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无风城五
若石仙君带着玉七回到财来客栈，客栈居东南方位坤土，正经人可不兴这个。客栈里的小二趴在大堂最里面的桌子上，呼呼大睡，若石仙君思量着决定先上楼看看，如果小二睡醒问起，就说没看见。这种扰人清梦的事情，像仙君这般善解人意的，断不会做。
玉七沿着走廊向北走进尽头的客房，“那晚弦乐自己一间客房，我和师兄的在旁边那间。相邻的两间下房，陈设摆件大致相同。”
一进屋，右手边靠墙的位置有两扇柜子，两扇窗户一北一东，床头朝北靠近东窗。
“楼下是什么？”仙君坐在床榻上，床下是空的，空间不小，足够藏个汉子。
“楼下是杂物间，堆放着衣物和棉被，还有许多灰尘。”楼下的屋子看上去荒废已久，还有蛛网。“把这床移开，低下的木板撬不开，柜子也是如此。晚辈觉得这客栈没有问题，虽然店小二懒了些，但没什么坏心思。”
“先看看也无妨。”若石仙君打开窗子向外看去，北窗下方是后院，南窗下方是一条巷子。仙君又沿着四角走了一圈，长三丈，宽一丈六尺，高一丈。“杂物间？没有放钝器？”
“都是些棉布之类的。”
“走，去看看。”杂物间堆这么多易燃的东西，让人有些在意，怎一个败家了得。
杂物间四面无窗，但凡走个火，没人能活。若石仙君关上门拿出一颗巴掌大的夜明珠，衣物棉被杂乱地放在几口箱子里，确实有许多灰尘，每踩一步都会留下浅浅的脚印。墙角正在结网的大蜘蛛顶着灰蒙蒙的脑袋悄悄退到角落里，蛛丝在夜明珠的照耀下闪着幽光。“看这蛛丝多新鲜，再看上头的灰尘多匀称。”
“前辈是说，这灰尘有问题？”玉七蹲下仔细看着蛛网，一共有两张蛛网，一张满是灰尘蛛丝已变成灰白色，另一张网一尘不染。“如果蜘蛛一直在这，那它织网应该是一层一层的，这两张网落灰的程度相差太大，像是被人撒上去的。”
“蜘蛛多也不一定。”仙君将箱子里的衣服扯出来，每一件衣服上都有灰尘，就连箱底都有，敢问这是多少年的灰尘？“把箱子挪开看看。”
“是前辈。”玉七被眼前数不尽的衣服晃了眼，莫非这家客栈以前是裁衣店？
箱子都挪开后，东面一处干净异常的地面很是惹眼。“前辈，是地窖！”玉七跑过去撬开木板，梯口显露出来。“晚辈先下去探探路！”
仙君依着墙角比对，长两丈三尺，有暗门吗？“隔壁是什么屋子？”
“小二们的住处。前辈又有什么发现？”
玉七正准备爬上来，却被仙君一掌按了下去，“不急，拐你的方式能有千千万万种，眼下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先下去看看。”若石仙君心中隐约有了答案，那两扇柜子下面有不少文章。
沿路向前拐角处别有一方天地，四面墙每隔三尺镶嵌一颗夜明珠，墙角放置着几口干净的箱子，一旁的货架上整齐地摆放着各色衣物和几块色泽鲜亮的干净布料。玉七打开箱子，里头除了衣服和布料还有一块用薄布包裹的木板。“前辈箱子里都是衣服和布料，还有一块被裹住的木板。怪不得这家客栈来客不多，却还在开着，这是暗中做起了贩卖衣服和布料的生意。”
“嗯？”该不会真有人以为，这些有夹层的箱子是为了存放名贵布料特地制作的吧？若石仙君微微张嘴，欲言还休，突然有些明白这孩子为何找不到人，“这城里一共几家客栈？那家客栈的房钱最便宜？”
“客栈零零散散有十多家，房钱便宜的有八家，最贵的下房不超五钱。这八家分别在城里东西南北，东南，东北，西南，西北八个方向，绘制地形图时见方位有些太巧，就多看了几眼。”玉七又想起这几家客栈的价钱，都很便宜。当时为节省盘缠，走遍了城里所有客栈。不过前辈问这些做什么？
仙君看着四面墙，要搬运箱子，出口不能小，花楼后门那条路稍稍窄了些，“东街的客栈，有没有后门？”这暗室的入口在东面，如果猜的没错，西面和南面应该各有一处暗门。
“有，直通向一家离水井很近的染布坊，就在城门不远处。我跟师兄去看过一次，是为客栈拉水用的，东街的客栈备有药浴，经常换水。城里的几口水井就这口离客栈最近。”
北街的客栈通向花街，东街客栈通向拉水的院子，都挺会的。“弦乐和你，谁更俊俏？”
“前辈…”
“要实话。”
“弦乐方十六岁，还有些青涩…晚辈都十七了怎好跟一个毛孩子比。”
若石仙君低头沉思了片刻，掰扯掰扯，自己也有个三百来岁…心道：不妨事，跟君上和夜兄比，还嫩着呢！
若石仙君朝西南走去，墙角处摆放着一蹲财神像，神像后方是一副彩绘，前方及两旁堆着些零碎的石块。以仙君对石头的热爱，一眼便看出有两颗憨厚的方石经常遭人踩压，实在是过分！仙君蹲下，怜爱地抚摸石头，将右手边的石块轻轻压下，西墙微微抖动，一道暗门出现在两人面前。
“前辈！门！”玉七大惊，可是这门有些窄，这些装衣服的箱子进不去。
仙君又将左手边的石块按下，南墙晃动着一扇石门被抬起。放着明晃晃的大路不走，非要在这刨坑，一看就是盐吃多了。
“还个门才是运箱子的暗道！倒卖衣物有必要这般隐蔽吗？”玉七挠头，难道凡世管这些管的很严？
“你方才说，觉得这店小二没有坏心思？”那店小二一副尖酸刻薄的样子，就差没把“坏事做尽”四个字印在脸上了，天云宗堂堂修士界第一宗门，教出来的弟子属实有些憨。
“晚辈自小能感受到别人对我的恶意，入城以来只有在挨家挨户寻找弦乐时，感受到了一丝。”玉七如实回答。
感受来自别人的恶意？这倒是让若石仙君想起一个故人，“你师父是何人？”
“我师父也是我娘亲，娘亲随父亲姓孙，名清妍。”
清妍？听见这个熟悉的名字，若石仙君心间一热，有些酸涩。第一次见君上的时候也是这样，这种感觉是什么？若石仙君压下心中的疑惑，暗自打量着身前的紫衣少年，唉！没有遗传一分清妍的美貌和智慧。“你娘亲有没有嘱咐过你，莫要过分依赖这感觉？”
玉七面上一红，羞愧不已，告诫过不少次。
“这份感觉会让你失去戒心和判断。”若石仙君拍了拍玉七肩膀，“走，咱去面前看看。”
“谢前辈提点。”在天云宗的时候，修士们除了要提升修为还要多行善事，所以玉七眼中的凡世是一片乐土，大家皆以行善为荣。
路的两旁依旧镶嵌着夜明珠，每隔一丈墙角便有一滩水迹，沿水迹像上看，土里插着一根竹管。在路的尽头，暗门后依旧是四方密室，宽敞潮湿。暗室四角摆放着同财来客栈一样的箱子，只是那架子上放的都是些布料，看成色像是拿旧布新染的。
“这里是东街？”玉七约算着步数和方位，一路向南，密道有些长。
若石仙君摸着墙面，这处密室和财来客栈那处是同一时期挖的，蓄谋已久？往上去的楼梯坡度很缓，也很宽敞，出口在马棚的角落里，里头还有几辆马车。此时日沉西山，已入黄昏。
玉七打开后门，后门朝向东南方，道路宽阔，足一辆马车撒蹄奔跑，道路尽头正对着一口水井，水井不远处是一家有几分阔气的院子。院门紧闭，门前放着两个大染缸，左边是浑浊的靛蓝色，右边是气味沉重的黑色。
两人翻墙进了院子，院子里晾布架上一边搭着脱完浆被风吹干的布匹，一边搭着染好的蓝绿色布料，煮锅安置在雨棚下方，灶里放置着漆黑松散的木炭，粗细不一的干柴杂乱无序地堆在一旁。
“前辈，这就是染坊？”玉七望着满院的布，隐隐觉得奇怪，布匹的颜色扎眼，还有几团黑乎乎的东西干在了上头，地面像是被各种染料清洗过，惨不忍睹。
“是，也不是。”谁家染坊这么大气？好久不起锅，料子都白白糟蹋了，真真是浪费。
再看看这些屋子，货架上放着蓝草、黄柏、莲子壳、苏木等，隐隐有发霉的迹象。墙角处放着三只有夹层的大箱子，箱子里布料下头是几捆麻绳和几缕布条。打开一旁的柜子，里面放着几只壶嘴很长边缘带有污渍的茶壶，还有几包白色药粉，其中有一包被打开里头的蒙汗药被用去一半。
“你说，这两家客栈之间为何通有密道？”若石仙君觉得看到这些东西，玉七该是明白的。
玉七仔细将客栈与染布坊联系在一起，思量片刻，说出自己的见解，“密道是为了掩人耳目，这间院子负责染布，东街客栈作为中转，财来客栈负责裁剪成衣！在密道的掩护下行事，外人察觉不到。”
若石仙君哑口无言，看这孩子一脸认真的神色，虽于心不忍但还是提点道：“你家会用这样的茶壶？还有这蒙汗药？”
“前辈没去过茶楼？那里的壶嘴比这个还长。我师父经常给我爹茶里下各种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