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3/20二更
夜深人静,沈秀早已入梦，赵熹微却躺在床上，几个夜晚来第一次失眠。
对于曾经的她来说,失眠是常态，好眠才是意外。
然而自从和沈秀住在一起之后，她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失眠是怎样的滋味。
她的心好像还停留在江边,伴随着起舞的女人怦怦直跳，脑海中却不断地浮现着沈秀的那句话“别可怜我，我是世界上最不值得可怜的人。”
她一点点回忆白天的内容,突然意识到，这句话沈秀其实说过两遍。
一遍是在江边，一遍是在她讲述关于自己母亲的时候。
人无意识地重复的话,其实是在强调某种情绪。
赵熹微唯一想不明白的是，沈秀强调的到底是什么。
“睡不着”
身后的人突然翻了个身,从背后搂住她。
她的腿和胳膊一起搭上来，将她整个人圈在怀里。
像是哄小孩一样，“快睡了，不管你在想什么，都不准再想,睡觉要紧。”
赵熹微闭上眼睛,抽空思绪，不再去想。
“嗯。”
这边有人好眠，另一边却有人难以入睡。
被扣上绿帽王这个称呼，大概是林埭这一辈子都摆脱不了的噩梦。
无能狂怒地又砸了一次办公室后,他试图去解决这件事情。
然而想象中并不困难的事情，做起来却步步维艰。
先是本地电视台出人意料的头铁，他们不仅不不肯删掉视频,他们甚至告诉林埭，这个节目还会在第二天下午的时候重播。
然后是论坛里的热帖，百般周转之后他倒是联系上论坛管理员删了楼。
然而他删的越快，这件事情讨论的热度越高。
没了本地论坛的帖子，还有其他讨论的地方。
甚至就在本地论坛里，众多网友开发出了暗语，对他大肆嘲笑。
林埭自虐般地爬完了那栋叫做今天的本地新闻有人看吗我好像看到了我的老板心情复杂沧桑抽烟的楼，里面的每一条帖子都有看，他很确定里面的发帖人不乏员工和身边的熟人，他甚至通过某些只有他和对方知道的事情，锁定了其中几人。
“查出来了吗”
“查出来了。”
同一时间，林氏集团市场部，营销部，宣传部等多个部门的多位成员，同时收到了来自公司的解雇通知。
“不好意思，你被开除了。”
“不好意思，你被开除了。”
“不好意思”
“什么意思凭什么无缘无故就开除我”
“网络不是法外之地，就算是匿名论坛，说话也要小心谨慎。”
没关注“绿帽王”事件的人不明所以，知晓这件事的人却听懂了hr的言下之意。
有人心虚，有人却理直气壮，“我在网上说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了吗没有吧。八卦也有错吗没有吧。我诽谤谁了吗没有吧。你们凭什么开除我”
“抱歉，这是boss做的决定”
“什么boss。”明显是个刺头的人冷笑一声，“拿着鸡毛当令箭的”
“嘘”有人拉她一把。
然而她半点不虚，这位年过三十的大姐姐环顾四周一圈，气势十足，“我从业那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可笑的事情，仅仅是因为员工在网上八卦了一句老板的，就要被公司开除，如果说我的发言有什么造谣诽谤的内容，我认了，但我在整个东海市绿帽王里的回复仅仅只有一个句号，因此被开除我是完全不服气的。”
“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反正自从飒姐走了以后，我也早就不想干了。”
“咱们法院见吧。”
这一天里，林氏有二十多个员工，收到解雇通知书。
同林氏集团庞大的体量相比，这二十几名被开除的员工是那么不值一提。
然而有心人却不难看出，这二十几名员工，女多男少，职位虽然都算不得高，但都处在关键位置，而且这群人平日里，大都是林飒的狂热拥趸，自从林埭上位以来，多次拿二者做比较，在公司群和各种地方，都发表过对新任林总的不满。
杀鸡儆猴，这是聪明人得出的结论。
明面上是因为愤怒开除那些在论坛里发言的员工。
实则是在清理林飒留在公司里的手和眼。
要变天了
有人已经开始思考起去留的问题。
尤其是那些原本因为林飒留在公司里的女性员工。
事实上，她们之中的很多人，都不是非林氏集团不可。
比起林氏，她们有的是更好的去处，只是因为林飒的存在，才纷纷留在林氏。
办公室里，不知道几人的文档标题上写着“辞职信”这三个字。
公司里的暗潮涌动林埭全然不知，又或者他知道，但并不在意。
他一向将公司视作自己的私产，于他而言，既然是自己的私产，就是自己的玩具，他想怎么把玩怎么把玩，在他之前，林飒又将公司的权力抓得极其严格，公司中并无几人能与林飒形成制衡，因此在林埭继承了林飒的权力后，一时之间竟无人能对他形成约束。
而且这虽然是林埭愤怒之下执行的计划，但给董事会的解释倒也完美无缺。
开除女性员工，招募男性员工，减少关怀政策，降低用人成本，变相的提高利润。
资本都是逐利的，之前林飒一直要求优待女性员工，提高女性员工福利，就已经激起了董事会中很大一批人的不满，他们嘴上不说，心里却觉得林飒不过是打着为女性员工谋福利的借口为自己谋私利罢了，因此见林埭作为林飒的儿子，将她曾经的规划尽数推翻，一个个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呢。
反正真要是出了问题，把林埭推出去背锅就是，他们只需要说用人不明，就能把责任又推得干干净净。
林埭到底年少气盛，哪知道老狐狸们的千般算计，一头就扎了进去。
与此同时，在疗养院中的林飒，接到来自老员工的电话，强撑着听完来龙去脉，立马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眼疾手快地护工忙将她抱住，高声呼喊“医生”。
疗养院里的医生给她吸了氧，又注射了葡萄糖，在床上昏睡了近十分钟，林飒才缓缓醒过来。
只是这短短十分钟的时间，竟像是耗尽了她余生的精力一般。
中午吃过饭还精神奕奕说“饭后走一走，活到九十九”的女人，此时面色苍白，眼里一片灰败，她的手挣扎着朝前伸，护工忙问她，“您要什么，我给您拿。”
“手机，手机”
护工将她的手机拿来。
数条未读消息烫红了林飒的眼。
“飒姐，抱歉”
“林总，抱歉”
被病痛折磨时都未曾红过眼的女人，此时看着这些消息，竟一滴滴的落下泪来。
她的记忆很好，在公司里能认出大部分人，甚至包括打扫清洁卫生的保洁阿姨和大叔。
她一条条的翻着。
她记得小李爱吃车厘子，天天嚷嚷着车厘子自由，有一年六一儿童节，她给每个部门都送了一箱车厘子，小李兴奋的抱着她亲；她记得小刘是个单亲妈妈，学历很高，但做了很多年的全职太太，年逾三十和前夫离婚出来找工作，大夏天跑面试跑的满头是汗，她女儿很可爱，很懂事，还带到公司里来做过作业；她记得小王是个手工活很好的姑娘，有一笔订单，本来成不了的，是她缝好了客户开裂的电脑包，才拿下了那个合作机会
公司里的许多人，都是她亲自招募进来的，尤其是公司里的女孩们。
她还记得她们进公司时的青涩模样，她们就像一个又一个年轻时的她，野心勃勃，富有生机和活力，试图在这片男性主宰的世界里面，杀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空。
公司里的女孩们总是出最远的差，加最多的班，拿最高的工资。
她们将她视作偶像，渴望有一天能够像她一样，自由的主宰自己的人生。
然而她让她们失望了
她没能做到她承诺的那样，为女性职员打造一片能和男人平等竞争的净土。
她将公司交到了林埭手里，她以为作为自己的儿子，能够体谅她作为一个女性在职场奋斗不易的心酸，然而现在看来，显而易见，在作为她的儿子之前，林埭先是一个男人，一个接受西方精英教育的资本家。
她没有愤怒，失望到了极致，便是连愤怒都失去了情绪。
她闭上眼睛，心情在呼吸机的辅助下逐渐平静。
再次睁开眼来，这个年近六十的老人，眼中又重新恢复了年轻时的精明。
她摘下呼吸机，示意护工把自己的床摇起来。
她把手机递给护工，声音虚弱却坚定。
“请给我的秘书打电话，让她把律师带过来。”
“我要修改遗嘱。”
护工愣了愣，“是。”
她走到一边打电话，林埭看向窗外。
疗养院外的风景很好，大片的草地，草地外是绵延起伏的山。
一只云雀不知从何处飞来，在草地上蹦跶啄食着草籽。
她闭上眼，静候秘书和律师的到来。
突然，剧烈的疼痛传来。
“嘀”
监护仪发出刺耳的警报。
来不及挂断电话的护工大声喊道“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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