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过去与现在

    停在这里不敢走下去

    让悲伤无法上演

    下一页你亲手写上的离别

    由不得我拒绝

    这条路我们走的太匆忙

    拥抱着并不真实的欲望

    来不及等不及回头欣赏

    木兰香遮不住伤——三寸天堂

    上帝造人时给了所有人不一样的特质，周玉的温婉，顾池的悲伤，周父的威严，周母的温柔，项中的简单，周潇的忧虑，也给了所有人背叛的权利，非如此不可的权利。对于背叛，没有什么背叛比亲自推翻自己的信仰来得更加沉痛。对于决心，没有什么决心比明知是错还要硬着头皮走下去更难确定。

    在周父周母来到家里的第二天，项中就带了一些礼品来拜访，周父周母对帅气的项中很满意，周潇刚好从门外进来，看见项中的身影，感到尴尬，刚想转身溜回自己的房间，余光看到周玉和顾池坐在父母旁边的沙发上，周玉一如平常，只是给人一种越发憔悴的悲伤，顾池坐在周玉旁边，像是发现了她，眼中复杂，让周潇捉摸不透。不对，也许自从三年前，周潇就从来都捉摸不透顾池，曾经的男人早已变成一个自己无法了解的男人。即使是这样，在看到顾池的目光时弱弱痛苦的灵魂依然不停地在周潇的眼睛呻吟。

    不要小看任何一个物件，因为无论是多小的一件东西，都会把一个人的命运与其他人的命运捆绑。正如空气，看得见摸不着却拿上所有人的性命在赌博。

    周潇依然还是没能成功逃脱这样的命运，项中又一次看见了她，周潇又从他那似深黑色的玻璃珠一样的瞳孔里找到那个漂亮的自己。周潇觉得项中的瞳孔很是神奇。曾经她站在透明的双层镜子前，她看到出现双影的自己，前一个自己摆什么动作，具有什么样的姿势后一个自己都如出一辙，后来她把前一个自己叫做肉体，后一个自己称为灵魂。而一直以来，项中的瞳孔无论是在灯火璀璨的深夜还是现在这样明晃晃的白天都似乎能看到那个双影的自己，他在看什么？是在透过前一个我看后一个我吗？他在直射我的灵魂吗？或是威胁与逼迫？

    周潇的故事脱离了周潇的掌握，周潇觉得根源就是出现了意外，而项中就是那个意外，那个偶然的巧合便是意外。假想她那晚没有选择了项中，而选择了另一个花花公子，那结果是否会与现在有所不同？又或者假如她选择了项中，项中依然与以往一样简单，并没有可笑地在遇见她的前一天就跟上帝做了那笔简单的交易，他是否依然秉持花花公子的作风，风过水无痕。他就不会爱上她？她就不会伤害他？可惜世界上没有假如的事，只有意外与注定。

    项中知道周潇在故意躲着她，他知道周潇是一个善良有魅力的女人。同为罪孽深重的人，他为被他伤害的女人感到悲伤同情，为自己赎罪。周潇心里藏着顾池，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只有周潇自认为自己隐藏地很好，更何况顾池的妻子爱着顾池的周玉怕是早已怀疑。

    项中一向是个简单的人，责任对于他而言，就像他不轻易许下的承诺那般，从不推卸。虽然他身边都是女人，可她们从没有让项中感到心动，也自然没有承诺可言。他依然记得他看到周潇的那一晚，周潇虽然没有周玉出名，但他一眼便发现了像兔子一般的周潇，他觉得她很适合他。周潇在适合的时间出现在他面前，又给了他适合接受的样子。

    在她那悲伤的眼睛里，他似乎了解到了她更多，包括她那心底的男人，那满身的罪孽以及走向深渊的痛苦，这种感觉让他欣喜。他感觉到她发现他，看着她一步步朝自己走来，听着她对自己如此坦白地邀请，心中第一次出现悸动。她与他一起赎罪，于是她与他在一起一个晚上，她与他做爱。看到她睡熟后眼角流下的泪，他心中悲鸣。拂晓时，他怕看到她后悔的眼神，于是转身离开。一夜的收获，只是用心地留下了他的名字，愿她不要将他忘记，期盼下一次见面能够听到她叫他名字的声音。

    项中的期盼那么强烈，达到非如此不可的境地，让他变得固执万分。

    终于，他又一次见到了她，偶然让他们相遇，必然注定让他再一次找到她。那天游乐场简单大方的她，让他眼睛一亮，他与她的姐姐姐夫寒暄了几句便迫不及待强行拉走了她。她似乎受了惊，依然像只兔子一样，那么弱小，受惊的模样倒是给她添了几分可爱。他想和她在一起，于是他便向她说了他与上帝的交易。结果两个毫无利益关系却拥有一致目标想洗净一身罪孽的人就这么理所当然的在一起了。

    项中为自己意外地在她的世界逗留感到快乐，留恋不舍。也许正因为这样的简单，周潇注定会在项中灵魂里永生。

    项中明白，周潇所谓的宽容就是对自己的苛责，她宽容他以她情夫形式的存在，在她灵魂里抹了一刀又一刀，这种抗争是无畏的，也是无所谓的，只会带来更大的痛苦，走入更绝的境地。

    之后的每一天，他都能感受到她的变化，他在她家大门口等他，她从尴尬变得理所当然，他与她一起逛街，她从冷漠变得会关心他，他与她一起吃小吃，她从不适到愿意喂他吃，他送她花，她从反感到接受。他知道他们每次做爱时，他感到百分百的欢快而他带给她一半的欢愉一半的痛苦。他知道她在深渊门前，并且逐步走入其中，每次做爱时轻声叮咛终是无法唤回她，于是他便和她一起走入深渊。每次看她遭到灵魂的怒骂与鄙视知道她的痛苦却无能为力，心中的爱疯狂滋长着，他又无法阻止，占有欲和保护欲让她希望她的灵魂与肉体都是属于他的，希望把那个可恶的顾池从她心底抹去，希望她抛弃过去。他希望他的声音能够在她的灵魂里留下些什么。这段日子下来，他也能发现她的回应，她的欢愉在逐渐增多，痛苦不再如以前。

    即使这样，项中也清楚，抛弃过去，或者退一步讲，打心底里接受事实，迈向未来，周潇需要莫大的勇气，还要带点非如此不可的决心，而顾池的身影永远不允许她有这样的决心。

    与她最近的一次做爱时，他知道她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变化。于是他们即使见面，她也是不停躲着他。这次借着周伯父周伯母回来的机会，他想她再也不会有躲避的机会了。他知道他的占有触碰了周潇的底线，他也知道周潇是个善良的好女孩，否则不会在他触碰了她心中的顾池后还不停躲避，怕伤害到自己对她的一片心。

    倒下使永立的人高尚。对于她灵魂深处的顾池，项中自认为是无法做到让步的，他的倒下只能是选择等待，等待周潇自己从过去中走出。

    今天，项中又一次见到她，她比以往更加憔悴了，浓浓的黑眼圈暗示着她的纠结，项中心中心痛，他知道这是深渊的又一次回望，背叛让两人更为深刻，报复在她身上，却连带着映入他心里，她灵魂里。

    爱因斯坦当年留下了一句：只要证明我真的错了，一个人出面便行了。面对百位科学家的联合作证，爱因斯坦留下的是强大的自信。而如今，对于站在面前的周潇，项中又能留下些什么呢？

    周潇回到房间，她下了非如此不可的决心，花园里杨花吹着，她可笑而又残忍地回绝了项中，她伤害了项中，她的赎罪在她的背叛中变成了另一种伤害，把顾池，项中，周玉以及所有人的命运连在一起，她不敢小看她满身的罪孽，因为所有人都可能因她而崩溃，而项中在她的故事里注定会为她的背叛光荣牺牲。

    项中的完美无时无刻都在提醒着她拼命忘却却总是无端想起的故事，就是在那个悲伤的夜晚，那个非如此不可的夜晚，她缓缓走入那个必然而又偶然的生命里。

    记忆总是令人悲伤，无论是完美的不完美的，悲伤的欢快的。悲伤的让人痛定思痛，欢快的让人喟叹物是人非。

    这样的故事，让多添了记忆加工器的周潇变得更加可笑，上帝的赐予何时变成了一把伤人的利剑？

    项中选择的是等待，周潇选择的是拒绝。在周潇眼里，项中所谓的赎罪，本质上同她一样都是背叛自己，只不过项中背叛了过去，而周潇背叛了灵魂，也许带有更深层的意味，带有选择的生机，飞离的欲望。但这两种背叛却有不同的效果，项中的背叛使他更加美好更为简单，而周潇的背叛则在她身上多加了一条罪名，添了一丝利用，使她更加沉重更为复杂。

    佛语曰：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要说唯一相同的，就是他们的痛苦与煎熬，周潇受着，项中亦然受着，一同受着深渊的回望与黑夜里灵魂的颤抖。

    自那天后的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里，周潇再也没见过项中，周潇认为，巧合只有一次，就如生命那般轻微，若再出现一次，只有一次那么轻微的人生又怎么能托起那么重的承诺，那么重的巧合，那么重的伤害。

    在一年的时间里，周潇从背叛中逐渐清醒过来，也许只有一次的背叛也再也托不起那么多的伤害，那么多的可能，或许是那两个相似的人。

    周父周母在她与项中诀别的后几天里便继续过她们的二人世界。

    周潇终于从那白色小别墅中走出，她再也忍受不了顾池与周玉的世界，于是她犹如第一次一样，选择了离别。那一天，她看到了顾池眼中的绝望与片刻的安慰，她也看到周玉眼中的不舍和眼底暗暗的庆幸。周潇依然如来时般同情周玉和自己，周玉依然活在谎言的巨大漩涡里，不知是互相被骗抑或是自欺欺人，而自己却是活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里，遮住了眼睛看不清，连被骗骗自己的资格都没有，连再编织一个梦的资格都没有。

    周潇喜欢写故事，于是找了一份图书编辑的工作，她又开始写那些奇思幻想的故事了，大门长了脚，跑到心爱的男人身边，把公主的爱意传达给他，开头和结尾一样简单，简单到不经意间总让她想起那个曾经出现在她罪孽世界里偶然而又必然的巧合，有时候酒过三巡，竟还带点非如此不可的意味。

    周潇总是照着镜子，看着镜子里的肉体，项中的身影淡淡的似乎还在那里，脸却愈加模糊了，挥之不去。看着镜子里的灵魂，顾池的影子依然落在那里，似乎是挣扎了太久太累了，一动不动昏睡在那里。

    周潇如一年前一样依然宽容，但此刻此身的宽容似乎具有更为深刻的意义。周潇常跟顾池的影子说话，虽然知道他也许再也不会回应了。

    周潇选择了过去，而现在依然把她留在深渊。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