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身世

    热闹的烟柳之巷中。

    其中一家楼装饰的十分讲究，楼高三层，红楼青瓦，门前的牌匾上写着三个大字，阁。

    身穿五颜六色衣服的姑娘们两两三三站在一起，挥着手中团扇，看着进来的每一位男子，扇子掩着半张脸。

    楼中到处散发着胭脂水粉的味道，十分浓烈，远远的在门口都能闻到。

    这楼中的姑娘们有的是为了钱财沦入此地，有的是被贫穷的家庭卖到此地，也有的稀里糊涂，不知怎的就到这里了。

    进来容易出去难。

    一旦到了这个地方，妈妈桑会一直看着姑娘们，还有壮丁时刻守着，想跑也跑不掉，也没地方跑。

    但是即使身处此地，也有的姑娘期盼着哪天能够被哪个权贵相中，为她赎身，嫁为人妇，获得自由。

    或者若是爱上一个寻常的男子，想要与他厮守终生，那赎身就是一大难关。

    这种都太经常发生了，曾经这阁中就有一姑娘爱上了一个男子，可惜男子家境也贫寒，没有办法为姑娘赎身，最终不辞而别。那姑娘后来郁郁寡欢，跳河自尽，了结了生命。

    无情之地遇上有情之人，注定要碰个头破血流，一场悲剧。

    这阁中也有许多有才情的女子，被迫委身于此地，平日里会在大堂表演才艺，做一朵解语花。

    楚随很早的时候就混迹在这些地方了，拎着他的酒壶，找姑娘聊天。

    说起楚随，也是一个无根漂泊之人。

    他原本不叫楚随，姓周名风归。

    周父是个商人，常常不再家中，他出生后，家人取名风归，寓意盼着周父早日归来。

    他出生的时候，家里也算是个富裕人家，他还是有钱人家无忧无虑的小少爷，父亲宽厚，为人善良，母亲温柔，善待所有人。

    直到他七岁那年，父亲得了一种极罕见的病，一家人四处寻访名医，走遍天下，也被骗了不少钱，为了父亲的病，散尽家财。

    寒冬降至的时候，他父亲没有挨过去，没能等来来年的春天。

    父亲去世以后，家道中落，母亲成日里郁郁寡欢，宅子也早已抵押给了债主，下人也该走的走，该散的散，平日里的亲朋好友避他们如蛇蝎，唯恐沾上了身，他饱经人情冷暖。死命的护着父亲留给自己的最后的东西。

    母子二人后来被好心的寺院暂时收留，自此住在破落的寺院中，那时母亲的身体状况就已经很不好了，经常说一些听不懂的话，说自己见到丈夫了，丈夫在叫她，楚随知道，这是思念成疾，但是也无可奈何。

    年幼的楚随又担心又害怕，经常在黑夜里惊醒，然后跑到母亲的床边，确定母亲还在，然后摸着黑回到自己的床上。

    无人可诉说忧愁，他就这样沉默的长大，在寺院里除了母亲和住持，也不怎么和别人说话。

    那日，他如往常一样，去山里砍柴，楚随砍柴回来，唤着母亲，久久没有听到回应，等走进屋子里的时候，看母亲躺在床上，无声无息，身体冰凉。

    那一年的楚随，刚刚九岁。

    身体瘦小，发育不良，平日里走在街上，都要盯着包子铺迟迟移不开腿脚，直到老板厌烦，嫌他耽误生意，将他赶走。

    母亲去世后，他亲手将她埋在寺院后山，足足用了三天，又在母亲旁边也挖了可坑，想着有朝一日可以将父亲的墓也迁过来，可以合葬。

    安葬好母亲之后，楚随给门口送他的住持磕了三个响头道别，再入如尘之中。

    “楚随，这里随时欢迎你。我佛慈悲。”

    这是住持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楚随点了点头，头也不回的下山去了。

    自那以后，他改名为楚随。

    背着小小的包袱，小少年楚随就这样独自一人，扎进了红尘之中，如浮萍般野蛮生长。

    过的并不顺遂，为了谋生，什么杂活儿都干，没有住的地方，晚上就睡到街上的破庙中，和一群乞丐睡在一起，常常瞪着眼睛到天亮，看着远方的霞光照进庙里，映的金色佛像发着光，自从他住在这里，他每日都会拿着小扫把打扫这里，引来其他乞丐的嘲笑，笑他多此一举。

    真把这破庙当自己家了。

    他一声不吭，放下扫把，又开始一天的谋生。

    即使他身无分文，每天穿着破布衣裳，也还是坚持将衣服洗的干干净净，修理长出来的指甲，整个人都干干净净的。

    渐渐的，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小少年的身高也快速抽条，身姿已有了少年的模样。

    俊朗的面容也逐渐显现，只是还是不怎么说话，终日沉默着，就这样沉默的成长。

    也许是上天的怜爱，也许是周父周母的在天保佑，偶然在琴馆帮忙打杂，楚随发现了自己对于弹琴的天赋，只听那琴馆里的琴师奏一遍，他就可以记住，行云流水般再奏出来，无师自通。

    琴馆老板发现了这个小帮工对于琴的天赋，便让他闲时擦拭这些琴的时候，可以自己弹奏，偶尔也在琴师们繁忙的时候，帮忙奏琴。

    这一年，楚随找到了生命的寄托，整个人鲜活了起来。

    世人都道琴馆里出了个天才琴师。

    名声一时大躁，开始有人家在宴会的时候，让人请他去伴奏，其中也有身份地位很显赫的人家。

    那也是少女沈柔第一次看到楚随的时候，躲在母亲的后面，偷偷地打量，少年琴师放好自己的琴，便开始弹奏，也不抬头，俊秀的面庞，让人看不清神色，白皙的手指，骨节分明，将所有情感注入琴音之中，再由琴声表达出来，琴声落。

    掌声起，楚随就又抱着他的琴下台了，衣角翻飞。

    那就是沈柔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

    干净的衣服，俊朗且沉默的少年，只有在奏琴的时候才有一些表情。

    之后，楚随和他的琴便一齐消失了，消失了整整一年。

    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人们也不在意，只是每逢谈论起楚国琴师的时候，会提起他。每当有人夸赞起一位琴师琴艺高超时，另外一人就会立马反驳他，那你一定没有听过楚随弹琴。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没有人记得。

    来年春花灿烂之时，琴师楚随又带着他的那把琴回来了，褪去布衣，穿上了华贵的衣裳，配上锦袍，容貌也更加俊美，一派风流潇洒。

    性情也大变，从之前沉默的人变成了脸上始终挂着笑意，对什么都不在意，不离酒瓶，终日沉溺于烟柳之地的人。

    但琴音依旧明澈。

    没有人知道他发生了什么。

    【作者题外话】：哇，写的我都难受了~

    小可怜楚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