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凯厄斯和他的歌者(们)
凯厄斯和他的歌者(们)
这一世的脑洞来源是马尔克斯的《爱情与其他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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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厄斯遇见的第三个歌者,是一个穆拉托见习修女。
她修习的地方在加勒比海边的悬崖上,一座白色的修道院,宝石般深邃又宏大的海就在她的窗户底下。
鬼知道他当初为什么会去西印度群岛,去那个全年高温,笼罩在炎热和烈阳之下的卡塔赫纳。总不会是为了那个作家——他去的时候,作家还没出生呢。
但总归他去了。
吸血鬼有时候就是不怎么讲道理,否则沃尔图里城堡也不该坐落在沃尔泰拉。相比起来,难道不是阴雨绵绵的北欧更适合厌恶阳光的血族居住吗?沃尔泰拉,简直就是托斯卡纳艳阳织就的一座囚牢。
不过再让凯厄斯回想在卡塔赫纳做了什么,他也记不清了。时间一久,很多东西就会自然模糊。
他现在只记得那个穆拉托见习修女,她微褐的皮肤,吉普赛人似的黑眼睛,眼睛里冷漠的神色,和脖颈中滚烫的美味血液。
她站在阳光下,躲在阴影里,望着无际的海,望着他。
最开始是在哪里见到她的?
应该是在黑奴交易的港口市场。
十二月的港口各种气味混杂,海腥味,汗臭味,人呼出的口气味,油炸食物的香味,太阳暴晒下的尿味,女奴身上涂着的糖浆的甜味。
在这些混乱不堪的气味中,她血液散发出的美妙味道压过了一切,变成了唯一的气味。凯厄斯瞬间就捕捉到了,猛地一转头,却猝不及防,对上一双黑色的眼睛。
那时候他裹着黑袍,戴着兜帽,大半张脸都隐藏在阴影里。
那双黑色眼睛的主人则身穿白色修女服,整张脸明晃晃地暴露在太阳下。
他知道自己眼睛血红,面色阴沉,她却神情平静,黑眼睛只是扫过了自己,并未在自己身上停留。
令凯厄斯感到奇怪的是,那一瞬间,他对那双黑色眼睛的熟悉感,甚至压过了歌者血液的吸引力,让他没有第一时间扑上去咬断对方的喉管。他只是站在原地,下意识观察了起来。
那是个见习修女,很显然,因为她的修女服是白色的。她还是个穆拉托,这一点从肤色上也能看出来。她的名字叫“卡米莉亚”,这是从她同伴口中听到的。卡米莉亚沉默地跟在另一个修女身后,她们是来送修道院制作的甜味饼干的。
——但是那双眼睛,他在哪里见过?
凯厄斯没想多久就失去了兴趣,并且立刻决定现在就让她完成她一生中最伟大的使命——作为他的歌者,成为他的腹中餐。
然而凯厄斯没能做到。
他在原地停留得太久,修道院的小饼干已经分发到他面前。她的同伴厌恶地看了一眼这个打扮奇怪的人,转身避开,卡米莉亚便走上前来,既无排斥,也无怜悯,一边说一边递上饼干篮:“先生,修道院特制的饼干,您要来一块吗?”
凯厄斯:“……”
他用袖子包住了手,从篮子里拿了一块,同时用低哑的声音说了一句“谢谢”。
卡米莉亚低头看一眼篮子:“还有很多,您可以多拿一点。”
即便说着友好的话,她的语气也一点儿不柔和,当然也不冷硬,只是没有情感。凯厄斯摆摆手,将饼干揣进袖子里,转身走到树荫下去了。
阻止他的当然不是那可笑的他压根不能食用的甜味饼干。
是卡米莉亚走过来后,她身后那些人对她的议论:
“就是她?那个被关在地下室的女孩?”
“听说被虐待了近五年呢。”
“模样倒是不错,嘿,要是我,说不定也……”
“哈,这话去你婆娘面前说才算有勇气。”
“……”
那些聚集在港口观摩黑奴交易的人,一边吃着卡米莉亚分发的饼干,一边对她的过往品头论足。
凯厄斯背靠在树上,几乎要将她过去十九年的人生拼全了。
卡米莉亚原本是一个泥瓦匠的女儿,父亲在她五岁时,因为施工现场的事故死了,母亲很快就改嫁给一个渔夫。没过两年,那个渔夫在海难中丧生,她又跟着母亲到了一个商人家里。九岁的时候,商人继父再次过世。
相继死了三任丈夫,卡米莉亚的母亲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她将卡米莉亚带到教会去,坚持女儿被魔鬼附了身,所以才诅咒了她的三任丈夫。
教会的修士于是给卡米莉亚驱魔——也就是剪掉她的长发,给她穿上束缚衣,抬到礼拜堂里,在唱诗班和神职人员的围绕下,向她泼洒圣水,再送到牢狱里,以观后效。
驱魔很成功,至少人们是这么说的。等卡米莉亚从教会牢狱回到家里之后,她的母亲又嫁给了一个从事奴隶贸易的有钱人,也就是母亲的第四任丈夫,她的第三任继父。
第三任继父没有被她诅咒,一直活得好好的,生意甚至越发红火。
而卡米莉亚也在蜂蜜和馅饼的滋养下,在三年之中飞快成长,等她十二岁时,已经是一个颇有魅力的小美人了。
可惜美丽总是容易摧折。
十二岁起,第三任继父就将卡米莉亚囚禁在地下室,之后五年中,只要他想起来,就会去□□她。她的母亲不仅没有反抗,反而助纣为虐,假称将女儿送回了西班牙,避过邻居们的询问。
如果不是总督夫人,卡米莉亚现在或许还待在只有一个小气孔的地下室里。
两年前,也就是卡米莉亚十七岁时,前往圣菲就职的新任总督在卡塔赫纳停留访问。除去在主教的官邸享用美食、聆听音乐之外,总督还被他年轻的夫人撺掇,前往城区散步。
不知怎么的,总督夫人发现了卡米莉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