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离散
只见一个身形瘦小的男孩，猛地击倒了面前的一个孩子。他眼里仿佛藏着一片暗潮，出手十分利落狠辣，三两下便击败了几个孩子。
“哥哥！”一个稚声稚气的孩子流着眼泪鼻涕，胡乱躲避着来自一个大孩子的攻击。
那瘦小的男孩听罢，马上拽过那个流鼻涕的孩子，回击着大孩子。他闪避不及，被稍大一些的孩子打中了脸颊，立时吐出了一口血，却像个疯狗一般一把咬住了大孩子的颈部，疯狂地撕扯着他的血肉，期间大孩子的拳头一直不间断地击打着他的背部，他却死不松口，直到对手流了很多血瘫倒在了地上，被人抬走他才罢休。
这场无声的屠杀终于像是结束了。
“哥哥，你真厉害！”那个孩子依旧流着鼻涕，却傻傻的笑着，很是无忧无虑。
“把他给我抓过来。”一个声音却无情地响起，立刻有人上来分开了两人。
“放开他，你们要做什么，不是说好了我赢了就放了他吗？”赢了的孩子疯狂地踢打着抓住自己的人，似乎根本就不在乎生死。
“是，你是赢了，”那个声音的主人忽然笑了起来，“可是他刚刚喊你帮忙了，发出声音了，违反了沉雾渊的规矩。”
孩子忽然不动了，只冷冷盯着面前的男人，眼睛里似乎藏了一把尖刀。
“真是可惜。假以时日，你一定会成为暗珏最厉害的武器，无往不利。”那人叹道，“可惜你却被人买走了，不再会成为我暗珏的杀手了。”
“你不是说我赢了就会放我走，放小欢走吗？”男孩似乎已经知道了他的目的，也不再吵闹，“堂堂暗珏头领，就是如此出尔反尔的？”
“我是说过赢了的人可以走，还能再带走一个。可是硬要说的话，你却并没有赢，何来带走一说？”悲雀笑得森然，再一次刁难，抓住了那个叫小欢的孩子抬着他的脸仔细看着。
“你放屁！”男孩终于憋不住了，“场上的人都死了，我自然赢了！”
“你难道没数过吗，原本的挑战是要杀掉一个场上五十个孩子才算赢，可你却只杀了四十九个啊，怎么就赢了？”
“那最后一个人在哪，”男孩声音晦涩，暗自握紧了拳头，“你再安排我与他单挑一场，我杀了他就满五十个人了。”
“好啊，”他似乎觉得男孩很有趣，目光一直不离开他分毫，“带那女孩出来。”
站在男孩面前的是一个更加瘦小的女孩。她脸上长着细小的雀斑，头发编成两条，毛发带着些棕黄色，笑起来像一朵花一样。
男孩愣住了。
她好像一朵小黄花。这个字是念花吗？他在心里胡思乱想着。
他虽这么想，手下却丝毫没有留情，直逼得女孩节节败退，最后一脚踩空，跌出了台子。
“你输了。”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那朵小黄花。
“好了，你赢了。”悲雀似乎根本不怀疑这个结果，循循善诱道：“现在你只需要杀了她，就可以带小欢走，就可以离开这里。这不是你一直以来的心愿吗？”
“只要杀了她。”
他听信了悲雀蛊惑一般的话，接过一旁人的短刀，直直盯着女孩。
“哥，你别杀她！”这时，悲雀身边的小欢忽然叫道。
“不杀她你就走不了。”悲雀笑道，想了想，一挑眉头放开了小欢，小欢立刻跑到了男孩身边。
“若我不杀他，我又怎么带你走！”男孩也蹙起眉，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
“其实我可以不走的，我可以在这里再多待会的，”小欢朝他笑得明媚，“我听头领说啦，领养你的是一户江湖上的大人家，都是些贵人呐！等你去了，站稳了脚跟再想办法把我接走也不迟啊？”
“哥，”小欢见男孩似在心里做着斗争，“小翎她是我的朋友，我被欺负时总是把自己的水和饭分给我吃，我不想害死她。”
男孩终于同意了。
“那你要千万小心，可以吗？等哥哥去到那里，第一时间把你接走，我们就又能在一起了，好吗？”男孩伸出手，朝小欢笑着。
“好。小欢会一直等着哥，会努力活着，你可一定要来找我啊。”小欢也伸出手，和男孩拉钩道。
记忆再一次中断。
这次那个叫小翎的女孩不在刮风下雪的荒原上，不在血污遍地的沉雾渊中，而是跟随着一队乞丐，踏上了前往扬州的路。
她被头领安排来到扬州打探消息，这个任务，会叫她不用再待在沉雾渊，不用再杀人，也不用整宿做着相同的噩梦。她十分开心，多年来的努力并没有白费，她终于可以逃出生天。
他们一群人就在街角，以要饭为生。某一日，她偷走了一个大乞丐的馒头，塞给了最小的那个乞丐。
谁叫这个小乞丐已经奄奄一息，仿佛下一秒就要归西，自己这么做是对的。
就像四年前那个男孩就是这么放过自己的。
可这件事却被那个大乞丐发现了，召集了许多乞丐，差点把她打死，那个小乞丐也一声不吭，只是冷漠地看着她受罚。
“妈的，真是晦气！不打死你都解不了这气！”那个大乞丐的拳头快有沙包那么大，落下来一定十分疼。
可是这么多年自己还是活下来了，又怎么会害怕别人的拳头。她只是抱紧了自己的头部和胸腔，保护住了自己最脆弱的地方。
“你们在做什么？还不放开她！”一个刁蛮的声音忽然炸开，乞丐们转过头去看，却都惊恐地跑了。
“那是钧雷山庄的季大小姐啊，被她爹抓到就死定了，快跑快跑！”
“老头子哪有那么恐怖。”那被称作季大小姐的女孩蹲了下来，将自己身上的外衣披到了她身上，“你叫什么名字呀？我叫季琅。想不想和我回家去呀？这样你就不用吃馊馒头，也不会被打啦。”
“我叫…小翎。”她眼里倒映着面前女孩的样子，在心里默默记下了她的名字。
这段记忆渐渐变灰，下一段记忆逐渐涌了上来。
那是五年前，钧雷山庄覆灭前夕。季琅正往武楼上跑，而她正在后面追赶。
她永远记得小姐撕心裂肺地哭泣，记得她那天说的话，记得那个被劈成两半的双鱼玉佩还有被红衣控制住的季淳。
她还记得她最后叮嘱季琅的话。
小心朝廷，小心梁相，小心付盛欢。
大雪已快要将她掩盖住，她却依旧无知无觉，只是眼角流出了一滴泪。
红翊眉头紧皱，似乎在回忆着一段不那么美妙的过往。
还是那处阴冷的深渊，还是一群面无表情的死士。
唯一不同的是，她躺在床上，而地上跪满了人。悲雀就坐在床边，眼下乌黑浓重，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觉。
“你们去过榴花谷了吗。”他揉着眉心，满脸疲惫。
“回大人…我们去找了。”没有一个人开口，最前面的那个人只能被迫开口，声音却是颤抖的：“但是我们没找到人。”
“没找到人？果真是好得很。”悲雀冷哼了一声，却依旧低着头看着床上的小女孩。
“榴花谷在四年前就已经闭谷，谷主方晚烛更是不知所踪，属下尽力了。”那人自暴自弃地低下头，等待着他的怒火。
过了好一会，意料之中的灭顶之灾却并未出现。
“你们都下去吧。”
“红翊…不是爹爹不想救你，只是方晚烛闭了谷，我找不到他。”悲雀眼中满是慈爱，抚摸着小女孩的脸。
小女孩却只是静静看着他，面色苍白，当真是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
“为今之计，只有广琦王曾经告诉过我的偏方了。”悲雀自言自语道，“我再最后试一试，可好？”
他拿过一个古朴盒子，拿出了里面的一株药草。那药草泛着冷灰色的光，看起来十分暗淡，却又似乎带着生的力量。
“就算只有一丝可能，我也不想就此放弃。”
那灰色的光慢慢进入小女孩的身体，最后竟消失在了她的心口。
悲雀高兴得落下泪来，抱住了女孩。
记忆往下延伸。
女孩渐渐长大了，以前的父亲会陪她嬉戏打闹，可现在的父亲却经常酗酒，似乎不再在乎女孩的一举一动。他喝醉酒后说的话，叫女孩明白了许多事情。
悲雀只要一喝醉酒就会絮絮叨叨地念着一个名字，那个名字是她童年的噩梦。
“爹爹你少喝点，对身体不好！”小红翊板着一张脸，想要抢过他手里的酒壶。
“滚！别来我面前绕，”悲雀眼中似乎淬了毒，死死盯着她，“你根本就不是我与清梦的孩儿，她竟然敢骗我！”
火辣辣的耳光拍到了她的脸上，她只是捂着脸默默流泪。
“你以前不是这样对红翊的，你以前会陪红翊玩，会陪红翊吃饭，教红翊练刀，可你现在只会冷落我，只会打我…”
“若是我知你根本只是一个野种，我早就把你掐死了！你该庆幸你身上有那味百年难遇的药。”悲雀说着恶毒的话，狠狠地诅咒着她。
女孩眼里包着泪，虽然忌惮面前的男人却还是脱口而出：“我不想再留在你身边了，你不是我爹爹！”
“好啊，”他忽然掐住了红翊的脖子，恶狠狠地盯着她，“你若是能在沉雾渊中活下来，我就许你自由。你敢吗？”
“我敢！”她哽着脖子叫嚣道。
从此刻起，她明白了悲雀是真的做好了叫她去死的准备。
她就这么在沉雾渊待了将近八年。
这八年她不断地杀人，不断胜利，想要出头，将这一切都给悲雀看清楚，叫他知道自己还是有些利用价值的。
沉雾渊中资源匮乏，除了每日供应的水和馊馒头没有别的食物。食物吃完了还是饿，她就只能被迫吃死去同伴的肉，喝同伴的血，别人都觉得她是个疯子。直到有一次她差点死了，却遇上了她此生唯一的朋友。
那是一次夹击，其余的孩子知道了她的脾性，害怕自己失败后被她当做猎物处理掉，于是趁机结盟想要先除之而后快。她身上中了好多刀，却还是坚强的活了下来，躲在石头底下休养。
“你怎么流了这么多血？”一个声音忽然传来。
“谁？”她立刻睁眼，握住悲雀给的刀就要继续厮杀，那声音的主人却制止了她，来到她面前叫她能看清楚。
那是个干净清澈的孩子。
“我叫小欢，欢乐的欢，”小男孩笑着掏出一个小纸包，伸向前去试探地问道：“这是我哥哥给我救命的药，你要是相信我就直接用吧。”
红翊早已是强弩之末，见他看起来憨憨傻傻的便对他卸下了心防，给自己伤口上了药。
于是两人就这么熟络了，小欢也带着红翊去见了身边为数不多的朋友。
“哥哥，这个就是我和你提起的红翊，她虽然嘴很硬，但是她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我很喜欢她。”
红翊满不在乎地瞥了男孩一眼，转过了头。
“我们小欢也有朋友了呀！”男孩摸着小欢的头。
后来她知道了一件事。
小欢的哥哥被人买走了，只剩下什么也不会的小欢一人留在沉雾渊。可他什么都不会，什么都做不了，连杀人都举不起刀，又该怎么活下去呢？
于是她就跟在了小欢身边保护着他，不叫别人能够伤害到他。
“小欢，你怎么蹲在这里哭啊，好没出息。”红翊发现了废弃箱子后的小欢，也蹲在了他身边。
“没什么，”小欢嘟着嘴，擦了擦自己脸上的灰和眼泪，“就是我的馒头又被他们抢走了。以前有哥哥在，他们根本不敢欺负我，可现在哥哥走了，就没人愿意管我了。”
“他们又抢你的吃食？”红翊十分生气，“走，我给你做主去，叫他们统统还回来！”
“若是他们把馒头都吃完了，再拿不出来了该怎么办？”小欢终于不那么消沉，眼巴巴地看着红翊。
“那就用他们身上的肉来还，拿了多少，就翻倍还你！”红翊眼中露出了嗜血的光，恨道。
小欢似乎被她的话吓到了，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最后竟是忍不住，‘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红翊不明白他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