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润生(7)可是他心里在想什么她永…
天气阴沉沉的,黄昏落幕,夜幕降临,上海的空气略显湿润,弥漫着脂粉的香气。前台的戏还未结束,隐隐约约的传来,游丝一线。
她的心情也是这样。
她在后台等了良久,坐在苏三的化妆台上,一桌子的瓶瓶罐罐,因为来回换戏而十分杂乱,她一点点给收拾干净了,用自己的帕子把粘的到处都是的胭脂擦拭干净。
天已经完全黑了。苏三下了戏,提着长长的水袖,筋疲力尽的走来,坐在梳妆台的座位上。脸上被打的地方肿起一个大包,映衬着他嘴上红色的胭脂。
"还疼吗",轻宵心疼的哭出来"我在点心铺买了两个白煮蛋,听说剥了壳揉揉伤口可以消肿。"她抬手就要把鸡蛋往苏三脸上放。
白白的鸡蛋粘了黏腻的胭脂,仿佛一个化妆用具,花花绿绿的。
他挥着水袖,把桌子上的瓶瓶罐罐都推到了地上。全场愕然,没一点声响。
"吕小姐,这样一个白煮蛋对我来说,买来吃都舍不得,从前在北京学戏的时候,在师父家学艺,三餐都吃番薯玉米粥,这样的白煮蛋只有过生日的时候,师娘才会给我煮一个。"他阴阳怪气起来,直直的看着她。"吕小姐吃过番薯玉米粥吗?"
她沉默不语,低着头哭。
"对不起,对不起。"
他眼角也滑下几滴泪来…脸上火辣辣的疼。
"苏三,我,我会搬出那个家,我们租一个小公寓,我再也不要回去了好不好,我们住在一起。"
"可我没钱。"
"我有钱,我的首饰,我攒的钱,足够了。"她的眼睛里满是光"到处都是战乱,我们两个才是一家人,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她拽着他的袖子,语气近乎哀求。
"嗯。"他勉强同意下。两个人抱在一起。
"我回家收拾,明天我来找你。"轻宵站起身来,戴上了黑色的礼帽和白色的手套,风光照在帽子上的黑纱,在她脸上留下了轻盈的影子。"你等我,明天我们见面,然后再也不分开。"
她说完话,像一天白色的鱼游进水里。
房子找了很久,既不能太贵又要离梨园近,最后终于选了殖民区边上的一间公寓,穿过一条年迈的弄堂,再走一个弯楼梯就到了,小了些,简陋了些,她又买了些简单的家具,绿丝绒的沙发,白色的铁床,一盆又一盆的蕨类植物,摆进去,倒也雅致。
他倒喜欢的紧,欢欢喜喜的雇了人把他一箱箱的行头搬进来,他在一旁打开折扇,眺望着窗外的风景。
"苏三,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次你下了戏我去找你,你在卸妆,我在门外等着。忽然下起雨来,你的妆卸了一半,就撑着伞来接我进去。"
"嗯,记得。"
"进了你的房间就看见这些木头箱子被整整齐齐摆在一遍,一点尘土都没落,果然是你心尖上的东西。"
"我心尖上只有你。"他不动声色的说出这种话,又把她揽进怀里。
可是他心里在想什么她永远也不会知道,他记得那天,不是因为他未卸完妆就撑着伞为她避雨,他只是永远忘不了她进去房间时的神情,满是惊诧怜悯。那个房间,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也不为过,斑驳的墙皮,蓝色洗的发白的床单,摇摇晃晃的木头床,还有那几只寒酸的木头箱子。
在她面前,他永远是一个画着半面妆的小丑,一半是如面具厚重的妆勾勒出的笑脸,一半冰冷,不做表情。
但如今,他终于可以搬进这样体面的公寓,重新过体面的生活。他继续遥望远处的风景,远处的山峰翠绿可爱,一排排房子整齐的排列在周围,路上的人们穿的干净整齐,篮子里装的除了新鲜的蔬菜水果,还有鲜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