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迷弟王爷
佟十方在心头发笑,心说你到底想问谁呢?她不搭理继续往前走,却听耳根后传来幽幽的探问:“你是刀剑榜上的那个佟十方吗?”
她后腰登时一紧,好像顶了把匕首,连忙将脸遮的更密实,姿态虽然淡定,但脚步却越走越快,“你认错了,别穷追了。”
“你先等等。”礼贤王从腰间掏出一吊钱,向面前的老树树梢上一抛,吊钱径直穿过枝叶落在地上,“就凭你刚才的手力,就不是寻常人可以匹敌的,”
他急切热烈的,双手托起佟十方的面纱毕恭毕敬的递上前,“本王府中就有你的画像,之前就想着只要缘来,必定一眼就能认出你,错不了的。”
见佟十方接下面纱,他立即摆明立场,“女侠,本王对天发誓,绝没有参与江湖中的赌局,今日得见你更不会肆意声张,我虽然久居朝堂之上却心系天下事,更加向往江湖,对女侠的平生更加了如指掌,我——”
他神采飞扬,因为情绪的波动而两颊微红,佟十方戴面纱的手抖了抖。
不是吧?
“——我难以抑制心中对女侠的敬仰和仰慕,不知是否有幸交个朋友?”
还真是。
这是一个活粉,还是个超级大粉,他好好的一个高冷皇叔不做,偏要做一个追星的迷弟,连“本王”也不自称了,倒是一口一个“女侠”叫的很热烈。
见佟十方不语,他有些失望,轻轻向后退了半步,“要是这个要求是冒犯了,那我便走了。”
礼贤王失落的转过身去,佟十方却忽然拽住他的袖子,把怀中婴孩拖起来,只问:“要是做了朋友,能不能劳烦王爷先帮我一个忙?”
渡边寺不再接受托孤,实则不过是推诿。近来国中粮草行价高涨,城中城外有许多并不贫困的人家,只为了省几顿粮钱就把家里多出来的孩子往附近的寺庙尼姑庵托送,渡边寺的住持不胜其烦,这才一概回绝。
现在有礼贤王开这扇后门,住持不但亲自来迎答应收下孩子,更不迭声夸赞孩子是王爷送来的金童,并当着二人的面给孩子剃发,以示重视。
事后,住持仍在努力纠缠礼贤王,恳求他出资供养几盏佛灯,另一边佟十方心有余悸,仿佛已经看到被脑|残粉丝纠缠的下场,但又觉得人家王爷一番好意,自己应当道声谢,这便出了殿门等待。
这里虽还在中原地界之内,但比邻于西北地,这风已是西北地的风,如西北地的人一样劲猛直接,吹得檐外铎铃叮当震耳。
铃声中传来一个粗声大气的孩子音。
“你这挂单的小沙弥,晚不睡早不起,不学课业还不礼客,我师父有慈悲心不肯教训你,那就由我来代为教训!”
佟十方凑过去一看,远处一间佛堂内,有一个五短的小胖和尚站在板凳上,试图用手中的烂扫帚去够柱面上的人。
“教训我?你算老几啊?你们那什么破课业,我早八百年就倒背如流了,”另一个小和尚正用磐坐大法稳坐在柱面上,气势汹汹的回怼道:“我为什么要礼客?我礼客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说大话,出家人不打妄语,你有本事下来说理!”
“下去说理算什么本事?上来才叫本事呢?你倒是本事本事啊。”
了色正得意,忽听背后一阵簌簌的风声,他背上飞来一人把他当板凳给坐了。
佟十方故意颠了颠屁股,“那就本事本事呗?”
了色吓得气泄|了,大叫一声掉下去,光头撞光头,与胖和尚摔了个满怀,两个娃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原来你在这挂单啊,不就是在别人家里做客嘛,怎么能戏弄地主呢?”佟十方轻身落在二人身边,笑道:“两个小朋友就应该抱在一起友友爱爱,不准吵架。”
“你怎么帮着外人!”了色气不打一起出来,起身扑上前去挠小胖和尚的光头,“你不就是胖力气大吗?等我长大了我打死你!”小胖和尚也不甘示弱,也伸出手去回敬他。
佟十方在旁边托腮笑看,还挺滑稽的,两个小和尚没一点杀伤力,明明只是在互相磨蹭对方的光头。
“得了哈。”小片刻过去,她把了色后心一抓,包袱似的提着出了门,“指个路,去取你的行李。”
取了衣囊经书,了色坚持向住持拜别,两人又绕到佛殿中,礼贤王见她领来了小和尚要辞行,连忙道:“女侠要走了?要是还有什么我能帮的上的忙尽管开口。”
“王爷已经帮了我很大的忙了,谢谢您。”
“女侠宽广了,明明是我府中的人无礼冒犯女侠在先,我也只是适时的赔罪,还望女侠宽恕,不过倘若女侠真的想谢我,不如下次到我府中一聚。”
佟十方笑了笑,“那就不必了。”她从他袖底抽出寺中签文,托在掌心中,“江湖之大不知下次相遇又在何处,不如给你签个名,做个念想吧。”
她借笔写下“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十方在此一记”。
礼贤王望着递来的字条,目光忽然定住,好像失了魂一样的错愕。
“怎么了?”
他这才指向“岁”与“记”。
“实在是无地自容,原来世间竟还有我不认识的字。”
古时用的是繁体字,两字应该分别写做“歲”和“記”,佟十方只会看但是不精通,更别提写了。
“这叫简笔字,在我家很流行,是为了方便文字的推广做出的革新,所以我家那里很少有不识字的人。”
“简体字?看来若是能为繁缛的文字做出变革也是一件爱民利民的好事。”礼贤王俊逸的眉眼中缓缓沁出笑意,将她留的字仔细叠好塞入衣襟下,并一作揖道:“今日一见,女侠令我印象深刻,不知改日可否请女侠入府一坐,我也好向女侠领教其他的简体字?”
得,又绕回来了,佟十方懒于多说,抱拳道:“好,那咱们日后再约。”
了色起单后,佟十方随之拜别渡边寺,走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见寺中花树春光暖,礼贤王在其中一身光晕冲她微微一笑,简直令人晕眩。真是一个雅致又懂礼貌的好王爷。
马车动身,西游小分队重新聚首,李三粗最是情绪高昂,将了色紧紧挽在臂弯中,险些没把他细脖子勒断。
“送走一个娃又领回来一个!咱同甘共苦的小兄弟可算是回来了,现在人马终于齐全了,咱们还是在一块好,在一块我就安心了。”
佟十方冷不丁道:“李三粗,你可别忘了他是怎么和你走失的?他是在你闯盐帮救人的时候跑掉的,同甘说得过去,共苦?他和你共过吗?”
了色正要蹦身回怼,李三粗大巴掌糊上去捂住他的嘴,“大哥,话别这么说,他只是个孩子,共什么苦啊?”他薅住了色的胳膊晃了晃,“你瞧,他这五短身材能干啥?”
不管是天生由来还是装腔作势,又或许是和百岁方丈相处久了,了色的举手投足的确十分成熟老练,像个饱经沧桑的老人,这令佟十方总把他当作一个半大的成人对待,不自主的就会对小和尚提出一些要求和规矩,要求他走路跟上大人的步伐,或是嫌弃他扛不动经书。
仔细一想,她好像活成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样子。
爸妈从小就要求她过早的懂事,务必去理解人情世故和生活的艰辛,并要求她尽快学会成为成年人,不许她委屈不许她示弱,否则就给她冠上“没用”的头衔。
二十五岁那年,当她看到隔壁病患家中一个来探病的孩子,被大人宠溺的抱在怀里喂橘子时,她突然起了自己的七岁。
那个冬日,反锁的家门,被断了电和暖气的房间,没有白开水没有食物,一岁的弟弟躺在她怀里,棉布做的尿不湿已经湿透了,尿液浸了她一身。
她打着寒颤,嚼了两口生面粉,又给弟弟和自己喂了点热水袋里的凉水,然后坐在沙发上睡着了。
第二天清晨父母回来,爸爸径直进入房间,好像没看见她,但妈妈却接过弟弟,夸了她一句:“铃铃和别人家姑娘就是不一样。”
她一直将这是句当做精神鼓励,直到濒死的时候,她几度回想这一生,才意识到自己是被这句话一路逼着长大的孩子。
她又看了一眼了色,“你李大哥说的对,你顾好自己就够了。”
佟十方离开京城的第七天,她一人戏群雄的风采仍在广为传颂。
更为细致的画像,譬如她的大头像,全身像,甚至武功招式,都被人描绘下来在三街六巷之中高价叫卖,原本在甲局中有不少人出于猎奇心态而押她赢,现在为她下注的人更是多不胜数。
京城内更是神乎其技的掀起一阵效仿风潮,许多妇人当日一见她风采之后,满脑子都是英姿飒爽的帅气模样,她们虽然不会武功,却是犹然向往,打心眼里崇拜她,回到家中丢了小鞋和束缚腰腿的窄身长裙,出街去求佟十方同款。
什么佟十方同款红衣,佟十方同款面纱,佟十方同款牛皮腰封,都被大体量的搬于世面,常常供不应求,刀铺开始打造同款弯刀,虽然是粗制滥造,但也是尽量贴合,武馆也开始传授女子刀法,无论编的有多糟糕,只要在门前挂幡上写“佟刀大法新章”,就能赚的盆满钵满。
人从高处向下望,便见满城飞红,皆是尽力在效仿佟十方的人。
“都是些狂热之徒。”戮王蹙眉俯视着京城各处的景观,“佟十方果真行踪诡秘,我们的密探几次将她跟丢,没想到她居然敢主动上京来,还闹得人仰马翻,可惜当日我不知是她,否则一定快马加鞭赶来亲自摘下她项上人头。”
“不急。”
“怎么不急?”他错愕的回头,“再任她不见踪影,只怕押在赌局中的银子要赔的血本无归。”
“真的不急。”那人声音清朗,尾音拖着一丝笑意,“何况你也不是真的急,否则此前的大好机会你怎么会放过?”
“什么?”
“那日她到了你江州府上,你怎么不动手?”
戮王再次错愕,没承想他竟派人监视自己,忙解释道:“那日是、是因为阿柳,他说佟十方救了他一命,是他的恩人,何况江州府是我送给他的宅邸,在那里动手实在是——”
戮王宠溺弟弟孙柳,也不是一两天之事了,舍不得他从武,舍不得他吃苦,想尽办法的给他弄来一个大理寺的闲职玩玩,便是自己茹毛饮血,也绝不许半点血腥子落在孙柳袖上,更别说要在江州府城内杀掉孙柳的恩人。
“不用辩解,我不怪你,反要谢你当日没能动手。”
“属下不明白。”
“我只是突然,”那人翻了翻手中签文,“对她有了点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