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余一婉，给我个机会，你相信我一次。”
“相信我。”
黄昏的夕阳下，有个男孩拉住了自己的手，认真而又郑重地对着她讲。
那是夏辉，那是满腔自信而热情的夏辉。
光撒在了居民楼的砖墙上，也落在了夏辉身上。
他的眼里像带着落日印在湖水中的水光，暖洋洋地将自己包围，余一婉听见自己像是被蛊惑般地答应了一声。
夏辉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他用力拥抱了一下余一婉，他抬头望了一眼窗户，又看着她。
“我一定会说服她的。”
余一婉点头。
她看着带着满脸的兴奋与自信的夏辉兴冲冲地奔向了楼梯间，心里却有些忐忑。
夏辉的妈妈林玉花，是林波的老乡，所以他们两家的关系一直以来都不错。
两家都只有一个孩子，一男一女，早在小时候，余梅就打算定个娃娃亲，不过林玉花却以“孩子们万一有自己的想法”为理由翻过了这个话题。
余一婉小时候时常会跑到夏辉家来玩，不过长大了，就不太经常有了。
她明显地感觉到，林姨的态度像是不太同意他们过于黏在一起，她能够感受得出来。
要说不喜欢她，也不是这个道理，因为从小到大林姨都对她很好，像是亲生女儿一样好。
或许是她的内心太敏感了，她盯着那扇熟悉的窗户，不自觉地皱起眉头。
什么也不知道的等待时间太过紧张，余一婉等了一会，正想找个地方坐下。
楼梯什么声响也没有传来。
突然兜里的手机响了，余一婉拿出来一看，是夏辉。
她看着楼梯的方向，起身准备走过去。
电话忽然挂断了，余一婉皱着眉也站定，电话又重新响起来。
她抬头看着夏辉家的窗户，接通了电话。
“怎么了不想我上去”余一婉垂头看着鞋尖，掩饰住了自己的不安，她淡淡地问。
“没有”夏辉有些低落，声音透过听筒若有似无。
正好在她走的时候挂断，余一婉心里清楚。
“跟林姨吵架了”
她不想这么觉得，可是夏辉这通电话足以说明，他们两不被林姨支持。
夏辉知道瞒不过，叹气声穿过听筒送到余一婉耳边，他说:“嗯。”
“被关着吗”
连见面都不肯，余一婉只能猜想到这个结果，她的手握紧了垂在身侧，紧绷着不泄露一点不知所措。
夏辉没回答，听筒那边一直沉默着。
余一婉忽然抬头，见夏辉就站在楼梯口，他将手放下，对着自己笑了笑。
他站在阴暗里，看不清面容，却像是被绝望与无助包围。
余一婉不知怎么的，忽然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又没来由。
她的脚已经先一步奔了过去，夏辉垂着眼一动不动。
“怎么了”余一婉小心翼翼地问。
夏辉终于看向她，眼眶里红痕分明，他带着莫名的眼神看了一眼她，上前紧紧将她搂住。
他的脸上带着一个明显的红印子，手掌的形状。
“林姨打你了”
怎么会这么严重，余一婉心疼地摸着他的脸。
夏辉没有回答，他只是将自己更凑近了余一婉，头埋在她肩上。
“答应我，”他说，“永远都不要和我分开好不好，就算她不同意”
“好。”余一婉一怔，手却已经轻抚着他的后背安慰他，感觉到他的身体微微颤抖，“你”
还没说什么，余一婉便肩膀有些湿润，她惊诧地皱着眉。
夏辉哭了。
她从未见夏辉哭过，就算小时候贪玩造成的骨折脱臼，她都没见过夏辉一滴眼泪。
可他此刻竟然哭了。
因为林姨不同意他们两个的关系。
余一婉不知所措，只好笨拙地安慰着:“我不会离开你的，林姨不同意，可是我喜欢你啊。”
余一婉稍微退开了一些捧着他的脸，擦拭着他的眼泪。
“怎么哭了”
余一婉温柔地问，夏辉仍旧一言不发。
只是单单看着她，像破旧的雕像掉渣一般不停。
余一婉越擦越多，感觉他情绪真的不太对，想了想，她附身上去攀着夏辉的肩膀，亲吻掉了他的眼泪。
“不要哭了，好不好。”
余一婉的眼神在黑暗中发亮，像款款的溪水流过林间，清澈冰凉。
这是她给夏辉的第一个吻。
夏辉发热的脑子被冲开，他怔怔地盯着余一婉，感受着脸颊的温度，他忽然笑了。
“我会让她答应的，”夏辉郑重地承诺，语气认真非常，“余一婉，再相信我一次。”
“好。”余一婉不论他说什么，都给出肯定的回答，她本就十分信任夏辉。
林姨的想法，与她喜欢夏辉没有任何关系。
互相喜欢足够抵挡一切的。
余一婉曾笃定地想。
夏辉的情绪终于平静下来，他松开了紧紧箍住余一婉的手，吻了一口她的额头。
“你先回去吧。”
“不用我陪你”余一婉看他情绪已然稳定，心里松了口气，说了点俏皮话试图让他回归平时的状态。
夏辉看出来她的意图，笑了一下。
他说:“我这么坚强的人，还要你陪”
余一婉白了他一眼，却也没有损他。
夏辉将她轻轻往外推:“走吧。”
“嗯。”
余一婉顺着楼梯同夏辉走下来，又一块走到了巷子口。
转身离开时，夏辉的身影逆着光，表情已有些看不清。
余一婉走着走着，回身看他，向他挥手。
夏辉也回应他。
有那么一刻，余一婉忽然觉得，他好像离自己很远了。
心脏揪了一瞬，余一婉摇摇头。
错觉吧。
夕阳西沉，夜来了。
隔天一早，余一婉挂着沉沉的黑眼圈来到课室。
她昨晚没睡好，宿舍想伸展身体又伸展不开来，脑子里不断闪过夏辉哭泣的脸庞，怎么想怎么奇怪，思绪充盈脑海，构成一团纷乱的线。
理不开。
结局便是一晚上的辗转反侧。
夏辉与她不同班，余一婉便想着大课间去看看他。
早读下课，余一婉趁着时间去了趟厕所洗了把脸，她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企图让自己清醒点。
脑袋昏昏沉沉，她就不断地用水，反复泼着自己。
课间不过五分钟，余一婉估摸着应该快上课了，终于恋恋不舍结束了这场清醒之旅。
出厕所的时候，余一婉好像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还没等她仔细看，那背影已经消失在了视线里。
余一婉心里觉得不可能，狠狠抹了一把脸，估计是自己看错了。
她回到教室，余天正趴在那精神抖擞地堆着牌，见她过来，便兴冲冲地湊过来。
“你怎么在这里”余一婉看着本不同班的余天，莫名奇妙。
“本来是来问你要不要加个群的，”余天掏出手机把界面展示给他看，上面群名直晃晃地标着“城南城北交流群”，他指着屏幕，“喏，就这个，他们不知道哪搞了个群，里面好像还有还有其他学校的校霸。”
“没意思，不加。”余一婉有些不耐烦。
“行吧，”余天摊手，将手机收了起来，忽然说，“不过，刚才有个女的来找你。”
“谁”余一婉忽然想起那个背影。
“不认识，中年女性吧，温温柔柔的，正好逮着我了，他问我你是不是在这教室里，我看了一眼你不在，就跟她说等等吧，你不知道哪去了。”
余天张望了一下，疑惑道:“不过，她好像走了”
“长什么样”余一婉有些着急。
“头发有点卷中长不知道，有些不记得了。”余天莫名其妙地看着余一婉骤变的脸色，困惑道，“怎么了”
上课铃响，余一婉没有回答他，只是推着他道:“没事，你该去上课了。”
余天本就是无聊过来打发时间，而且上课铃也不好再继续赖着，他点了点头，转身就出去了。
余一婉记着盘旋在脑海里的话，那个身影又在她眼前重现。
她看得没错，不是出了幻觉，是林姨。
专门来学校找她吗为什么
大课间时来到夏辉班里，却发现他根本没来。
打电话也不听。
余一婉皱着眉盯着手机，又给他发了条消息。
一样没回。
到底怎么了
余一婉有些着急，一整天下来，她都在不断揣测，又不断推翻。
终于熬到了放学，余一婉掐着表，一下课便风风火火地打了车。
给出熟悉的地址，余一婉看着窗外倒退的景色，有些心烦，她控制好语气不至于太焦急，可还是忍不住:“师傅，麻烦开快点，我有点事。”
司机应了一声，也没跟她唠，开得稳稳当当的。
一路绿灯。
余一婉半小时内便赶到了夏辉家附近，她叫停了车，自己先走下来。
不能直接去那。
她又打了一遍夏辉的电话，依旧无人接听。
余一婉烦躁地抬头，四处张望着，希望能看到夏辉的身影，却意想不到地看见一个熟悉的面孔。
“爸”余一婉自言自语地开口，“你怎么在这”
离得很远，林波自然听不清，余一婉看着他熟门熟路地走向夏辉家的方向，还转头看了一眼身后有没有别的人。
家里离夏辉家不算远，也不算太近，而这个点
夕阳打在墙上，余一婉莫名其妙地想——这个点，林波不一般都是在上班吗
他小心翼翼的姿态让余一婉觉得有些奇怪，忍住自己想跟上去的步伐，余一婉只是远远地看着。
林波正走到通向夏辉家的楼梯口差几步，林玉花便出现在了楼梯口处。
她好像情绪激动地说了些什么，指着林波表情有些难看。
余一婉始终皱着眉。
不会是在说她和夏辉之间的关系吧。
看着林波也不还嘴任由她骂，余一婉忍不住了，就想上去一些。
忽然，林波动了。
他上前将林玉云搂住，姿态亲密如同吵架和好的夫妻，甚至余一婉还能看见林波亲在林玉云脸上的动作。
林玉云消停了。
余一婉的动作瞬间像是被冻住，一阵冰凉顺着脚底爬上来，让她无所适从。
明明正是夏季，她却像入了寒冬，背后冷汗直流。
林波忽然若有所觉地回头，余一婉反应极快地蹲下。
花坛遮住了她的身影，也遮住了她无措的脸庞。
余一婉掰出一点小缝隙观察着他们两之间的互动，心底越来越凉。
她拿起手机，手已经有些颤抖，却还是一丝不落地将这个场景录了下来。
她难受地喘着气，视频随着她的动作左移了一瞬，定格在了另一个人的脸上。
他的表情悲哀绝望，正死死地看着与她同样的方向，末尾，又哀伤地望进了余一婉的屏幕画面里。
她隔着摄像头与夏辉相视，那一瞬间，手再也抓不住。
余一婉捂着已经有些泛酸的胃，弓着身子跪在地上。
抬头借着花的缝隙看了一眼，夏辉似乎要朝自己的方向走来
于是她落荒而逃。
余一婉直到现在都会记起那种反胃感，像背后灵一样地缠着她，只要稍微想想，就难受得要死。
她忽然想起夏辉让自己相信他的那个傍晚。
他为什么哭
只是因为脸上的巴掌吗
还是因为林玉花已经和林波苟合上，他们两永远不可能在一起的无力感
为什么一定要说出来呢
是因为想要光明正大，还是想要以她为借口，逼着林玉花与林波分开
和夏辉的感情实在太重，她有些承受不住了。
她不想要充满算计的感情。
“再给我个机会，好不好？”
那天晚上，她望着没有星星的夜空，接通了夏辉的电话。
同样的一句话，同样的人。
那天她是怎么回答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