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徐州失守
陈秀光火眼金睛,看他这副样子,心里就有种不妙的感觉:完了,这个施朔瑛着了双鹰的道了。
“我虽年轻,但到底忝为孟小姐长辈,您言下之意,我明白,这种事我是想都不敢想的,与孟小姐哪怕多半分私交,都不合规矩。”施朔瑛谨慎地字斟句酌,硬是压制住了喉头的痒意,“我实在不明白,陈旅长何出此言,是外头有什么流言吗?”
“没有……罢了,孟家私事,论情论理我不该多言,我话止于此,希望施先生多想想,不要逾矩。”
他真没法再说什么了,于私,他跟孟家毫无瓜葛;于公,他甚至都不属于八军团,并且自认与孟应骐在战场上的那点微薄情谊并不足以让他有这个资格,去管她的私情往来。
陈秀光摸着自己的寸头,不禁懊悔:我真是吃饱了撑的,管这干什么。
“陈旅长言重了,我与孟小姐往来,只出于寻常情分,并不……”
“好好好,施先生既然这样想,那最好!”陈秀光忙不迭道,“我这人说话,嘴上也没个把门的,多有冒犯,您见谅。”
他在尴尬的热油里挣扎一番,悔不当初。
我为何想劝施先生呢?我就算是说了,人家肯承认吗?是这麻药上头伤了脑子吗?!
施朔瑛见他尬的脚趾抓床,便立马给自己垒了个台阶下,连忙告别。他的人离开了医院,心里却还在那间戳破了他心思的病房里呆着,他不禁细想,自己是哪里做的出格了,让陈旅长抓到了把柄?
他自认没有的,除了提起孟应骐时,自己明显不正常泛红的脸。
又或许是去年送的衣服手膏吗?
施朔瑛知道自己不能逾矩、不能出格,因此只要能光明正大地见见她,给她送些东西便好,或许连这也不允许的。他作为孟钰泰的未亡人,就应该立地成佛,闭门参禅,一个外人也不见,那样也绝不会有任何流言蜚语。
这么一想,他自觉比陈秀光还憋闷,凭什么他身上打了孟钰泰的烙印,这辈子就再不能脱身了呢?那非要留守北平的朱小姐,曾经只是孟钰泰身边连个姨太太名分都没有的情人,如今过的比他自由多了。
可似乎也没这么极端,他现在不还做着中学校长吗?也没人逼他守着孟公馆死节。
施朔瑛低头轻轻叹息,自己有地位、有钱财、有管事,唯独不能做的,就是多给她一分私心照顾而已。
总之,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施朔瑛早该认识到这点,他曾经无数次下定决心,可每次孟应骐出现时,他又平白生出几分希冀:或许她对我,亦是另眼相待的。
他桌上放着各类信件和报纸,现在他也有专门秘书来帮着处理信息了,但有些信件,他决计不能给别人处理。
比如交给孟应骐的信。
施朔瑛这次,确确实实决定了,他要离开渝市,往滇省去。几所被日军占领破坏的大学历经重重苦难内迁过去,现在仍缺资金校舍,他想,可借着施家的名头活动一番,多拉些资助。
这是他写在信里的理由,只是其一,另一点,他想借此离开渝市,躲避孟应骐。
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召回来参加会议,但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去滇省的吧?这不就能避开了?
只要我看不见她,就永远不会心动。
他去当散财童子是真心的,躲避孟应骐也是真心的,二者不冲突。
信去了,未有回信,回来的是一道命令,以及孟公馆门前加强了两倍的安保。
领头的表示,孟师座深谙先生心意,相关款项已经和联大校长商议好了,无需您多跑一趟。而且近来连年作战,国内安全难保,日谍渗透猖獗,孟公馆恐已成为日方眼中钉,还请施先生注意自身安全,不要随意移动。
施朔瑛万万没料到这一招,这是把我当成什么?笼中雀吗!
孟应骐,你果然是孟钰泰亲生的女儿,行事如他一般霸道。
门口的人堵着他,即便他出门也要三班倒跟随,施朔瑛想甩都甩不掉,从小的教养框着他,即使生气也不能表露出来。
那就只好生闷气。
气了两天,他叫来卫队长:“孟小姐为何还不来信?”
“师座军务繁忙,一时间顾不上吧。”卫队长道,“不如,您再写一封?其实您想去滇省帮忙,是好事嘛,大不了问问最近有没有慰劳团,跟着他们一起走,也安全。您多说几句好话,兴许师座就同意了。”
“……滇省在大后方,是不会有慰劳团过去的。”
卫队长憨厚地一笑,说道:“噢噢,这样啊,我还真不太懂这些,我以为慰劳团就是专门送钱送名声的呢。”
他的话也不全无用处,施朔瑛忽然反应过来了,送信?送信!
他当时为何要送信给孟应骐呢?何必告诉她自己想走呢?直接跑路不就完了吗?!
从北平出来后,他已经习惯了什么事都要和她报备一下,问问她的意思再行动,惯性思维害死人啊。
这哪里是她强行禁锢了他,分明是她打好了一座金笼,他自己就主动飞进去,做那只被她收藏起来的金雀了。
卫队长的这番话,对施朔瑛来说是有用的,但对孟应骐来说,全是屁话。
什么叫“兴许师座就同意了”?不可能同意的,这辈子都不可能,你再来二十封信都不可能,死了这条心吧。
施遥山,你做什么白日梦呢?我爹好不容易咽了气,我怎么可能放你走呢?
不过有一点,卫队长说着了,她现在没时间回信,台儿庄的胜利不代表□□守住了,日本人不傻,遇挫后立刻调整兵力,卷土重来。
且台儿庄一役,我军只将敌人击退,却并未将敌歼灭,导致敌军安全撤退,固守工事以图反攻,八兵团本就是就地征兵,兵员训练不足,经此一役后全部后撤整补,前线留一个军团加一个集团军,与日军形成对峙僵持阵势。
孟应骐原在蒙阴—莱芜一线,现在正向南撤,配合枣庄的张靖文将军截击第三次强攻不成而后撤的日军,效果不佳,她也没再留恋战场,继续南下,直奔□□。
此时统帅部又出了分歧,景纹彰认为此刻的对峙已经成了延翼竞赛的作战态势,难以招架日军反攻力量,建议抽调预备队和机动部队,集中布置在要害,占据有利地形,保护陇海东段铁路安全。
委员长不太乐意,他不想放弃任何地点。
战区司令长官也不太乐意,他想保持目前状况,持续增加兵力,以图更大战果。
孟应骐心想这下完蛋了。
一场战争的胜败集合诸多因素,多数情况下,光把账算在指挥官一个人的头上是不公平的,但现在……问题是,指挥官不止一个人。
景厅长于四月二十一日提出的计划,于五月才在各方的妥协下慢慢实施,战场瞬息万变,用四月的方案指挥五月的军队,完全晚了。
孟应骐通过元司令,给武汉通了电话,要求对八军的人事做出调整。
主要是对军团长的位置做一下调整,她要上手操作了。
郑青松巴不得赶紧卸任,他甚至都想干脆去渝市过退休生活,但孟应骐不能让他走,她劝人的理由很简单:你在此时后退,还要不要面子了?
“您放心,总不会让您出事的。”
他这厢滚回后方的愿望没能实现,反倒是委员长担心统帅部和五战区之间的分歧会影响大局,携景纹彰从武汉急急飞来,召见各位军团长和集团军司令。
被塞进战区参谋部的郑青松一脸惆怅,根本没有半点受国家元首召见的激动和兴奋。而战区司令长官,桂系头目元钟冉干巴巴地笑道:“总统若有什么指示,可直接示下,千万不要……啊哈哈……”
你在旁边提建议可以,千万别抢我键盘啊。
闻及此言,郑青松与其他到场将军默默对视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确认过眼神,是被微操过的人。
委员长特地又跟孟应骐聊了几句,希望她不要辜负他和全国人民的希望。
“若是孟兄泉下有知,也会欣慰的。”
孟应骐心想,要不你把权限完全放给我吧,这样不仅我爹欣慰,我家世世代代老祖宗都欣慰得能掀了棺材板亲自来贺喜。
此行顺便表了忠心,对外界盛传她“联结桂系,有拥兵自重嫌疑”,她必须给个回应,否则怕落得跟五战区副司令长官、三集团军司令韩弗群一个下场。
她可是眼睁睁看着这位同系的老大哥,被骗捕后处决的。
当然,处决他的理由也是太过充分了:避而不战,不战而撤。
孟应骐刷完了政治日常任务,转头扎进了军事主线任务,继续肝日常活动:抗日。
五月七日,她以一名师长阵亡的代价,缴获了她人生中第二把佐官刀,毙敌少佐以下五百八十余人。
其实这把刀,应该归烈士所有,孟应骐让记者改了稿子,把师长的名字大字写上去。
从后,敌机空袭一日强过一日,每次投弹多达数百枚,焚毁民房何止千计。十五日起,有摧毁敌军坦克车的战功、收复两县以军威大震,连日来各师长、副师长、师参谋长阵亡的消息频传,任何一点击退敌军的胜利都足矣振奋人心。
振奋了,但对守卫□□没用。
另一方面,重庆来了消息,陈秀光已经启程去往前线,在指挥所收拾东西准备随元、白二位桂系大佬迁去段家花园的孟应骐立刻回电:别往□□跑了!要么回晋绥,要么去武汉!
她的回电已晚,陈秀光这厮先斩后奏,十六日当天就随掩护部队到了前线,同日,□□告急。
离开时,此地还在庆祝台儿庄大捷,归来时,这个中原古战场已经面临城破危机。陈秀光见到此情此景,受到的打击不可谓不大。
他的独立旅升级成独立师,孟应骐无暇祝贺他高升,急急与指挥部商定撤退路线,下发通知,将独立师安排在了最安全的撤退路线。
因为这一师在前几日的激烈战斗中伤亡过大,再打就要把建制都打没了。
陈秀光主动要求领师殿后:“打成这么大的伤亡比,那是代师长不会用兵!”
孟应骐明白他的言下之意,感动之余直接拒绝:“你再会指挥、兵员素质再强,也强不过优势火力。更何况与日军相比,独立师的素质确实落后。”
陈秀光动了动嘴唇,没有说话便走了,孟应骐还有些奇怪,这怎么回去修养一阵,脾气都变了?竟未和她争吵起来!
渝市真是个养生的好地方啊!
事实证明,陈秀光的人设没有崩,他延续了一贯的作风,撤退当日,直接违背命令,在六十八军正面迎敌时,猛击日军右翼。
原本同路撤退的周守安军与跳反抗日的石禹杉军:???
原本计划让陈秀光这个刺头配合周守安监视石禹杉的孟应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