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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新嫁娘巧逢旧相识(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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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霄走后第二日,何小川牵着老两口孙女赶集。他出身百晓庄,天生是混迹三教九流套话的好手,三两下便将四家近况摸了个门清。

    姜和用受朝廷新令亲带一队心腹走丝绸栈道去关外戍西域互市;李家家主随西北军镇守玉门关,未得调令不能擅自离军;戴老家主死了小儿子一场大病中风不起,阖府上下忙成一锅粥。

    陶四小姐与姜大公子的婚事浩浩洋洋,上赶着巴结拎着贺礼的人几天前便排了半条街,陶维衍客客气气请来太岁做证婚人,太岁笑呵呵将两支亲兵调来陶府,从大管家手里接过权势,张罗起婚事。

    子鼠与卯兔两支队伍是搜捕寻迹的高手,眼下被太岁支来陶府。太岁长得不甚风流,手底下这些人多半也都是贼眉鼠眼,一个个都像是耗子成了精,一身标志性的黑衣,胸口绑着大红花绸,乍一看还以为千年耗子王娶亲。

    李霄一去无音讯,只给他扔了一句“去探陶府深浅”,陶府一夜之间换了天地,不想也知肯定是李霄又捅了大篓子,何小川心中叫苦连天,他已经不担心那个小亲戚的生死,见识过阎罗宫的手段后只盼能得个确切的音讯,好叫家里人盼头能有个着落。

    他抱着翠翠就要往回走,此时街角一个画糖人的老师傅吆喝起来,糖画的大凤凰栩栩如生,比起他的皮影有过之而无不及。

    翠翠在何小川怀里乱扭,嚷嚷着要糖人,何小川抱不住小孩,只得央着孩子去买糖人。那卖糖人的老师傅此时收了家伙,推起小车哼着小曲便走。何小川在这头喊他,隔着嘈杂的人群,老师傅听不见似的不等人。

    何小川抱着翠翠追到了一处小巷,刚一拐角,身后集市上的叫卖声都隔在了此处,身前是一片花木扶疏,安静得像是世外桃源。

    何小川暗道不好,此地不对劲,一掀衣袍罩住翠翠便要往回跑,路尽头先前那画糖人的老师傅截住了他。

    老师傅一抹脸,揭下一张面皮,露出年轻的容颜,朝何小川恭恭敬敬鞠了一躬,手心里坠下一块小木牌,上头行云流水纂了一个字——晓。

    年轻人道:“何师兄好,我是百晓庄河西分舵弟子刘永。”

    寻常义庄、钱庄都有一个固定处所,但百晓庄不同。

    武宗北伐时西北战事吃紧,一度到了溃军的危急关头,以白家为首的江湖儿郎身先士卒守住了玉门关,扭转了西北战事。

    北唐反败为胜。□□龙颜大悦,以河西为首,亲立白家为武宗世家,享一方供奉,行随军驻边之职。

    □□驾崩后,文宗无能,兵马元帅元授天做了两件事。

    一是从寒门举子中挑出十六位监军随军镇边,十六州将领见监军令如亲见元帅,削了各地武宗世家的权不说,又敲打了长安蠢蠢欲动的高官显贵。

    二便是一手创办了百晓庄。

    百晓庄最初是跳脱于江湖和朝堂事的第三方势力,由老元帅亲自监管,作为军方的眼盯着两方动静。百晓庄总舵设在何处是个迷,旁人只道有口喘气的东西在,百晓庄的手就能伸到这里。

    上至清流世家,下至贩夫走卒,百晓庄汇聚三教九流,如山川脉络安静的流淌在北唐境内。

    但随着老元帅九族抄斩,百晓庄这张蛛网被多方势力捣的捣、烧的烧,早已不成气候。

    离了树的猢狲手里握着许多见不得人的勾当,各自寻求新的庇护。

    何小川师父当年在长安最早听到风声,带着妻小逃到了豫州,改头换面办了戏班,天高皇帝远,又有豫州一方豪强庇护着,多年也算相安无事。

    刘永的师父确是当年散枝的百晓生,早年元帅出事的时候他在关外,回来家都被抄了,还是白家一个族长胆子大把他收了做暗钉子。这些年一直隐姓埋名蛰伏在悬泉县做个教书先生。

    “何师兄,此地不宜久留,请随我来。”刘永说着便把何小川迎进了一处禅室里。翠翠在外屋和小沙弥们玩得投入,几岁大的孩子很快便把小川叔叔扔到脑后。

    屋里同门师弟正客气寒暄。

    随是同为百晓生,但何小川还是留了个心眼,只问到:“刘师弟此番来找我是为何事?”

    刘永直言道:“师兄可对春风哥有印象?”

    何小川眉毛一挑,有印象,当然有印象,当时李霄掉进河眼里生死未卜,没过多久林春风带着李霄不知从哪钻出来,要不是他溜得快,沧澜子都想把他扣下来问话。

    刘永笑着道:“就是春风哥交代我来找师兄。”

    何小川:“啊?”

    “白家获罪时,师父受到牵连被下狱,在狱中几近绝望要自尽,彼时正是一位姓林的瑟夫大人向朝廷递了状子,多番周折把师父救了下来,”刘永道:“这位林大人便是春风哥的义父。”

    何小川脑子里的结巴被梳理清楚,但很快便又有了一个新的疑惑,他问到:“敢在那个节骨眼上救下师叔,那位林大人莫不是……”

    刘永点点头,平静地道:“是,林大人和我师父都是白家旧臣,以前是,现在也是。”

    好家伙,林春风和李霄两个人都是被扣了帽子的反贼,难怪打眼瞧这两人眼风飞来飞去就是不对劲,感情天下乌鸦一般黑!

    “但是春风哥不是白家的人。”刘永道:“春风哥是林大人从金沙岸捡回来的孤儿,白家对春风哥没有恩情,只是林大人顾念白家的好,有些事不便出面,春风哥才出面解决一些事。”

    这么一说何小川心中便踏实多了,还好林春风和李霄不是一条道走到黑的人,不然一个莽一个坏,真是要命。

    刘永又开口了,他道:“眼下有件要紧事还需要师兄帮忙。”

    何小川道:“什么忙?”

    刘永等何小川咽下一口茶后才道:“前几日姜元送他老子出关,在嘉峪关的时候,春风哥煽动一帮马匪劫了姜元。春风哥想让师兄你帮忙做一张面皮。”

    说着,刘永把画卷一摊,上头潦草几笔肖像,凤眼薄唇,正是姜元。

    何小川手一颤,“你说什么?”

    刘永以为他没听清,补充道:“师兄你没听清吗?春风哥带着人把姜元扣在土匪窝里了,他受人所托要去陶府劫新娘子,现在整个陶府都被太岁的人马盯得不漏风,春风哥说最不被怀疑的是新郎官姜元。”

    “事急从权,还请师兄快些做张面皮,我带去给春风哥。”

    何小川此刻终于相信不是幻听。

    林春风劫了姜元,要和李霄一样,单枪匹马闯进陶府。

    何小川只觉眼前亮起无数颗星子,眼看要晕,刘永手快一把搀住了何小川,心中嘀咕道春风哥果真料事如神。

    两人黑虎崖分别时,林春风交待刘永急事缓说,他这位何师兄胆子小,可别话没讲完先把何小川吓到了。

    何小川突然反应过来,问到:“林春风是怎么知道我在集市上?”

    刘永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道:“春风哥托我叮嘱师兄,以后再动手唬人,可莫要使千丝幻戏。毕竟认得幻戏的人不多,打着歪主意想练浮屠功的人可不少,可别叫这起小人盯上。”

    “师兄,快些吧,等太阳落山,我就要走,春风哥还让我跟你说,你那位名唤‘霄霄’的朋友想必现下在陶府处境有些艰难。”

    如同刘永所言,李霄挨了一顿鞭子后逃到西南角仓房里闭气养伤,没过小半个时辰便听见外头脚步仓皇,想来是陶维衍和钟馗加强巡守以防再生变故。

    李霄摸进陶府便一定要有所获,眼下正是陶维衍自乱阵脚的时候,说不定还能从他嘴里挖出一些阎罗宫的秘闻来,李霄才舍不得走。

    趁着戌时换防,到处都是重重叠叠的人影,李霄玩了一手灯下黑,跟在家丁后面摸回了柳林,把寒渊从土里挖了出来。

    太岁正是这个时候带着子鼠卯兔两支队伍接受布防。

    李霄攀在屋角,远远地瞧见府门口一个身着暗线青莲的灰袍男子从轿子里下来,身形匀称,脸上戴着一张□□。陶维衍颠颠的上去迎,亲热道:“太岁大人莅临寒舍,真是有失远迎。”

    李霄的手攥紧了檐角,心里有些乱。

    阴阳太岁,怒目钟馗。

    这两人若是联手,她焉有活路。

    太岁与陶维衍寒暄没两句话,只见他手轻轻一扬,身后两个亲兵首领得令,从怀里各自摸出两只骨哨渣渣呜呜吹起来。两队亲兵当即便有如训练有素的猎犬,三人一组有序进了陶府。

    骨哨声尖锐刺耳,听得李霄五脏都有些发烫,可怕的是太岁亲带的这两支队伍在听到骨哨声后像是吞了长生不老药,异常亢奋。

    两支队伍共四十八人,穿堂过巷逐渐深入陶府腹地,马上便要来到柳林。

    李霄无奈,趁着没被人发现,夺路而逃。那骨哨声就像是刻意往她耳朵里钻一般,四面八方,哪里都逃不开。

    翻过一圈亭台,七拐八拐终于没叫那群走狗摸到自己影子,李霄攀上了一处小阁楼。不远处有几个家丁举着火把带着几个老嬷嬷朝这边走来。一行人有说有笑,往前是一池枯荷,身后是即将搜查到此处的阴兵。

    李霄翻身下屋檐,一把推开了窗户,一只脚刚伸进阁楼里。

    黑漆漆的房里,一个披着纱衣的姑娘抛起麻绳,一脚踩在凳子上,正抽抽嗒嗒地给绳子系死结。

    这头李霄好死不死一脚伸了进来。

    李霄望了望要上吊的姑娘,想必这便是吴伯吹得上天的四小姐,眼下你家小姐确实是离西天不远。

    陶积善一个抬头,也瞧见了李霄。

    两个人四目相对,李霄比她更尴尬,她沉默了一下道:“打搅了,继续。”

    说完便把腿缩了回来转身要走。

    陶积善以为李霄是救自己的人,想唤住李霄,谁知一个字还没讲出口,一着急踢到了板凳,一脑袋扎进了绳套里,顿时被卡得伸腿蹬脚,有如蒸锅里的螃蟹。

    李霄听见动静犹豫了约摸五个数,无奈地望了一眼夜空,又瞥了一眼阴兵追缉而来的方向,最终还是跳进了阁楼把陶积善抱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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