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第十四章
且说凤姐拒了协理宁国府的事情，贾珍无法，最后还是尤氏勉力支撑着出来理事。又有李纨从旁协助，好歹算是没出什么大错。
连日的人来人往，和尚道士念经超度，哭灵的哭灵，戴孝的戴孝，又有四王八公等老亲路祭……整个丧仪办的是京城尽人皆知。
好歹七七四十九天总算是过去了，宁荣两府这才消停。上下人等都不免人困马乏，一副倦容！
不曾想，不多日荣国府上下不论主子还是奴才又兴高采烈起来，一个个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好像比过年还高兴些。
路边不了解的人问身边的人道：“老哥，近日这荣国府的奴才走路都脚下带风，是个什么缘故？”
那人道：“你不知道吗？只因他们家大姑娘在宫里封了贤德妃。又因圣上体恤嫔妃不能回家团聚，又降旨允许家里有条件接銮驾的嫔妃回家省亲。这不荣国府正准备修建省亲的园子呢！”
这几日凤姐实在是忙的脚不沾地，先是贾政生日，后又有贾政的长女贾元春被圣上封了贤德妃，接着又开始准备建省亲的园子。
只是白天忙活一天，到晚上却又睡不着，只因最近身上总是淋漓不净，不好意思请大夫，又担心自己得了什么大症候！
另一方面看着府里上下都热热闹闹的，想到自己连个儿子都没有，贾琏的爵位最后能不能到手都不好说，心里就觉得慌的很。想着黛玉的那句“为谁辛苦为谁甜”心里就不是个滋味儿。
第二日凤姐叫平儿进来，悄悄的说：“我近些日子身上一直淋漓不净，本来实在羞于请太医，又想着或许过几天就好了。只是想起东府蓉儿媳妇年轻轻的就没了！我这心里也觉得害怕，可别是什么大症候吧？”
平儿：“我早就说该请个大夫好好看看，奶奶偏不许！可不是这个理儿么！那我让旺儿跟二爷说说去请王太医？”
凤姐想了一下：“现在府里正是忙的时候，我这时候大名旗鼓的请太医有什么意思呢？就去城里请个擅长女科的老大夫来看看吧，别太惊动了。”
平儿答应着出去了……
这日无事，黛玉闲着无聊就去找三春玩儿。
最开始黛玉练字只是因为自己的字实在太丑，后来慢慢的就真的喜欢上书法了，没事儿的时候就喜欢跟探春探讨一下书法艺术。
几个姑娘在探春的屋子里鉴赏名家书法，说的高兴了难免要提笔挥毫，自己也写上一幅。
眼看着快到中午了，忽然门外的丫鬟说：“平儿姑娘来了。”
众人见平儿急匆匆的走进来，都笑道：“平时再稳重不过的人，今儿怎么就这么着急忙慌的？”
平儿笑道：“可不是么，因我们奶奶前几日的一个礼品单子找不着了，现在立等急用。因为那日正好林姑娘去找我们奶奶说话，写单子的时候林姑娘在呢，就想着林姑娘记性好，赶紧请姑娘去帮我们奶奶对一下单子，可别记错了。”
探春笑着说：“二嫂子向来记性好的，怎么也有她记不住的礼品单子么？”
“这还不是这几日府里的喜事多么，奶奶忙的脚不沾地！林姑娘你快些跟我走吧。”平儿一边说着一边拉了黛玉就走。
黛玉跟着平儿脚步匆匆的来到凤姐的屋子，平儿让黛玉进去，自己守在门口，又让丰儿去大门口守着，院子里的小丫鬟早就打发的一个不剩了。
黛玉进屋一看，凤姐正坐在炕上发呆，说道：“二嫂子这是怎么了？我可不记得什么礼品单子。”
凤姐起身一把拉着黛玉坐在炕上，焦急的说道：“好妹妹，你可救了我的命了！”
“先前蓉儿媳妇没了，治丧的时候本来东府珍大爷原求我帮着协理东府的事情，按我以前的心性就答应了。只因想到你劝我的话，就没答应。得亏没答应，就从那时起我身上就时不时的见红，最近几天更是不好，今天实在没法，请了个城里最好的女科大夫给诊脉，你猜怎么着？”
黛玉眨眨眼：“怎么着？”
凤姐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窗外，低声说：“老大夫说我有孕了，都四个月了。蓉儿媳妇那事儿的时候就有了，我如果当时真的累着了，也早就没了！可不是你救了我的命吗！”
黛玉吃惊：“你都生过大姐儿的人，有孕你自己不知道？”
凤姐有点不好意思，说道：“只因我月信一直不大准，最近又淋漓不净，自己以为是得了什么不好的病。根本就没往那儿想。”
黛玉：“那你叫我来做什么？”
凤姐殷切的看着黛玉，拉着黛玉的手说道：“好妹妹，你是我的福星，也是这个孩子的福星！我虽蠢笨些，但是也知道你说给我的都是好话。”
“我总觉得你说的话还有别的意思。刚才大夫开了个保胎的方子，说是要好好养着就不碍的。可是我这心里实在没底！妹妹你说我该怎么办？”
黛玉瞪了凤姐一眼：“我哪里有别的意思？我不过是话本子看多了，白提醒你两句罢了。你要心里没个想法，你不敲锣打鼓的报喜去，反倒找我来干嘛？”
凤姐：“我就是觉得心里不踏实，怕这个孩子留不住！妹妹帮我想想办法，我怎么样才能保住他？”
黛玉沉吟半晌，问道：“这事儿都谁知道？”
凤姐：“只我和平儿，现在还有你，再没别人了。”
黛玉：“你可知道谁盼着这孩子？谁又不希望有这孩子？”
凤姐郑重道：“是我以前蠢了，现在我知道了！所以我怕保不住啊！大老爷是一定想要嫡孙的，但是我如果去那边，就怕大太太想不明白磋磨我。我想能否回娘家养胎？就是不知道怎么样这府里才能放我回去！”
黛玉：“你要是在娘家被个丫鬟什么的撞一下，孩子没了怎么说？”
王熙凤脸色立刻就白了，是啊，娘家更不安全了，自己出自王家，二太太不是也出自王家吗！
凤姐眼里涌出了泪水：“那怎么办？在这府里不是一样随时保不住吗？孩子没了杖毙一两个奴才也就罢了，还能怨着别人吗？”
黛玉叹了一口气说道：“如今没有办法的办法就是，你搬到二舅母的院子里去养胎。”
王熙凤倏然抬头：“你说什么？那不是更……”
黛玉：“如今大房嫡支的爵位重要，但是娘娘的脸面，在宫里的处境就更重要，如果你在娘娘的母亲那里出事，就不仅是杖毙几个丫鬟能行的了。如果你怀的还是一个女孩的话就更没事儿了。”
“况且，如今府里这么忙，你怀孕了就能躲懒不出来支应吗？在二舅母的院子里，管事婆子媳妇都去那回事，你还方便征求太太意见，丫鬟婆子的也更谨慎，不是更安全吗？”
凤姐低头想了半晌，这的确是唯一的办法了，遂又要给黛玉行礼。黛玉一把拉住，道：“你只细想怎么把事情说圆了就好，大家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只坚持到能把孩子顺利生下来就好了。”
凤姐再三谢过黛玉，这才让平儿送黛玉出去。
晚间，凤姐躺在床上在贾琏耳边叽叽咕咕的把事情说了个清楚。
贾琏是个不算太坏的纨绔，除了风流好色一些也没有太坏的心眼。没做过什么恶事，人情往来上机敏的很。这么些年自认为是贾府小一辈儿中的人物。
放眼望去，偌大个贾府真能办事的有几个？自己的爹凡事不管，一味的吃酒好色、收藏古玩。
二叔贾政整天跟清客在家中清谈，半点庶务不通，养清客幕僚的钱比自己爹买古玩美女的钱多得多。
再说宝玉……宝玉不说也罢！
自己这么个长房嫡孙，未来爵位的继承者，不是应该众星捧月吗？平时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怎么今天听凤儿一说，自己好像个跳梁小丑呢？怎么连生个孩子都得绞尽脑汁？怎么连想保住自己的孩子都得问寄住家中的表姑娘讨主意？什么时候自己惨到这个地步了？
这凤儿得是给吓到何种程度，难到何种程度才会去问一个没出阁的姑娘讨主意？！
如今贾琏脑袋里面仿佛一锅沸水，咕嘟咕嘟的往外冒泡！凤姐在旁边哭的怎么伤心也顾不上管了！有了孩子的喜悦也给冲没了！
自己在那惊怒了半晌，又发呆了半晌，最后问凤姐：“凤儿，怎会就到如此地步？恐怕是你想多了吧？那林妹妹也是话本子看多了！”
凤姐气的下死力掐了贾琏一把，怒道：“你是榆木脑袋吗？那老大夫可是说了，我这身子本是易生养的，只因多年食用寒凉不宜孕的药物才导致的多年无子！我又没单独开小灶，怎么多年食用寒凉之物？”
贾琏：“可是，她是你姑妈啊？”
凤姐恨恨的说道：“我何尝不是因为她是我亲姑妈，一直跟她一条心，没有孩子我一直以为是自己不争气，谁想到竟然是有人想让咱们断子绝孙呢！”
“你以为我为何找林妹妹？我难道就不知道人家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还不是因为这府里一个人也信任不得了！”
贾琏：“老太太总是疼你的。”
凤姐：“老太太除了宝玉还疼谁？不说别的，就林姑娘那是老太太的亲外孙女，你看宝玉哪一点配得上林妹妹？老太太不是一门心思的要撮合呢吗？”
“我也想明白了，这几年你我夫妻就是人家的管家和管家婆子。外面你受累，府里我张罗。掏心掏肺的，可是咱们又能做什么主？有事不是还得问老太太、太太吗？可是有一样，如果真出了什么纰漏，那可都得咱们担着！”
贾琏听了心里哇凉哇凉的！自己也是才意识到，只是不敢相信，也不想相信罢了！
夫妻两个又低声的商量了大半宿，天将要亮了才迷迷糊糊的睡了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