后的洛铮，洛云帆，还收了他为徒。若白狸肯去轮回，说不定也成了人人艳羡的墟蜃仙君，能与你做师兄也说不定，可他强留在这世上，不肯去投胎。”
夏秋秋震惊万分，可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以洛云帆的修为强行入白狸的梦实在太难了，可如果这个梦境里一开始就有他，他被拉进梦境的概率是极大的。
夜风吹拂着三人，花澈的语气全是遗憾，“他分明想要你死的，可又在你自戕后，不惜耗去三成功力解了魑梦，带你回了墟蜃仙山。”
夏秋秋惊呼出声，可声音又慢慢变小，“他带我回了墟蜃…”这居然不是梦。被仙盟相逼，被冷忏算计，差点被拦腰切断，这一切的一切居然都是真的。
“这是梦，可也不是梦。夏仙君，你好好斟酌。我们，后会有期。”花澈抱拳躬身后，原地消失了，与她一起消失的还有低垂的天幕以及天幕上的血月。
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张碧蓝的夜空，夜空里星光万里，银河万丈，一轮清月悬于远山，意境空远，辽阔无边。
“你会杀他吗？”君泽侧眸询问。
夏秋秋抬眸看向君泽，“我在自戕的时候看到了白狸儿时的记忆，还有我上辈子的记忆。”
君泽一双墨玉般的凤眸里映照着星空，他的眸子是极具攻击性的，但他骨子里透漏出来的善良，让他的眸子带着月色温柔。
夏秋秋缓缓道：“白狸被送去鬼蜮，被恶鬼包围，就快活不下去的时候；夏秋被困在蓬莱山，亲人朋友都被杀尽的时候；有一个人出现救了他们。”
夏秋秋看着君泽，她从他的眸子里读到他也看到了那些往事，他知道了被救的两个孩子是谁。
神高高在上的声音回荡在夏秋秋的耳侧
——蓬莱君，终有一日，你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蓬莱君，回头吧。
两个孩子长大成人，再次与他相遇，想得却都是占有他的灵力，将他炼化。两个孩子唯一的差别就是白狸知道蓬莱神木就是儿时救过他的蓬莱山神，而夏秋不知道，她打算夺了蓬莱神木的灵力后去鬼蜮找鬼君报恩。
她的梦醒得太早了，若再迟一些，她就能知道上一世的夏秋有没有发现她要报恩的鬼君其实从她下山后就与她相遇了。
夏秋秋不会忘记君泽向夏秋倾诉心事时的难过…
——“可我是妖，还是一只隔几个月就会如同山洪爆发般涌出灵力的妖。”
——“我真的要捱不住了。”
被众人围猎，颠沛流离，他分明一件事都没有做错，可却吃了那么多苦。
上苍不公，夏秋秋这样想。九霄上庭降下这样的惩罚，一天又一天地折磨着君泽，耗尽了他的善良，直至他开始争夺，算计起了白狸，算计起了夏秋，君泽违逆天道救了白狸和夏秋，上苍就偏要他害死他们。
“后悔吗？”夏秋秋问。
君泽笑容苦涩，道：“怎么会不后悔呢，如果不救张佑安，我现在可是高高在上的九霄神君。”
夏秋秋打趣道：“可是你要是早早成了九霄神君，就不会在蓬莱山遇到上一世的夏秋。”
君泽抬眸看向了漫天星光，笑着道：“所以，这不只是张佑安的梦，也是我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