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初识生愿
医院很安静，不论有多少死对照着生演练着，医院仍然保持着沉寂看世间冷暖的态度。再大的哀伤，撼动不了这里庄严肃穆的建筑，再多的欣喜，也弥补不了这里惨白的风格。
纪恋赶到医院时，已经是凌晨一两点钟的样子。偌大的医院只有重患病房外还有寥寥几个不愿离开的家属在走廊上候着。
这个点，所有的焦急都开始安静下来，等待的人就只是靠着墙垣，空祈祷的份了。
再往上走了一层，只见过道的塑料椅子上坐着一个年轻的女子，脂正稠，妆过浓，已看不出她的本来面貌。要不是那双微微隆起的眼睛，纪恋是无法判断出她的喜怒哀乐。
在微亮的灯光下，女子抽着烟，她的脸在一阵烟绕中迷离。女子的目光被眼前的烟雾深深吸引住了，连吐烟的时候，眼神都没有离开过手里的那根烟。而她的后面赫赫然然地贴着“禁止吸烟”四个大字。
见纪恋盯着她望了好久，这个女子突然转向了纪恋，朝着她吼了一句：“看你妹啊！”
这声音在走廊上回荡了一阵子。吼完之后，女子又开始制造烟雾缭绕的仙境。
听到这四个字，纪恋不由地往后退了几步。从那张憔悴的脸来看，能看出她刚刚经历了难以忍受的痛苦。
“小姐，我在医院里走了半天，也没有看到什么人，我是来找人的！”纪恋说着，心里想着对于这种暴脾气的人，就得和声和气，免得引爆了炸弹，把自己炸得血肉模糊，得不偿失。
“你喊谁小姐啊？你盯着我，就可以找到你要找的人了吗？有病啊！”女子甚是嚣张跋扈，是纪恋不敢惹的人。这种态度让纪恋什么都不敢再问了，她默默地掏出手机，拨打着之前给自己打来的号码。
这个女子拿起了手机，粗暴地往自己的耳边递去。纪恋突然有不详的预感，给她打电话的，就是眼前的这个暴躁女子。
“喂！谁啊？你到是讲话啊！□□大爷的！”女子对着手机咋咋呼呼，破口大骂着。
一慌神，纪恋的手指按到了扩音键，女子的叫骂声从手机里面传了出来，越发显得嘹亮了。她离纪恋那么近，本人也清清楚楚地听到了。
“真的没有想到啊，你就是我想要找的人啊!”纪恋尴尬说着。
纪恋把手机往自己的口袋里一扔，乜乜斜斜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
“你好！我是白冰圣的现任女友。这样说应该不对，这小子都已经挂了。请问你是谁啊？冰圣为什么会让我给你打电话？”女子没好气地说着。
她踩着十来厘米的高跟鞋朝纪恋走了过来，给人一种一团黑压压的感觉。她的身高都到了180左右，气势甚是逼人。
眼前的女子，黑色的秀发，黑色的大衣，黑色的丝袜，黑色的长筒靴，就连脖子上的那条围巾也是黑色的。
“我也不知道。”纪恋答道。
“你和冰圣交往过？”女子用试探性的语气问着纪恋。
“没有。”纪恋答道。
“没有？那你是他的亲戚吗？”女子依然不依不饶，显然不问个水落石出，她会很困扰。
“你也不用打听了，我跟白冰圣没有瓜葛。”纪恋直截了当地说着。
看来这个女子是在拈酸吃醋，完全不看时间，不看场合。
“好一个没有瓜葛，那他怎么会让我给你打电话啊！你当我是傻逼吗？连这点内幕也看不出来吗？”她越发火大了。
女子围着纪恋走了好几圈，像是在打量一只牲口一样。最后她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冰圣就算瞎了眼，也不会看上你这样的。”说完她自己很确信地点点头，赞同了自己的想法。
“我叫纪恋。”
“不好意思，我还真的没有听过这个名字。既然不是他的前女友，也不是他的的亲戚，那你是他的朋友？还真的是稀奇了，他还会有异性朋友啊！”她问着，又朝着纪恋吐着烟圈。
“难道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他最近勾搭上的？”继而，她又补充道。
“我和他没有什么关系。更没有朋友这层关系。”纪恋冷言道。
“那小子在死前叫我打了两个电话，第一个是给尚子衿的，我知道这个女人，但是你不是她。为什么第二个打给的人是你呢？”这个女子依旧抓着这细节，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我和子衿是好朋友，可能是这个原因吧。”
“妈的，原来是这样啊。至死都还挂念那个贱人！真他妈有病！”说罢，她将烟扔到了地上，然后将之踩地粉碎，继而用从口袋里拿出一根，重新抽了起来。
子衿的名字，似乎可以捣碎她所有的理智。
这个女子所有的强势都是假的，她应该是在嫉妒，嫉妒在冰圣心中，子衿比自己更加重要。
“你看不到‘禁止吸烟’这四个字吗？况且这里还是医院！”纪恋厉色道。
见女子无动于衷，纪恋决定不再忍受她的无理取闹了。
“医院又怎么啦！我就是喜欢抽烟啊！关你屁事！”她深深吸了一口，将烟吐向了“禁止吸烟”的宣传板上。
“他……现在……”纪恋小心翼翼问着。
“不是跟你讲过啊！他都躺在太平间了，已经挂了。”继而，她将手中难闻的烟雾吐向了纪恋的脸。
纪恋不知道是因为她的语言还是行为点燃了自己的愤怒，冲了上去，纪恋抢了她的烟，狠狠将之踩在了地上。
女人想给纪恋甩上一巴掌，被拦了个正着。纪恋捏住她的手，她没有半点动弹的余地。果然是弱女子一枚，纸老虎一只。
“真是可惜啊！车祸中为什么就只死了一个人呢？死两个人，不多好啊！”女子冷笑道。
她将头抬得很高，纪恋这时才发现她的眼角微微湿润了。看到这个情景，纪恋有些动容了，松开了她的手。纪恋觉得自己握住的不单单是她的手，还触碰到了她的脆弱。
“车祸？！”纪恋重复着，然后继续问道：“他是酒后驾车吗？”
“都已经死了，还要计较人是怎么死的吗？你还真是一个够纠结的人啊！”她将高抬的头放下时，纪恋发现她的眼中似乎什么都没有。
“他不会孤单的，他总是以为自己是一个人，一个人活着，一个人死去。真是一个笨蛋。他什么都不知道，就连死也死地这么无知。”女人说着，背向着纪恋，又开始抽起烟，将那些烟雾吐向了墙，留下姣好的背影。
纪恋走向了走廊的那排椅子，坐在那坚硬的椅子上面，不知道自己能够做些什么。
“能去看看他吗？”纪恋问着，想起冰圣赛车手的身份，想起那场比赛，想起他给对手的笑容中带有鄙视的表情。
“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一具恶心的尸体嘛！”
“不要这么说！”纪恋大吼着。
“医院是禁止喧哗的，难道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吗？你不是挺讲素质的吗？”女人没有抽烟了，神色似乎有些许的黯淡。她坐在了纪恋的旁边，玩弄已空的烟盒。
“这个是在他身上找到的一盒烟，他明明不喜欢抽烟，但就是喜欢耍帅，还随身带着。真是有病啊！”女人说着，目不转睛地盯着烟盒。
纪恋朝着烟盒看去，看到上面有未干的血迹，有个指纹印。女人用手一遍又一遍去抚摸上面已干的血渍。
纪恋也不知道和那个女人干坐了多久，到后来，没有一个人开口讲话。那个女人一直直直地挺起自己的脊梁，表情很复杂。
她一会儿笑，一会儿自言自语，一会儿面无表情地看着地面，一会儿又抽搭了一小会儿。不管是在哪种状况下，她手里一直在抚弄着那个烟盒。烟盒玩厌了，她才想起旁边还有一个纪恋，才赶忙收起了悉堆面部的那或嗔或喜的表情。
“还不回家吗？等一个永远也回不来的人，一点意义也没有！”她说着，将烟盒扔进了垃圾桶。就算已经把它扔掉了，她的眼睛还是会去看一两眼，生怕会被别人抢走。
“如果悲伤够了，就请离开吧。如果还想缅怀，那就随便你了。反正我是不想留下来的。他的家人明早应该会赶过来的。”她说道，起身，打了个哈欠，有些疲惫了。
“我走了。”她补充道。
纪恋看着她的背影，看着她走得很快的步伐，看着她又回过身，将扔掉的烟盒捡起来放进自己口袋的动作。
“别这样了。明明很在乎他的！想哭就哭出来，不要压抑在心里啊，这样只会让自己更加难受。”尽管纪恋的劝说起不到半点效果，她还是试了一下。
可是她，没有回过头，只给纪恋丢下一句：“别自作多情了，我一点都不难过，我为什么要难过啊！人都有一死，谁又能有几百年光阴要熬？”就走了。
纪恋蜷缩在椅子上面，身上感觉很冰冷。
纪恋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子要给自己打这样一通电话，让她此刻站也不对，坐也不对，回避也不对，只能干耗在这里。现在，她能做的只有一件事情了，等着冰圣的家属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