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试卷。
林思楠看着这张卷子，那些被她遗忘在角落里的记忆被重新的清扫出来。
其实那天本来是稀松平常的一天，但因为那天晚上是她人生第一次违反校规，所以还是和平时生活有些不一样的。
但即使是这样不太一样的一天，因为没有发生什么和江凌恒有关的事情，所以过去这么多年林思楠都快记不起来了—如果不是因为这张空白的试卷的话。
那天郑凡获得全国化学竞赛一等奖。晚上，他就请班里的走读生去聚餐。
林思楠在高三下半学期之前一直都是住校生。高三下学期，因为林思楠的母亲宋兰为了更好的照顾林思楠，让她专心准备高考，就向班主任给她申请了走读，在学校附近租了间房子给林思楠陪读。
当时下了晚自习，林思楠收拾东西正准备回宿舍，刚走出教室就被李欣悦这个走读生硬拽着偷偷溜出了学校，非说要林思楠陪着她一起去参加郑凡的聚会。
那是林思楠第一次违反学校校规，偷跑出学校。直到到了饭店坐下之后，她还在为自己违反校规的事情而惴惴不安，所以那个聚会上发生的事情她几乎都不记得了。
当时因为太紧张了，林思楠就从桌子上随便拿了瓶饮料，想着喝点饮料转移一下注意力说不定可以缓解一下紧张的心情，结果喝了好几罐之后才发现那个是有度数的。
她第一次喝酒，不清楚自己的酒量。当时李欣悦看到她红彤彤脸颊，就以为她醉了，笑着对她说：“楠楠，你酒量不行呀！脸都红了。我先送你回去吧。要不然你到时候连宿舍在哪都找不到。”
所以林思楠一直都以为自己酒量很差。但直到大四那年被迫喝酒，她才知道她酒量还行，就是容易上脸，只要喝点酒脸就容易红。
李欣悦骑车带着她先回去了。林思楠隐约记得自己好像给郑凡道喜了，恭喜他竞赛得奖，有机会可以参加自我招生了。但郑凡好像当时没回她，只对她说了句，回去早点休息。
李欣悦把车停在学校的一个围栏处，把她送回去了。回到宿舍后刚好熄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她头有点晕，洗漱完倒头睡过去了，完全忘了作业这件事。
第二天到教室，突然想起来还有数学作业这件事。于是问江凌恒借了试卷，利用早自习和语文课上的时间偷偷摸摸的补完了。这才安然的度过数学课。
但是现在，马上就是数学课了，连抄都来不及。
刚刚还美妙的心情，瞬间像被泼了盆凉水，全身都冷透了。
已经做好赴死准备的林同学，自暴自弃的趴在桌子上。她感觉背后被人戳了一下，无精打采的从桌子上爬起来，转过头，看到江凌恒低着头，一只手伸到她面前，一只手正奋笔疾书的写着什么。
看着他举在空中的手，林思楠一头雾水的问道：“干嘛？”
江凌恒写字间隙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说着：“试卷给我”
“什么试卷？”
林思楠看了眼手里空白的试卷才反应过来，于是说了句，
“哦哦。”
虽然不知道江凌恒要干嘛，林思楠还是乖乖的把她空白的试卷递到了江凌恒手上。
江凌恒拿过试卷，停下来笔。他把林思楠的试卷铺在桌子上，把自己的试卷递给了她。
林思楠满脸问号的接过了试卷，还没来的及问，就听到江凌恒说：“马上上课了，你拿着我试卷上课吧。”
林思楠：“那你怎么办呀？”
江凌恒轻笑：“你傻吗？当然是用你试卷了。”
林思楠支支吾吾的说：“可……可我试卷没写呀！”
江凌恒拿起林思楠的试卷看了看，然后说，“嗯，看见了。这名字写的不错。”说着就拿起笔在林思楠名字的下面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好了，现在这张试卷是我的了。”江凌恒指了指试卷上自己的名字，笑着对林思楠说。
林思楠看着排在一起的名字，又看了看江凌恒，支支吾吾的说：“可是……”
江凌恒弹了弹林思楠脑袋，柔声的说“别再可是可是的了，你要是再磨蹭呢，就要上课了，那到时候你的男朋友，就真的要被老李骂了。嗯？”
林思楠被这句男朋友说的害臊了起来，含糊的说了句：“好吧”就拿着江凌恒的试卷转回去了。
她看着笔锋凌厉的江凌恒三个字，拿起笔，在他名字的旁边认认真真的写下—林思楠三个字，写完之后，把卷子举起来看了看，然后不满意是“啧”了一声。
林思楠写字不算好看。她的字方方正正，看起来很工整但是没有笔锋。单独看着还行，但是和江凌恒的字放在一起，就显得呆板又笨拙，就像一个小学生的字体。
林思楠怎么看怎么不满意，就像着怎么样装饰一下可以看起来更顺眼一点。于是她就画了个爱心把他们两个的名字圈起来。
看着圈在一起的名字，林思楠才略微满意的点了点头。
有点幼稚。林思楠在心里评价自己。
不过我现在芳龄17是可以幼稚的年纪。
林思楠还沉浸在她画的那个爱心的时候，上课铃响了。
她赶忙把数学试卷摆正，身体坐直。
但等到上课铃都响过快五分钟了，老李都没有出现。数学课代表只能起身去办公室找老李。
等到课代表走了之后，安静的教室瞬间热闹了起来，都在七嘴八舌的猜测为什么老李没来上课。毕竟之前老李上课从来都不会迟到，而且几乎都是提前几分钟到教室的。像今天这样的情况到还是第一次。
果然是天助我也。林思楠回头想看看江凌恒写的进度。但看到他那副不急不慢低头写试卷的样子，林思都开始替他着急了。
“要不我帮你抄吧。你写的太慢了，我怕老李马上就来了。”林思楠下巴抵在桌沿上看着江凌恒说。
江凌恒抬头看了眼趴在自己桌子上的少女，勾了勾唇角，低头边写边说：“你是对自己的手速有什么误解吗？”
“昂……”每次课堂笔记都要下课东借借西借借才能记完的林思楠瞬间不说话了。
好像是不太行。但是……
江凌恒怎么可以这么悠闲？
等到数学课代表从办公室回来后，只带回来一句话—这节课先自习，把数学试卷再看看。但并没有带回老李。
这句话就像是一颗扔进平静水面的石子，一语激起千层浪。
大家又聚在一起讨论—老李到底干什么去了？竟然大半节课都没来，还让这节课先自习。
大家七嘴八舌，甚至有人猜测，老李可能马上就不带他们班了，现在正在办公室处理交接事宜。因为他们听数学课代表高如沁说，她去办公室的时候看到老李正在和一个个子高高，长的非常帅的男生说话，而且那个男生看起来二三十岁的样子。
林思楠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之前这节课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也开始好奇为什么老李不来上课。但是她知道肯定不是因为老李不教他们班了。
毕竟……高三最后一次聚会的时候，老李还在调侃林思楠惨不忍睹的数学成绩。
“哎，你说老李为什么不来上课呢？”林思楠非常好奇问低头写作业的江凌恒。
“你不知道？”江凌恒抬头眼中带着点困惑的表情看着林思楠。
“我怎么可能知道？你这话问的”林思楠顺嘴就说了出来。
但想想又不对，她应该知道的，只是她记性一向很差。
“不知道。”说完，江凌恒就放下了笔。
林思楠的思绪立刻转移到江凌恒面前的试卷上，带着疑惑的问：“你写完了？”
“嗯。”说着把试卷递到林思楠面前。
林思楠看着眼前卷面干净，字迹工整的试卷，想着，江凌恒连数字都写的很漂亮。
翻了翻试卷，看到后面的大题，每道题都只有寥寥几步，于是伸手从自己的桌子上拿过江凌恒的试卷翻了翻。他的这份试卷上每个大题的步骤都写的很详细，一个步骤都没跳，反正林思楠看一遍就看懂了。
“为什么你之前写试卷步骤都这么详细？岂不是很浪费时间？”
林思楠想这又不是考试，作业的话，只要知道写出每题的得分点不就好了，为什么要写的像是详尽版的参考答案。高三的时间本来就很紧，像江凌恒这样的学霸应该压力更大吧，为什么要浪费时间这样呢？
好像……好像深怕谁看不懂一样。
好像从高二那次的期中考试之后，他的数学试卷就一直都是这样的。
当时林思楠还很好奇问过他，记得当时江凌恒说：“高考的数学大题，步骤分卡的很严。”
“不亏是学霸，危机意识这么强。从高二就开始按高考的要求答题。不过你这个也太详尽了吧，还写这么多的文字注解。”
“比较保险。”
“佩服佩服。不过你这么严谨，真是便利了像我这样的数学学渣。”
后来看他这样的卷面看的习惯了，也就觉得本该如此，即使到高三后期做高考真题，她都不习惯看参考答案，喜欢把江凌恒的试卷当参考答案看。
但现在再次看到，才意识到，即使是高考要求的步骤都没有这么详细，所以江凌恒为什么……
有个想法从林思楠的脑袋中一闪而过，于是直截了当的问道：“你把步骤写的这么详细是因为我吗？”
是因为我每次都喜欢拿你的数学试卷看，所以不论是考试还是平时作业都写的这么详尽吗？是因为怕我看不懂，所以即使是在任务这么重的高三，还是会花时间把数学试卷写的像参考答案一样吗？
所以江凌恒，你也是喜欢我的对吗？你也很早之前就喜欢我了对吗？
想着想着林思楠就感觉鼻子发酸，各种各样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后悔、喜悦和遗憾……这些情绪压的林思楠快要喘不过来气。
“嗯。是因为你。”江凌恒没有否认，语气格外认真。他像是透过这个认真的语气郑重的告诉她，试卷上那么多不必要的繁杂步骤，都是为了你。
听到这个回答的林思楠，眼泪再也不受控制的夺眶而出。泪珠顺着脸颊滴落在林思楠手里的试卷上，试卷上的字被泪水晕开了，林思楠眼前一片模糊，但是还是用袖子想要擦掉试卷上的泪珠。
江凌恒看着眼前眼泪止不住往下流的少女，一时间有些无措和心疼。
他不忍心看到她流泪的样子，就像当时看到她因为考试没考好趴在桌子上哭一样，他真的很心疼这样的她—这样看起来受尽了很多委屈的她。他当时就告诉自己，不会再让她因为这些事流泪了。
但好像她真的不喜欢试卷，这次又是因为试卷哭了。
这样想着，他从桌兜里取出纸巾轻轻的为了她擦去脸上的泪水。边擦边温柔的问道：“怎么了？怎么看着试卷，看着看着就哭了？”
林思楠知道周围的人都在用探究的眼神看着他们两个人，但是她没有理会别人看过来的眼神。她已经不再是那个会因为别人一个眼神就开始自我怀疑的17岁高中生了。
无论是大学或是职场的经历都让她知道，自己从来都不是为了别人而活的。现在的她不会像从前一样总是活着别人的标准里，她要为了自己的标准和底线而活。
这次来到这里，不论是为了弥补和江凌恒的遗憾，还是为了给之前不太理想的高考分数做一个改变，她都是只为了自己，为了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我就是……就是觉得我太笨了，被自己笨哭的。”是我太笨，所以才会错过这么好的你。
江凌恒看着还有心情调侃自己的少女，刚刚紧皱的眉头微微的松了下来。他揉了揉她的头发说：“你那不是笨，你就是不自信，所以才本能的排斥数学。”
“嗯。”林思楠抽抽泣泣的回答。
江凌恒把纸巾递给她，摸了摸她的头，说：“先转回去吧，老李马上要来了。”
“哦哦。”说着林思楠就转过身去，把眼镜摘下来，用纸巾擦干脸上的眼泪，还擦了擦被眼泪晕开的试卷。
林思楠周围的几个看着林思楠脸上的泪痕，没有人去打扰她，问她怎么了，因为她们了解林思楠，知道现在她最想要的是一个人静静。
郑凡看着前面低着头的少女，忍不住好奇的问江凌恒：“江哥，林思楠这是怎么了？哭的这么凶。”
江凌恒也看着前面的少女，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眉头微微皱着，说：“不知道。”
“啧啧啧。果然，女人心海底针。”说完郑凡一脸高深莫测的看着江凌恒说：“哎，江哥，我觉得你今天有点不一样？”
“嗯。所以呢？”
“所以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爱情的力量。”
“嗯。”
“你看，你竟然同意了。平时我说这种话，你是理都不理我的。”
“所以，你也知道自己很废话。”江凌恒勉强的施舍郑凡一个冷漠的眼神。
郑凡看着江凌恒的眼神，赶紧做了个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然后撇了眼前面的林思楠，就又继续的低头写起了作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