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母亲
“小姐饶命。大侠饶命，我们兄弟二人现在就走。”那两个江湖骗子跪在地上，颤巍巍的开口。
说完还又磕了几个头，不住求饶。
月瑶这时候就能深切体会到做贵女的好处了，不管对方是什么样的人，有理没理，只要是出身比她差，一听她的身份，都要下跪求饶。显然论起身世的话，举国上下能比月瑶更好的也不过寥寥十数人。
可是这一举动叫不知情的人看来却好像是月瑶威逼无辜商贩了。
月瑶捏紧袖子递给萧承一个眼神，萧承便叫人上前去将那摊子上的药和名单全数收走。
又看看眼前跪着的人，这二人虽然可恨，但是罪不至死，月瑶也从未夺过他人性命，遂字正腔圆的对那二人说道：“你们二人现在就速速离去，以后再不许在城内行骗，若是让我知道你们还敢再做这样的事，定不轻饶。”
那二人声泪俱下谢月瑶不杀之恩，又是连磕好几个头。
萧承冷冷对他们说了个滚字，二人这才相互搀扶着起身快步离去了。
“公主，那两人出言不逊，您怎么不罚他们？”春芽倒是替月瑶鸣不平起来。
萧承这样沉默寡言的人也忍不住说一句：“此二人冒犯公主，其罪当诛。”
“好啦，不过就是逞一时口舌之快，不必理会他们。”月瑶倒是并不在意，这几句侮辱还不能叫她生气。
经此一桩小插曲，国公府小姐在街上赶走了两个骗子这消息立马传开。
府内一早接到了月瑶要回青州的消息，又有那好事之人见了月瑶之后便赶去国公府上报，裴正德立马派了人来街上接月瑶回府。
月瑶对来接人的家丁自是不认识的，只是看那马车上镶了国公府的旗子，便知道是自家人来了。
一路跟着回了府内。
“阿瑶，七年了，你已经长成大姑娘了。”裴国公看上去不过四十出头，只是头发却已花白，看到月瑶的瞬间眼眶里已然蓄了泪，似乎想来摸摸月瑶的头，手伸到一半却又缩回去了。
月瑶即使没见过裴国公也知这是自己父亲了。看着国公陌生的脸却多了几分愁绪，莫名的愧疚感和心酸涌上来。
“见过父亲。我母亲她……”
提到月瑶母亲黄氏，众人都是沉默，裴国公连身形都显得佝偻了几分，垂下眉眼，似是不愿在众人面前落泪，向后踉跄几步。
月瑶赶紧上前扶住。
“你母亲她……不算太好。你去看看她吧。”
看着眼前令人酸楚的国公，纵是没有任何感情的陌生人都要生出几分怜悯。月瑶也落下几行清泪。顺从的点了点头，跟在国公身后向府内走去。
“你母亲近日吃不下去东西，愈发的消瘦，你们母女二人已经七年没见，等会儿你见了你母亲，不要太过惊慌，她还不知自己身体状况，只每日念叨着要见你一面。”此刻二人身后只跟着几个亲近的侍从，裴国公又嘱咐着月瑶，终于将那憋闷了许久的泪落下来。
月瑶不免俞加觉得胸中酸楚：“母亲她何时开始生病的，大夫可有说是什么病症，再好好看看呢。”
“你母亲她从三年前开始就总是犯些癔症，成夜成夜地睡不着觉，后来就开始说些胡话，说她总是做梦梦到你，梦到你不太好……我时时劝她，你在宫中是被封了公主的，锦衣玉食，皇帝厚待，怎会不好？可是她不听，再后来便连饭也吃不下。”
“怎么不遣人同我说呢？”
“你母亲也是不让你担心。谁知今年她这身体每况愈下，我这才叫人去宫中传信叫你回来，就是怕你们母女……”裴国公没把话说完。
月瑶心里清楚，母亲怕是不好了，父亲是怕她们母女二人见不上最后一面。
说着就到了黄氏门口，站在屋外就可闻到屋内传来浓浓的药味，人病久了就让这药腌入味了，明明屋里收拾的很干净却怎么看都有一股破败相。
月瑶不知怎么，生出胆怯来，站在门口久久不敢踏进去，眼中含泪回头看看裴国公又看看春芽。
春芽上前来福身伸出胳膊让月瑶将手搭上来，月瑶这才定了定心神和春芽一同进去。
黄氏被病痛折磨又长久难以进食，瘦的失了人形，两颊深深的陷下去，躺在床上两眼涣散，嘴巴一开一合似乎在说什么，可又没有声音，明明还不到四十的年纪，头花却花白更甚裴国公，两缕头发从两鬓垂下，更显憔悴凄凉。
即使是月瑶走进里间她也未曾分给月瑶一个眼神。月瑶终于明白为何裴国公叫她见了黄氏不要惊惧。
心中升起极大的不适，不是嫌弃这黄氏，而是一种难以名状的痛苦从胸前一波一波地席卷至四肢，叫她几乎站立不住。
身旁的春芽感受到了月瑶身体的摇晃，更扶紧了月瑶几分。
月瑶费了好大的劲才平复了些心情，颤声道：“阿娘，我是月瑶，我来看您了。”
那黄氏听了月瑶的话呆滞的将头转过来，盯着月瑶看了一会儿，眼睛都未眨一下，一言不发的又将头转回去，依旧直直地看着天花板。
月瑶又轻轻喊了声阿娘。
黄氏没再转头，只是长大了口，喉咙中发出呜呜咽咽之声，好一会儿月瑶才从中辨出一句：你不是我女儿。
月瑶愣神，那奇异的痛楚从感觉转变成了真实的疼痛，捂着心口后退了几步，珠玉似的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掉。
春芽看月瑶如此又怕月瑶伤心过度晕倒，赶忙将月瑶扶到桌旁坐下。
复又自己走到床前试图唤回黄氏的神志，也抹着泪喊到：“夫人，我是春芽啊夫人，您还记得我吗？”
黄氏听了春芽的话倒是反应很大，一下子坐了起来，抓住春芽的胳膊摇晃起来，春芽被她这一突然的举动吓得不轻，尖叫一声。
屋外国公本想让月瑶和她母亲单独说几句话，听到一声惊呼赶紧和家仆一起冲了进来，家仆上前去扒开了黄氏死死抓住春芽的手。显然是已经习惯了黄氏如此。
裴国公也跌坐在月瑶旁边椅子上，冲月瑶摇摇头：“你母亲她是神志不清了，你切莫介怀，你赶了十几日的路，若是累了就先去休息吧，等醒了再来看你母亲。”
月瑶看着眼前的裴国公和黄氏，险些按耐不住向二人坦白一切。只是她明白就算自己说了，怕也会被人当成见母亲重病受了刺激，所以说的胡话。
父亲发了话让她去休息，她便逃似的带着春芽回了房间。只有远离黄氏，她才能好受些。月瑶不明白这感觉是来自身体还是大脑，只觉得有些不能自控。
回了她原先住的望春园后，才渐渐清醒了些。
银铃刚才没随着月瑶去看望黄氏，提前在望春园中替月瑶把房间先收拾了一番，将带来的行李都整理好。
等到月瑶回来她便打了水来浣了帕子替月瑶净脸。又向月瑶汇报了萧承他们已经被国公安顿在了盼夏园去住。月瑶头脑发懵，心不在焉的听完了银铃的一通汇报，摆了摆手叫她们都出去。
屋内只剩下她一人，月瑶仿若失了全身力气，瘫坐在床上。
她霸占了旁人的身体，黄氏只有这一个女儿，连临死前想见她一年都做不到，来之前还曾想着自己定要代替她尽孝道，好好照顾那黄氏，可自己只说了一句话，她便认出来了。
她知道。
自己不是她女儿。
她嗓子破碎，说的含糊，春芽应该根本没听出来，可是自己还是听出来了。
三年来多少和她朝夕相对的人都不曾有所察觉，又联想到黄氏是从三年前开始生病，月瑶现在明白了，那不是黄氏生了癔症，可是她怎么能说啊！
月瑶整夜躺在床上不能入睡，一闭上眼便是黄氏的模样，翻来覆去，起身穿好了衣物向黄氏屋中走去。
她下定决心要将真相告知黄氏，不这么做，她实在难以心安。
月瑶进了屋又将门从内闩上。
缓缓走到黄氏床前，黄氏闭着眼好像睡得安详。月瑶轻轻叫了声夫人。
床上的人没有反应。
月瑶等不了，不管她醒与不醒，都一五一十的全盘托出。
“我知道您看出来了，我并不是裴月瑶，这副身躯是月瑶没错，可灵魂却不是她，我是第一次见您，我想月瑶在天之灵也会想让我告知您真相。月瑶她……三年前已死。我不知道自己灵魂为什么会来到月瑶身上，但是我会查清楚的，等到我想出了回家的办法，定会将月瑶的身躯还给二老。现如今，我愿意代替月瑶，为二老尽孝。”
月瑶说的诚恳，也不管她听到没有，自己泪眼婆娑说了一气。
说完看黄氏仍是没有反应，失望之余便打算离去，起身眼角却瞥到两行泪顺着黄氏脸颊落下。
之后两人都未发一言，月瑶心中忽的松了一口气，默默离去了。
月瑶走后黄氏终是缓缓睁开了眼，痛哭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