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50章
天已经全黑了,村里人家亮起烛火。
金巧娘佟保良夫妻俩着急,这些时日为了那烤盘的事,女儿去县里铁匠铺打问,虽然时常外出,但每日按时回家来的,怎么着今日天黑了还不见人。
小树去栓子家、大旦家问过,没见过他姐。香香也一整日没见过秋秋,不晓得人去了哪里。
金巧娘和丈夫出去找,她想着之前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这丫头性子越发野了,天都黑了还不晓得回家,不管不行了!
她脚刚踏出大门,就和回家的佟秋秋撞个面对面,佟秋秋的耳朵当即就被她娘拧住了。
“没个姑娘家的样子!这么晚了还不着家!从明儿起,就在我跟前呆着,哪儿也不许去!”
“哎呦呦!”佟秋秋一边解救自己的耳朵,一边对着娘讨好道:“好好好,都听娘的。”
金巧娘还是一副怒容,“可不能给我阳奉阴违。”手好歹从女儿的耳朵上松了下来。
“哪里敢。”佟秋秋摸了摸耳朵,不敢触亲娘的霉头,嘴下乖乖道。
想想今日,不堪回首,给人白做了回娘不算,人昏过去了,她把季知非背出去,那家伙看着不胖啊,背起来竟然那般重,哎哟,费了老鼻子劲儿了,差点腰给累断。
还好丁一找来了,不然,她得折在半路上。
她脸还有些烧,虽然烛火暗淡,还是不想让家里人看出端倪来。马不停蹄地去打水洗漱,上床躺着,用被子捂脸。
季知非那家伙是喝得烂醉了吧,肯定是记不起来的,嗯,该是这样,不然这要记起来得多尴尬啊。
夜里的打更声响,佟秋秋一时望着漆黑的床顶,觉得自己的领口下冰凉凉的,似乎还感受那泪水流过的感觉,心里闷闷的。
一时翻个身,搓一下胳膊,咋感觉这胳膊有毛病呢,觉得那季知非还扒着她胳膊似的,不自在得很。
要说接触,在异世不用说,在村里她和多少男孩子打过架,免不了要挨挨碰碰的,她觉着自己也不是那等敏感的人呀。
这季知非真是妖怪……害得她奇奇怪怪,还睡不着觉。
佟香香把被窝里的佟秋秋叫起。
佟秋秋哈欠连天,一个鸡窝头,顶着俩黑眼圈。佟香香一看,又给把被子拉了回去,“姐,你还是再睡会吧。”要不是知道秋秋姐一夜就睡在自己身边,都以为这是做了一夜贼去了。
“噢。”佟秋秋立刻倒了下去,响起了小呼噜声。
佟香香笑着摇了摇头,做蒸糕去了。
待佟秋秋醒来时,日头照进房里来,已经快到正午。家里已经没人了,香香约摸是出去卖蒸糕了,小树去上学,爹娘应该是带着小苗儿去新街那边摆面摊去了。
她赶紧爬起来,洗漱,锅里给她留了早饭,她三两下吃完。
一个四岁的村里孩子,跑到家里来,对佟秋秋道:“有个大哥哥叫你去西边林子去。”一边说着一边吸溜着嘴里的糖。
“晓得了,你快回家去吧。”佟秋秋把小孩送出门去,想着昨日把季知非交给丁一时,跟他说自己有重要的事说,让他记得转达给他家少爷知道。
这是酒醒了找她来了,可真是会选地方啊,可见是真不记得了,不然咋好意思呢?
佟秋秋收了碗筷,关了家门,朝西边林子走去。
刚到林子,就见林子中间背身站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他转过身极快地看她一眼,就背过身道:“随我来。”
“哦。”佟秋秋跟着他的脚步,今日与昨日傍晚不同,没有起风,阳光透过树叶如星点般散落下来,照得人暖洋洋的。
保持着你不记得,我也绝不穿帮的精神,佟秋秋脸上都是落落大方若无其事的磊落正气。
他们走的不是穿过树林进入坟地的小路,而是朝右边一直走,走到一处溪边,又朝左拐去,景物又是不同,放眼望去就是一片田野。
再沿着条小路直走,行了一段路,拐过一片林荫路,绕过一个小山坡,见到个外观简陋的草木屋。一看就是农家人侍弄田地暂时歇脚的地方。
到了此处,季知非转过身来,一双冷眼看着佟秋秋:“你就一点警惕心没有?单独就跟着个男人就到了这野地里来。”
看这家伙说的话,是指责她不检点啊,她气得脱口而出:“要不是跟着的是你,你以为我会来。”
季知非抿起了嘴,深深地看了佟秋秋一眼。
“哎,不是,我是说……是有事要说,所以……”佟秋秋怎么听着不像呢,慌忙解释,越解释越乱。
“好了。”季知非指着木屋道,“跟我进来。”
佟秋秋在季知非跟前吃瘪,很没面子,嘟囔了句:“臭冰棍!”脚步还是跟了上去。
进了草木屋,佟秋秋才发现木屋里的桌椅茶具案几虽然简单,但干净整洁处处妥帖,是个休憩舒适所在。这季知非真是狡兔三窟啊,谁能想到呢。
没有拖沓,她直入主题说了她在酒楼里偷听来的所有。
知道事情重要,没有刚才的小性子,佟秋秋转述她听到的每一个字,不加自己的任何推断。
季恒脸若寒冰,透着极冷的寒气。周围的空气似都覆上一层寒霜。
“掩人耳目,躲了十年……屁事没有……送他到地府里和他那死爹团圆……”
季恒“呵呵”笑了两声,一双眼睛已经血红,宛如刺骨冰冷的血池,佟秋秋不忍看,转过了头去。
她还记得在异世时,她起早贪黑做吃食买卖,他脑子聪明,十二岁就能在网上代练挣钱,十六岁用钱开路辗转打听,得知入室抢劫凶杀的团伙之一换了身份在外省过着逍遥日子,还娶了老婆生了儿子之时,这双眼睛也曾这般满是对上天玩笑般的愤慨和对凶手的刻骨仇恨。他就红着眼对她笑:“你说可笑不可笑,我亲人惨死流落孤儿院,凶手倒是开枝散叶阖家团圆了。”
往事不堪回首。
此时此刻,她也不去说什么安慰他的话,一切的语言都苍白无力,给他一个人平复的时间吧。
看他平静了些许,她把袖中的传声筒拿出来,说了用法。她除了会做些吃食、会些小玩意,不知道还有什么能帮到他,就把觉得可能有所助益的一股脑地倒给他。
季恒看着认认真真给自己讲解的佟秋秋,这个呆女子,自己把把柄递给他,就这么相信他?
但她看过来时,他收敛了神色,仍然冰冷着一张脸,从袖中抽出一张银票来。
这要是个有气节心气高的姑娘,说不定拿了银票就甩他脸上,佟秋秋笑着接了,不客气地塞进自己的袖袋里,道:“行,这就当给我的报酬了,咱谁也不欠谁的。”
季恒警告道:“到此为止,不嫌命长就老实待在家里,之后的事你莫管,你家人不会有事,我会处理。”
佟秋秋听着他冰冷的声音,看着他的侧脸,明明还未及冠,面部线条并不冷硬,但给人看了就觉得锋利如刀。
这人把关心的话也说得硬邦邦,佟秋秋知道他这性子,没有觉得受到冷待,只道,“知道了。”顿了顿,没抬眼道:“你小心。”上辈子年纪轻轻就没了性命,这辈子又陷入杀父的仇恨中,凶手还猖獗地要谋你性命,不小心,命又没了,多么可惜。
“呵,那也要他有命能活到那一天!”季恒的嘴里,马有才已经是个死人了。
……
从树林出来,与季知非分道扬镳,佟秋秋摸了摸袖袋里的银票。
是两不相欠了么,明明还有赠予遗产这件没有还清的债。哎,她真是上辈子欠了他的。
她的脚步越走越慢,不由想起在异世致他身死的致命伤。她飞快地跑起来,跑回家,找出藏钱的地儿,把钱都拿出来,带在身上,就出了门。
这会儿,她已然忘了老娘拧她耳朵不许出门的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