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钟一宁把杨满意骂走了。
他这人游戏玩儿得不错,团战领导能力强,本来以为是强者自带风范,这会儿联系现实恐怕是刚愎自用,骨子里还有点卑微在里头,稍微拉踩两句脸上就阴沉得不行。
这种人处起来麻烦多多,早断干净为妙。
过了一会儿,戎礼回来了。
他发现水果篮,问:“有人过来看望你?”
钟一宁还气着呢:“不是我的,等下送去护士站吧。”
戎礼听出她在生气,把床尾被面上的手机拿给她问:“要通知你父母吗?我可以负责。”
“不用。”钟一宁刷手机的拇指顿了下,看向他道:“不需要通知我父母,也不需要你负责。”
好怕“负责”是那种意思,她慎重强调。
戎礼低了下头,在她面前露出第一个笑:“我说的是医药费。”
钟一宁又被惊艳到:“这个一般情况都是餐厅负责吧,不负责也没有关系,我自己来。”
戎礼:“餐厅是我的。”
钟一宁:“……”
啊这?
传言他心狠手辣、以赶尽杀绝的谋划收购那些苟延残喘的餐厅的事情都是真的吗?
“医生喊你过去说什么了,说我伤的问题?”钟一宁问。
戎礼沉默下来,面不改色,仔细看眼底却有些许波动,只是背对着窗户外面的光,面容显得晦暗不少,让人看得不太真切。
“和我说了一些注意事项,忌口和作息的问题,出院的话可能还要再等十天。”他说。
“十天?”钟一宁人傻了。
戎礼坐去床边凳子上前倾身体,手指交叉看着她:“也可以五天出院,但不能去学校,不能剧烈运动。环境差、人多、和出汗都有可能导致伤口感染。你在本市有房子吗?”
钟一宁舔唇:“没。我们宿舍挺干净的,我觉得应该……”
“日常生活?”戎礼看她唇干,伸手拿保温杯。
如今正是暑气未消时,出去走两分钟就汗流浃背,而且还要换药,的确不太方便。
钟一宁放弃:“那算了,我还是住院吧。什么时候能下地?”
“明天下午。”戎礼让她含住吸管,看着她喝水:“我以前念大学的时候住校外附近,至今有在打扫,如果需要的话,我把屋子借你。”
钟一宁差点被水噎:“谢谢,我住院,住院就行了。”
真住过去她得成什么了?
她可不想成什么笼中鸟、金丝雀啥的。
戎礼不再提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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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中午,刘满送来鱼汤。戎礼把床头升起来一些,亲自动手,一勺一勺地喂她。
赵敏敏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么个情况,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老公喂老婆呢。
她接过戎礼手中碗勺,等戎礼和刘满出去,立刻说:“他看上你了是不是?”
钟一宁笃定:“不可能。”
赵敏敏:“我第六感一向准,不信走着瞧。”
钟一宁咽下汤,心道我今天就找护工来,将感情上的一切不可能扼杀在摇篮里。
“诶你说,”赵敏敏忽然神秘兮兮地道,“他身材挺好的呀,这么年轻不至于被掏空哇。”
“两年谈了八个女朋友,不掏空他掏空谁?这还只是在学校谈的,毕业后进社会也不见得少女人,昨天不就分了一个。”
钟一宁拿过碗一口见底。
赵敏敏说:“你理解错了,我不是说那方面,是学习和事业把他身体掏空了。”
顿了顿补充,“他这么努力还不秃头,牛逼。”
钟一宁纳闷:“女朋友这事不都是你们告诉我的吗?”
赵敏敏抽纸巾给她,露出“你这过期瓜都馊了”的模样:
“他谈第一个恋爱发展只在牵手阶段,没拥抱没接吻。半个月后人家女生闹情绪分手,谁知他当真了,火速投入第二段恋情。女生骂他渣男,说他废物,指责他喜新厌旧。但没过两月,第二个女朋友也和他分手。大家都以为坚持两月肯定把他吃干抹净了,但一问啥也没有,他专注搞学习,女朋友的名头好像就只是名头。以此类推八个,众口铄金,空虚公子的称呼就是这么来的。”
“都是女生和他提分手?没接吻也没睡过?”钟一宁擦着嘴,好奇地问。
赵敏敏不可置否:“嗯,要不然他的口碑怎么两极分化?你这么惊讶干嘛,你和杨满意谈这么久不也没接吻没睡过嘛。”
“不一样。”钟一宁嘀咕。
赵敏敏帮她丢了纸巾,和她科普口碑分化的事:
“咱学校一半人说他自制力强负责任。暗恋他的女生都觉得自己能拿下他的身和心,想和他谈恋爱驯服他的前仆后继。崇拜他的男生以他马首是瞻,梦想成为下一个他。还有一半认为他自视甚高,故意吊着人家女孩子。偏偏每次东窗事发都能顺利抽身,连教授也为他保驾护航。人都有逆反心理,你越保护我越讨厌,估计咱学校他的腿毛比他腿上的毛还多,赐他恶名昭彰第一人不为过。”
被“腿毛”逗笑,钟一宁伤口疼得表情扭曲,眼泪眼眶打转,要死要活缓和了好一会儿。
赵敏敏继续说:“这种不拿女生感情当回事的玩意,咱们看见远离就完事了。”
钟一宁点头,问:“你怎么知道他身材好啊?”
“你没看?”赵敏敏翻手机短视频,一边给她看一边说,“网上都传遍了。”
视频由几张照片组成。
里面的戎礼赤着宽肩,打横抱着她站路边等待,神色焦急慌乱。
她则歪着头靠他胸膛上。
由于穿着学校的制服短裙,为了防止走光,他的衬衫包住了她下半身,血迹被打码。还有一张照片里,有人送来染血的帆布包。
“你再看看这评论区,全是夸赞他的,什么英勇贴心啊,什么绅士仔细啊,还有一堆舔颜舔身材的。我昨晚评论事实,一群人艾特我喷,说我打女拳。”赵敏敏委屈。1
钟一宁看完评论区,又看两遍视频照片:“人家夸得不错,比模特身材养眼多了。”
赵敏敏撇嘴:“帅不帅要看腿,腿不长再帅都差点意思。”
钟一宁:“他长啊。”
赵敏敏不屑地耸耸肩,不可否认戎礼那两条腿的确长,但她对戎礼这人印象不好,不会夸的。
钟一宁看她不屑苟同的模样,随意维护:“个人有个人的审美,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在我眼里戎礼哪都长。”
赵敏敏:“……”
???
你,是不是,说了什么,带颜色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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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一点,赵敏敏离开医院返校,戎礼无缝衔接回来。
钟一宁瞄他两眼,说:“我电话联系了一位女护工,今晚你就可以回去了。”
戎礼顿了顿。
钟一宁避开他的视线:“谢谢你对我的照顾。”
戎礼去床边坐下:“好。”
没有胡搅蛮缠,钟一宁对他好感两分,看着他问:“毕业四年,你和教授们私下有联系吗?”
戎礼摇头:“不怎么熟。”
钟一宁心说这样的话,很有可能是因为教授们自发地觉得戎礼这个人优秀。和私下有交情、保驾护航什么的搭不上边儿。
她好感再次上升一点,和他说些玩笑话:“虽然你离校多年,但你的事迹依然被传来传去。”
戎礼垂下眼:“恋爱史?”
钟一宁解释清楚:“不是啦,是学习上的事迹,你是谭教授的得意门生,他现在教我,我还看过你的论文,谭教授给我的。”
顿了顿,补充说,“你都26了,也应该定下心来谈恋爱,不要太花心,不把女人当回事儿。”
戎礼神色不明地看了她一眼。
“我崇拜过你一段时间,感觉你不是那种故意玩弄女人的人。”
钟一宁的确崇拜过教授口中的戎礼,这事她连赵敏敏都没说过。
戎礼睫毛快速扇动两下:“现在不崇拜了?”
钟一宁讪讪道:“这种情况就和我谈恋爱一样,我对我男朋友也是从崇拜开始的。”
戎礼微皱眉:“男朋友?”
钟一宁没察觉对方异样,望着天花板说:“昨天我在餐厅约他吃散伙饭,结果被他鸽了,今早说清楚了。水果篮就是他送来的。”
戎礼:“哦,分手了。”
难怪昨天哭成那样。
钟一宁余光打量他,感觉他可能误会了什么:“我没有爱他爱到要死要活的地步,就是稍微动心了那么一丢丢。”
她伸出手指掐着指甲盖说,“这么点儿,嗖地一下,没了。”
戎礼被她逗笑:“懂,你对他的崇拜只是3分钟热度,嗖地一下,烟消云散。”
钟一宁:“……”
被帅哥模仿的感觉真的是……迷之尴尬。
她稍微收敛自己的中二特性,话匣子打开了,“你呢?”
戎礼:“我?”
她点点头,好奇心藏不住。
戎礼半真半假的口吻说:“七年前我爸找人算过卦象,说我会有十年的天煞孤星命,要解这种命,就要散走女人运。”
一些走仕途的商人或者明星都会算命,有的还信风水。
这种事情屡见不鲜。
曾经的钟父钟母对这些问题也是秉持共同的态度: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钟一宁问:“所以你故意把自己谈恋爱的名声搞臭?”
戎礼没吭声,只是目光一直暗暗观察着她的脸。
“迷信吧这种?天煞孤星……这种命有什么说法?克人?”钟一宁表情疑惑。
戎礼却不再说了:“跟你开玩笑的。好了,休息一会儿吧。”
他起身把床头降下,然后去沙发上躺着。钟一宁歪头看了他片刻,暗道他举手投足间尽是修养和优雅,被说清冷矜贵不是毫无根据。
看着看着渐渐有些困,她也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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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晚,网约女护工来了。
刘满在和护工小声说话,看钟一宁睡醒了:“口渴吗钟同学?”
女护工准备照顾她喝水,她摇摇头表示不渴,问:“戎……你家老板走了?”
刘满指了下卫生间:“晚上有酒会,老板洗个澡。”
钟一宁:“你们的车……”
狗血车网上传的到处都是,这样真的不会被沦为笑柄吗。
刘满一脸尴尬道:“没办法,老板事业刚起步,总不能爽约,硬着头皮上呗。”
钟一宁心说那他还真的挺强心脏的。
不一会儿,戎礼出来了,换了套西裤衬衫,还打上了领带,这男人真是连头发丝都是好看的。
“我已经交待好了。”刘满说女护工的事情。
戎礼低“嗯”了一声,去病床边和她说:“有事打我电话,一定不要怕麻烦。”
钟一宁:“好。”
戎礼:“我走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微微弯下身子,大片阴影覆下来。
钟一宁以为要额头吻别,下意识屏住呼吸,闭上眼睛。
心说这人太放肆了吧!
要不要推开他??
然而什么都没等来,某处头皮却是细微一痛。
她懵逼地睁开眼。
戎礼举手,示意指腹间捏着的一根白头发,笑道:“碍眼。”
钟一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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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酒会途中。
刘满开着车说:“柳小姐打我电话,我没接,中午发短信让我代她和你道歉,说只是等太久气愤过头,演过头了。现在要联系她吗?”
戎礼说:“不用。”
刘满:“那女伴……”
戎礼揉按眉心:“没女伴我进不了酒会?”
刘满:“这倒不是。”
车里安静了一会儿,刘满从后视镜里看男人,“真没看出来,钟同学那么勇敢。”
戎礼一顿,放下手笑了笑,拿过旁边的手机:“像我。”
刘满收回视线,看跳绿灯了便继续往前开,一时搞不懂“像我”是贬义还是褒义。
戎礼微信上搜了她的手机号,发现她新发了一条朋友圈。
小铃铛:「头发对年轻人来说很宝贵,每失去一根,都会多一分崩溃。不论白的还是黑的。」
戎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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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伤口换药的时候,戎礼来了。给她换药的男医生本来和她有说有笑,戎礼往沙发那一坐,男医生就不怎么说话了。
钟一宁看他面色有点冷淡,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等医生离开,她问:“不是说不用来了吗?”
戎礼言简意赅:“闲着。”
矮几上一直有两本杂志,他正在翻阅。
钟一宁莫名感觉病房里气氛古怪,安静了一会儿,她问:“昨晚酒会顺利?”
戎礼:“嗯。”
钟一宁:“那挺好的。”
继续沉默片刻。
戎礼放下杂志起身过来,扫了眼床头柜的物品:“有同学来过了?”
钟一宁说:“昨晚来的,聊了两个小时,我让她们回去了,这没她们睡的地方。”
戎礼点头问:“你身份证上的日期没错?”
钟一宁一愣:“你说生日?哦那个不对,不是3月8号啦,其实是3月19号。”
具体不知道怎么错的,十二三岁的时候她有次问身份证日期的事儿,父母只是说搞错了。
输完液,护士过来一趟,取走了导尿装置。
消毒的时候,戎礼就在帘外。
病房安静。
钟一宁两腿曲起分开,歪头透过淡青色的布帘看见男人把手机贴放耳旁,讲电话时望过来,不知看见的是怎样一幅景象,会不会像她这边一样是微微透明的。
护士拉开帘子,和他交待了两句便走了。
戎礼问:“现在下来?”
钟一宁蚊子哼哼:“嗯。”
戎礼过来视线一顿,瞧她两耳通红,手摸她额头试温度。
“我没发烧。”钟一宁推开他的手,拢了拢宽大病号服。
戎礼扶她起来,更可以说抱。她躺了两天,浑身软绵绵的,实在没什么劲儿,下了床后,走到窗边的功夫就感觉有点累。
“好了,我自己来。”钟一宁试着直起腰。
戎礼拿件白衬衫披她身上,扣了颗纽扣,这样就避免了她没有穿内衣的尴尬。
“谢谢啊。”钟一宁耳根发烫地低着头。
接着,她似乎嗅到什么怪味,捞过垂在肩头的头发闻了闻,面色僵硬,“我头发是不是馊了?”
动了手术,身体虚弱,出的都是虚汗,其实仔细闻,身上也有一点儿味道。
不过术后情况在这,没有办法。加之她漂亮,没人提出来罢了。
戎礼:“晚点让护工帮你擦擦,头发的话……”
钟一宁:“肯定要洗!”
戎礼淡笑:“忍一晚上,明天体力好一些再洗。我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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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他果然来得早。
带着吹风机,女式内衣和梳子发夹头绳之类的。
输完液缓了片刻,他和她去卫生间洗头。
钟一宁捂着小腹弯腰低头,视野里是他的两条腿,挽至膝盖的西装裤脚,小腿上腿毛还挺重的。
想到赵敏敏说的腿毛论,她抿着嘴好笑起来,又怕被他发现了,便没话找话问:“你家住在附近?怎么来这么早。”
戎礼:“5点起床。”
钟一宁:“哦,挺远。”
戎礼没否认,问:“哪里痒?”
她抬手指了两处头皮。
头发也是他吹干的,请来的护工完全成了摆设,她从最初的不自在渐渐心安理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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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赵敏敏携另两位室友来。
“我去,你这大辫子丑的,来,姐姐帮你重编。”胡彤说。
钟一宁头让了让:“挺好的啊,重编干什么,费那事儿。”
李栗子拿手指点她:“我瞧你不对劲啊,你平常可是馋死了胡彤的编发手艺。”
钟一宁心虚说:“我活动范围就这,编漂亮给谁看啊我。”
“戎礼呗。”赵敏敏洗三个苹果出来,接话道。
胡彤:“诶我说,你俩不会因为这事儿好上吧?”
钟一宁瞪眼:“可能吗?”
李栗子:“怎么不可能,小说都给你想好了:霸总为了报恩,以身相许白富美的故事。”
钟一宁:“救命,好土!”
赵敏敏啃着苹果道:“我怎么和你说来着,等着瞧呗,戎礼绝对会对你下手的。”
钟一宁不说话,一个人暗暗胡思乱想着。而这一夜,她没睡好觉。早上起床进了卫生间,她刷着牙照镜子,百思不得其解,漱完口两手撑洗脸台上自言自语:
“会对我下手吗?”
“要不我和他坦白算了,我只是阴差阳错救了你,实际上当时想不管你来着。”
“好吧,认真来说,是我的人性救了你,不是我。”
“你不用以身相许。”
“啧,许个屁啊,都是她们三个乱猜的。”
“清醒清醒。”
她开始对镜子施法:“魔镜魔镜告诉我,戎礼到底想要什么,要什么我给他……”
等等。
如果他要我呢?
杞人忧天……算了,钟一宁决定不想了,拿毛巾洗脸。而等她打开门出去,看见门外的人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往后退小半步。
戎礼靠着卫生间门边的墙上,背对着她,半个肩头挡在她面前。他今天没穿西裤衬衫,而是比较休闲的运动装,黑裤子白t恤。
也不知什么时候来的,有没有听到她在卫生间里说话。
“早。”钟一宁强行安慰自己对方没听见。
男人低下头,让她看见一片白皙的颈侧皮肤。耳后那里有块指甲大小的爱心胎记,色泽不深,不注意看根本发现不了。
戎礼问:“我要什么你都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