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恨意难放
没几天王太后给卫青封赏的消息又下来了,卫子夫好笑的摇摇头,把又怀孕的事情报到了长信殿,随口跟郦苍聊起那天的对话,总结道:“母后这个人,其实有时候很可爱。”
郦苍见四下无人,才出言冷哼道,“是因为蠢吧,除了懂点粗浅的道理,就只剩一身皮囊了,若是再不懂事可爱些,这些年她也白活了。”
“你…”
郦苍这才反应过来,低头认错:“奴婢多嘴了,请皇后恕罪,这就出去领罚。”
“罚你出宫吧!”卫子夫重重的的把剪子放下,语意寒凉:“我也不知你这几年到底怎么了?越发的沉不住气,不知深浅!前一个废后才从椒房殿挪出去几年?你就敢在我面前口无遮拦的编排太后,今日计蕊在,明日,你是不是要等陛下在,还要再说一遍?”
“咚”的一声,郦苍也顾不得许多,第一次在卫子夫面前带着恐惧跪下来,“奴婢知错,请皇后再给奴婢一次机会!奴婢再也不敢了!”
“计蕊,你帮她数数,她都说了多少次不敢了?”卫子夫怒其不争,火气蹭蹭的往上冒,要不是计蕊是真心向着自己,早在一年前义姁刚应诏入宫的时候,她就要被郦苍连累得废后了。
计蕊哪敢搭茬,深深地垂下头去,心中也是无奈之极,要不是念着郦苍给她姐姐牵线做了个好姻缘,又都是椒房殿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自己也不敢瞒下来。可是郦苍就像是有人格分裂一样,平时温柔慈爱,方方面面都很大方得体;一遇到太后就跟变了个人一样,而且劝都劝不住,非要卫子夫出面警告才行,照这个趋势下去,迟早有一天会闯出大祸来!
郦苍咬咬牙,还想继续死扛着,卫子夫也不搭理她,就这么僵持着,直到计蕊都快站得脚麻了,卫子夫才开口:“我已经没有办法相信你对太后的态度了,我也没有办法不和太后打交道,所以”
“我以我祖母的名义起誓,绝不会再犯了!“沉沉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卫子夫的话,郦苍抬起头来,眼里似乎有泪,她不想再经历上次报仇之后的心情了,那么孤独和绝望,为了早就决定放下的过去,失去眼前的一切,真的不值得。“我,真的不会再犯了,如果我会尽力避开太后,
“为什么是她?”
”太后的母亲,与我祖母曾有夺夫之恨,太后害我祖母一族三世无法出头,所以我以她在天之灵起誓,绝不再对她出手!真,真心诚意!”郦苍哽咽了半天,还是落下泪来,也顾不得这番话对室内的二人造成了多大的冲击,膝行两步上前叩在原地。
卫子夫虚虚的伸出手去,想去拢她的头发:“你\"
\"皇后,您再考虑好不好?”计蕊也有些舍不得:“郦苍姑姑打点椒房殿上下,实在功不可没,如今她,既然事出有因,姑姑又下了保证,就再给一次机会吧!霍公子搬出去之后,元睿也轻松许多,就让我们多分担些,再跟长信殿有来往,奴婢们代替郦苍姑姑出面!”
“郦苍,看看你身边拥有的人吧!”卫子夫还是收回了手,语重心长的说:“如果真觉得我们比较重要的话,该放弃就要放弃了。”
“奴婢知道\"
还未等卫子夫再说些什么,门外元睿轻轻叩门,“义姁医官来了,皇后要请她进去吗?”
郦苍快速收拾好冲卫子夫点点头,转身去整理仪容,计蕊先迎了出去,在门口周旋了一会儿,等卫子夫看郦苍一切无碍,才扬声喊道:“请义姁医官进来吧!”
“吱呀”一声,天青色锦缎绣花草的裙摆就迈进了屋里,双眸见人含笑,凤眼轻挑,带出来胸有成竹的从容来,耳上缀着米粒大的珍珠耳饰,走动间随着药香弥漫轻轻晃动着,给整个人的稳重又添了几分少女的活泼。
“今儿这是怎么了?”银铃般的声音响起,对卫子夫恭敬的一礼后,不徐不疾的调侃:“往常郦苍姐姐可都备着好茶点和好琴音等我,今天怎么一句话不说?唔也不来迎我,难道就因为我这新给皇后娘娘调的安胎方子略苦了些,就不理我了?”
“打你进宫,除了刚见面打的那次架,我哪对你不好了,今天身子不好才闷了着,看你这副小气样子吧!”郦苍半掩饰着,装作恼怒的半挽着卫子夫,见对方没躲开,心中才松了一口气,继续告状:“皇后娘娘,你快罚她这个轻狂的医官吧,都欺负上你眼跟前的人了。”
“这没办法罚呀!”卫子夫也有心活络气氛,状作为难道:“要是打人家吧,人家自己能治好,罚人家俸禄吧,你回头又该偷偷接济人家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还是我椒房殿的花费,亏大了。”
义姁毕竟才二十出头的年纪,脸皮还有些薄,不好意思的说:“皇后娘娘,都是陈年旧事了,怎么每次都提啊?”
“不过才一年多罢了,怎么就想当年了?况且要不是郦苍跟我说,亲眼看着那个名声在外的年轻女医官,偷偷的贴钱找人从宫外买甄糕吃,我也不会知道你是个为了吃,敢大手大脚花钱的人啊!俸禄花没了,还敢找宫里不认识的人借。医官不是都很养生么,你怎么管不住自己的口腹之欲呢?一点都不正经!”
义姁撇撇嘴:“那…人都有个爱好嘛,就像我弟弟天天口里嚷着民生多艰,却偏提倡什么治乱得用强压,雷霆手段最最省事。追求的东西不一样,却都是追求,哪有什么正经不正经的分别呢?”
郦苍见她又神色不好,开口问:“怎么?你弟弟还是不常送信回来吗?”
“要不要本宫去打听打听?”卫子夫也关切的问。
义姁并不在意:“只是随口提起他罢了,自从来到宫里,他又遇见了曾经一起当盗匪的张次公,不知道他们私下都说了什么,一心也要干出番事业来。我虽不太喜欢他的霸道手段,却也无可奈何,随他自己去吧!”
“如今可是岸头侯了,你以后嘴上可要留神些。”卫子夫想起了当初来走动的刘陵翁主,眼底闪过丝暗芒,转瞬又压了下去,关切的问道:“听说你弟弟最近动了修成君的儿子,太后没有牵连你吧?”
义姁淡淡一笑,半天没有说话,直到给卫子夫搭脉的手收回来,咬着笔杆斟酌着开始下笔写药方,才开口说:“太后虽然这几年的精力都在儿女婚嫁上,但是当初我跟纵儿的关系,她老人家也是看在眼里的,我只一句当初说过他是个不得用的,太后也就对我只有怜惜的份儿了。”
卫子夫和郦苍无奈的对视一眼,这两姐弟一刚一柔,一钢铁手腕一柔情仁心,谁都压不不了谁,谁也不肯被说服,最后就这么犟着,彼此互不干涉后反而能互相理解对方很多,郦苍看惯了卫家姐弟的和睦默契,再看看这个姐弟倒是有趣得很。
义姁放下笔,把方子细心收好进药箱,叮嘱道:“皇后这一胎很稳,只是…毕竟这些年没歇着,所以还是要好好将养着。”
“我知道了,一定听义姁医官指导,绝对听话。”卫子夫冲郦苍努努嘴,示意她把早就备好的炙羊肉连锅带碗一起端上来。
自从发现义姁医官是个爱好美食的,就把卫子夫馋虫也勾出来了,两个在宫里不好明目张胆去买些粗糙、没什么营养的小食,就顺利的达成一致,卫子夫装没看见这条购买线,义姁出钱,最后买来的小吃一人一半。日子久了,义姁偶尔替卫子夫的侍医来搭脉,也就形成默契,提前告诉椒房殿一声,有什么好吃的就给她备着,来了就用过膳再走。
不一会儿,吃得油光嘴滑的义姁,把最后一块薄羊肉塞进嘴里后,心满意足的放下了筷子,“我还是要说,这肉菜顶皇后娘娘的椒房殿做的最好,您都不知道医官属有多么无聊,一群老头子吃的清汤寡水的,闻着那股菜味儿,我…下官本来好好的精神头都瞬间变没了,像是被稀释了一样。”
郦苍无奈的冲卫子夫笑,当初义姁她以一介女医的身份应诏入宫,短短几个月升为太后侍医,无人帮衬却能混得如鱼得水,从在医官属跟一堆老头子吵架切磋到让一群人把她当自家女儿一样宠,实在是不容易。如今还敢背后吐槽人,可见日子过得越发的滋润,比她自己当初可强上许多呢!
卫子夫笑着说:“这都是本宫当初为着去病练出来的,小时候他的胃就坐下了病,以至于他那个嘴啊,可比你要挑剔得多!胃不好,口味却更偏酸辣些,哪日有机会还要请你给他看看。”
义姁擦擦手,“唔,没问题,您随时找我就好,为着这几顿肉食,我一定尽力让汤药别那么苦。”
卫子夫漱嘴后,摆着手道:“倒不是苦不苦的问题,这孩子自小就不喜欢喝汤药,本宫倒是想着最好药力稍猛些,让他少喝几顿才是。”
义姁也不客套,想着来看诊的时辰差不多了,起身恭敬的行礼告辞:“不过是小事罢了,进宫之后没那么多病人,也是很闲,但凭皇后娘娘吩咐。那下官今日就告辞了,谢皇后娘娘赐宴。”
“郦苍,那你送她一段吧,天气也不错,正好出去散散心。”
“诺”
看着两个人欢欢喜喜的出去,卫子夫心中也安稳不少,自己也不想把郦苍逼到这份上,非要她说出什么过往来,可自己实在是快兜不住了,自己虽然入主椒房殿,但是后宫大小事宜还是都在太后手上,并没有什么实权。冉信来的消息说的对,委屈就委屈吧,总比没命的好。
虽然郦苍嘴上永远都说着不在意,心里却肯定像悬了一块大石一般,太后在一天,她就咽不下这口气。也怪自己太过依赖她,明明是个沉迷琴技的大师,如今却陷在了深宫里,被往事阴影环绕,有时候离开就是能帮助人放下心结的,可是她偏偏离不开,卫子夫能理解最讨厌的人和最喜欢的人住在一起,自己要不可避免的日日碰到,是多么难受的日子。陈阿娇走了,自己解脱了,可是郦苍呢?她什么时候能解脱?
唉
既然她阴差阳错的和义姁聊得来,不如就多走动走动,两个人都聊聊自己的坚守,一个沉迷医术,一个沉迷琴音,总会有感想是相同的吧?这样的好友,也能让她舒服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