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上篇
主,你的欲望是何?
你没有情绪的双眸,
为何要避开我?
主,人们都说,
你是上帝的使者,
会聆听我们的忏悔,
宽恕我们的罪过。
那么主,
请到我身边来,
只有你,
能将我赎救。
主,你的欲望是何?
(上篇)
听说,芬尔尼德城的大教堂里,新来了一位年轻的红衣主教。
(一)
“不就是个红衣主教?瞧把你稀罕的,跟没见过世面一样。”
达达利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毫不在意地嗤笑了一声,他晃了晃手里的酒杯,喝了一大口啤酒。
“这你就不知道了,这位红衣主教名叫钟离,是芬尔尼德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红衣主教,这位主教不仅风度翩翩,就是单论相貌那也是一等一的,城里已经有不少少女为了一睹主教大人的芳容,而早起去大教堂做祈祷了!”
酒馆老板饶有兴趣地说着,还顺手往达达利亚的酒杯里添了三块冰块。
“什么样的男人女人,我达达利亚没见过?就算真像你说的那样,也只不过是个无聊的木头人罢了。”
达达利亚把头往后面一仰,靠在了椅子上,他不屑地轻笑了一声,呼地一下吹掉了啤酒表层的泡沫,末了还不忘撇撇嘴,再贬低上一句。
“哼!天主教那帮人,都是些顶无趣、顶死板的人。”
“知道你不喜欢天主教,不过话可别说的太满,我敢打赌,就算是你,达达利亚,就算是你见到那位红衣主教,你也会情不自禁地爱上他的。”
酒馆老板不急不慢地擦着手里的杯子,他脸上那自信满满的笑容让达达利亚的好胜心蹭地一下就上来了。
“哟?赌什么?说吧?我达达利亚打赌,还从来没有输过。”
“一年的酒钱。”
酒馆老板笑了起来,朝达达利亚竖起了一根食指。
“行,正好,接下来一年,我可就赖在你这儿白吃白喝了。”
达达利亚利落地起身,出了酒馆就往芬尔尼德城中央的大教堂走。
“我倒要看看,这个红衣主教到底是何方神圣!”
(二)
从酒馆出来的达达利亚,哼着不着调的小曲儿,从街上一路溜到了大教堂的门前。庄严的尖顶教堂在阳光下散发着圣洁的光辉,达达利亚看着上面那些雕刻繁复的神像,不屑地撇了撇嘴。
“啧,也就表面上还看得过去。”
说句实在话,达达利亚其实是芬尔尼德城里声势显赫的名门望族之后,他的家族是十分虔诚的天主教信仰者,但这个排行老三的次子,不仅纨绔还偏偏不信天主。达达利亚从不肯去教堂祈祷,还经常在公开场合发表一些无神论的悖逆观点,要不是很早参军的他军功显赫,不常在家中碍眼,达达利亚恐怕早就被他的父亲扫地出门了。
话又说回来,只见达达利亚大踏步地从大教堂的那扇双开门走了进去,两旁的修女向他道安,达达利亚随便回以一礼,然后便径直往教堂里面走。
“神父,听说你们这儿新来了个叫钟离的红衣主教,他现在在哪呢?”
达达利亚看着眼前这位在大教堂任职了十多年的神父,开口询问。不得不说,第一次来就扑了个空,这让达达利亚很不爽。
“主教大人已经回去了,若你想见他,请于明早六点来教堂参加祈祷,主教大人会为我们主持早祷。”
“主教不在自己的教堂,难不成还到处乱跑?”
达达利亚很不满意这个回答。
“主教大人事务繁忙,若你想见他,请于明早六点来教堂参加祈祷。”
“啧,还真是群死板又无趣的人。”
达达利亚懒得多嘴,转头就走。
(三)
“所以说,都一个星期了,你居然还没见到那位主教大人?”
酒馆老板呵呵笑了起来,将调好的酒递到达达利亚面前。
“切,我就那天去了一次,没见着!大教堂的神父还这样跟我说——”
说着,达达利亚清了清嗓子,又特意整了整衣领,夸张地模仿起了那位神父的动作和神态。
“主教大人事务繁忙,若你想见他,请于明早六点来教堂参加祈祷——”
“若你想见他,请于明早六点来教堂参加祈祷——”
达达利亚刻意拉长了尾音,又着重强调了一遍最后那句,等话一说完,他便又立马把脸拉了下来,嘲笑般翻了翻白眼,而一旁的酒馆老板已经被达达利亚给逗的捧腹大笑了。
“哈哈哈哈哈!学得倒是挺有模有样的,不就是早点起床?我们威名远扬的达达利亚大将军,不会还像小孩子一样,喜欢睡懒觉吧?”
达达利亚连忙摆摆手,这话他可就不同意了。
“早起干点儿什么不好?非得去教堂傻坐在那儿祈祷?我那一大家子人,从我记事时起就一天不落地祈祷到现在,他们的上帝回应他们了吗?”
“不愧是芬尔尼德城最激进的无神论者,若是耶稣在世,还真想看你和他掰扯上几句。”
酒馆老板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四)
不过最后,达达利亚还是挑了个闲得无聊的早晨,前往了那个他平时打死也不会去的大教堂。
“一年的酒钱,就要到手咯!”
虽然不差钱,但走在路上的达达利亚还是很开心,在踏进教堂大门的那一刻,他还在心里嘲笑着酒馆老板居然会和他下这样的赌约。
毕竟,在达达利亚看来,这不就是白给吗?
(嗯,是的,确实是白给)
不过,正如酒馆老板所说,前来参加祈祷的人很多,现在不过才早上五点半,有着十二排长椅的大教堂里,就几乎都坐满了人。达达利亚挑了最后一排椅子坐下,他环顾四周,发现来的人里以年轻少女居多。
“幸好来的早,再晚点儿就没位置了!”
“是啊,每天都能见到主教大人,真是太幸福了!上帝保佑!”
“主教大人真好,每天早上都带领我们一起祈祷,他简直就是我的天使!哦!上帝,请保佑我们亲爱的主教大人!”
达达利亚竖起耳朵,听着周围人的议论,那些少女的谈话内容大多是对钟离的溢美之词,这让达达利亚更加不屑起来。
“切,吹的那么神?”
达达利亚小声嘀咕了一句,却还是被旁边的两位少女给听到,她们都不约而同地向达达利亚投来责备的鄙夷目光。
那眼神就好像是在说——
谁都不能讥讽主教大人,谁都不能!
当然,这并不会让达达利亚觉得不好意思或是愧疚,毕竟他是无神论者,向来讨厌那些装模作样的天主教人士。
就这样,坐在长椅上的达达利亚百无聊赖地等着,他觉得这十几分钟过的就像十几个小时一样漫长。终于,当古老的钟敲响了六下时,教堂里瞬间安静了下来,人们都不约而同地看向大门的方向——
悠远的钟声在空旷的教堂里回荡着余音,教堂的大门被两位神父推开,他们接着在门的两侧站立,恭敬地微低着头,并双手交叠放在胸前。
门外熹微的晨光通过大门斜照进来,那个传闻中的年轻红衣主教钟离,正沐浴着圣洁而充沛的光因子,朝教堂里缓缓走来,或者说,是因为他站在阳光下面,所以那暖白色的阳光才会显得圣洁。
“主,我们的月亮,愿上帝护佑您!”
除了达达利亚,教堂里的所有人就像事先约定好般,一齐双手交叠放在胸前,微微颔首向这位红衣主教问好。
身着红色锦缎织就的华贵礼袍的钟离,对此微微点头,但他的目光仍然平视着前方,没有看向任何一个人。他头顶的高帽铺以金丝,正中间嵌着宝石,后边有两条绣着金线的飘带垂在身后,在他行走的时候轻轻飘动。
红衣主教钟离就这样端庄而神圣地从达达利亚的身旁走过,他金黄色的眼睛平和且带有与生俱来的威仪,他的身材匀称高挑,腰间那条镶有红宝石的腰带,更是将钟离的腰线给完美地勾勒了出来,叫人移不开眼。
达达利亚已经被恍若天人的钟离给彻底迷住了,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钟离,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他脸上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此时的达达利亚,已经全然忘记了那个赌约,忘了自己是个无神论者,忘了自己不信天主。
不可否认,在看见钟离的那一刻,达达利亚的目光就已经完全被钟离吸引,他看着钟离,就感觉是在看着从天堂上走下来的天使,这样俊美而端庄的人,当真存在于人世间吗?
他好美啊……如果他能对我笑一笑的话,我愿意为他付出生命。
达达利亚已经完全呆在了原地,他一直目送着钟离走上了他的礼台,当这个想法出现在达达利亚的脑海中时,他便意识到,自己已经输掉了那个赌约。
“主耶稣,赞美归于你,你将福泽遍及万民。”
阳光从两侧的玫瑰窗透进来,款款洒在钟离的身上,他双手合十,然后将挂在胸前的金漆十字架拿了起来,开始带领大家做祷告。他的声音平和空灵,悲悯的目光没有看向任何人,却又似乎在注视着每一个人。你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却又不会觉得他过于严肃,他就像神明一样高不可攀,又像天使一样可以亲近。
多么矛盾的美啊!在那繁复奢华的红袍下面,藏着怎样有趣的灵魂?
整个祷告,达达利亚都没有跟着做上那怕三秒钟,他始终注视着钟离,期盼着他的主教大人哪怕能看他一眼。
但很不幸,即使达达利亚特立独行,独独不愿做祷告,这位红衣主教大人的目光,也没有落在过他的身上。
最后,祷告与诸多仪式结束,信徒们怀着满足的高兴心情陆续离开了大教堂,只有达达利亚还留在原地,直到大教堂里只剩下他和钟离两人。
这一次,站在礼台上的钟离,终于将目光投向了站在最后一排长椅旁的达达利亚,但他的脸上仍然看不出任何表情,一双金色的眼睛比没有波澜的湖水还要平静。
阳光透过玫瑰窗变成映照在地上的七彩光斑,空气中那些充沛的光因子就在达达利亚的身上跳动着,达达利亚走上前,一直走到了钟离的面前,他抬起头,望着站在五级台阶之上的钟离。
“这位阁下,是要留下来向上帝忏悔罪过吗?”
钟离开口询问,不带感情地询问。
“主教大人,我没有罪。”
达达利亚抬头,迎上了钟离那没有温度的目光。
“那样很好。”
“主教大人,你就这样相信我?”
“我也无从知晓,你是否在欺骗我。”
达达利亚注视着钟离那双黄金般的眼睛,试图从这双世间最美的眼睛里,找出一些应该属于人的情感。
“那你又该如何聆听人们的忏悔、并宽恕他们?还许以他们死后能进天堂的诺言?”
达达利亚走上了一个台阶,他的目光灼灼,但仍然不能让钟离平静的双眼,生出哪怕一丝的微澜与波动。
“心诚之人,自会坦白。”
“心若不诚呢?”
“便由我来感化,使之向善。”
“主教大人愿意感化任何人?不分高贵低贱?”
“众生平等。”
“那么主教大人,你来感化我,好吗?”
达达利亚又走上了一个台阶,似乎是在步步紧逼。
“你并非顽劣险恶之徒。”
钟离面色如旧,没有惊讶,也没有后退,他仍然站在那里,即使达达利亚看起来像一只不怀好意的豺狼。
“主教大人,这是拒绝的意思吗?”
“阁下你,又何尝是真心诚意的呢?”
钟离反问着达达利亚,阳光倾照在他胸前的十字架上,散发着没有温度的光。
“主教大人怎知,我不是真心诚意?”
达达利亚再次迈出几步,走到了钟离的面前,他的眼睛里散发着炽热的火光,他将右手放在自己的胸前,信誓旦旦地说着,就像是在起誓。
“主教大人怎知,我没有在看见你的第一眼,就爱上了你?”
达达利亚又问了一遍,几乎是脱口而出。
“阁下的意图,究竟是什么?”
钟离仿佛已经失去了最后的耐心,他不再注视着达达利亚的眼睛。
“我想和主教大人,闲聊上半日,我们很投缘。”
“恕不奉陪,阁下。”
钟离不再多言,径直走下了台阶。
(五)
达达利亚自知,他给自己的主教大人留下的初印象,恐怕不尽如人意。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他确实在看见钟离的第一眼,就爱上了这位年轻的红衣主教,既然他已经输掉了赌约,那么总得赢回些什么东西,就比如——
一位红衣主教的心。
但主教可都是禁欲的。
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主教也是人,只要是人,就不可能没有欲望,即使这位红衣主教当真超脱凡俗,无欲无求,那么——
那么达达利亚也会让自己,成为主教大人唯一的欲望。
多么可笑、又狂妄的无神论者啊!
而后话便是,初见钟离的那天,达达利亚坐在大教堂的最后一排长椅上。
到了第二天早祷的时候,达达利亚往前挪了一排。
到了第三天早祷的时候,达达利亚又往前挪了一排……
……
等到了第十二天早祷的时候,达达利亚已经挪到了大教堂的第一排长椅上,挪到了离钟离最近的那个位置。
“你看,他就是那个无神论者,怎么好意思来参加主教大人主持的早祷?”
背后的人指着达达利亚窃窃私语,达达利亚对此并不在意,反而自信地回敬上一句。
“你们信奉的是耶稣,我信奉的是我的主。”
“啧啧,又在胡说八道,我们别理他,坐到那边的椅子上去!”
和达达利亚同坐在一把长椅上的人纷纷离开,达达利亚看着他们,脸上露出了轻蔑的笑容,因为这样一来,整个教堂里,就只有他离钟离最近了。
耶稣属于世人,主教属于我。
这很公平,不是吗?
在等钟离来的这片刻时间里,达达利亚的心里如是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