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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生机与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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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仿佛只是眨眼之间,仿佛又很漫长,那鬼魅般的黑影俯冲下去……

    楼下的众人再也顾不得许多,纷纷举着捕蛇工具,冲上楼去抓那条蛇。

    一片混乱中,人们脑海里的画面定格了,只停留在施千琅护着陆仙翁,挡住那黑色攻击的瞬间,并不知道接下来又发生了什么。

    直到狭窄的廊下挤了很多人,施千琅仍旧紧紧将陆仙翁护在身前,不敢动弹。

    胡管事和积善迅速护着陆仙翁后退,施千琅也被几个学徒架着进了屋。

    大家都忍不住大声呼喊,愤怒、焦虑、恐慌……各种情绪混杂,不知道应该如何宣泄心底的无奈。

    那是多么好的一个少年啊,总是和煦地微微笑着,优雅又温暖,谪仙一般美好的人,他才刚刚起死回生,马上又必死无疑了。

    陆仙翁也慌了,他甩开胡管事的手,转身抓过施千琅,不由分说将他按着躺下,掰着他的头,在油灯下检查可能被蛇咬过的地方。

    尽管并没有看到那蛇袭击施千琅,但从众人的惊呼和喊叫中,陆仙翁料到了大事不妙。

    他的手有些颤抖,冰凉的手指抚过施千琅的面颊、耳朵、脖颈,施千琅的心里也满是寒凉。

    很快,那处被咬的地方就找到了,脖颈上两个牙印渗出乌黑的血,伤口不大,血也凝固了,看上去似乎只是普通小创口,却让人感觉触目惊心。

    榻边一片肃穆,积善连忙递了银针过去,陆仙翁迅速找准穴位扎下去。

    止血和解毒的药粉也被默默传递过来,周围的人们都知道,这些药物对付乌曼蛇毒毫无意义,悲剧发生过很多次,奇迹从未出现过。

    施千琅并没有觉得被咬到的地方有多么疼,也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只是想到被这蛇咬后必死无疑,神仙也无计可施,他不由得一阵黯然。

    自己这是什么命呀,刚刚中毒后忘了一切,马上又中毒要丢了性命,看来“因毒而死”这是注定了的结局。

    陆仙翁长叹一声,手抚在施千琅额头上,低声道:“你这孩子……你这孩子……为什么要这样……我活得太久,就让它咬我没关系,你怎么……”

    陆仙翁连声叹息,眼中热流涌动,竟然孩子一般地呜咽出声。

    施千琅忙回过头,想对陆仙翁笑一笑,说句宽慰的话,却喃喃不知该说什么,咧了咧嘴,鼻子也酸了。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惊呼声:“怎么会这样……这是怎么了……”

    陆仙翁吃力地站起身,踉跄了一步差点站立不稳,他扶住积善的手臂,无力地问道:“是不是又有人被咬了?”

    此时的屋外,那条咬了施千琅的,剧毒无比的乌曼蛇,被几个仆役用纱网罩住,而它似乎也并没有逃跑的意思,只缓缓爬行了一段,就扭动着缩成一团,然后不再动弹了。

    几根木叉架过去,几个人小心地凑上前,有人惊叫起来:“死了?它死了!这条乌曼蛇死了!”

    “怎么死的?”

    “还是小心些,当心是假死……”

    片刻之后,不等陆仙翁再次发问,几名学徒已经冲了进来,他们高高举着装蛇的篓子,难以置信地叫道:“老神仙,这条蛇死了!”

    “我们没有动它,它是自己死的!”

    “是的是的,我们的叉子都没有碰到它,它就一动不动了……”

    七嘴八舌的禀报声似乎传不进陆仙翁的耳中,他有些恍惚地站在那里,愣了半晌才转身扑向卧榻,拉过施千琅的手,指头搭上他的脉搏。

    积善示意众人噤声,然后举了油灯凑到陆仙翁身旁。大家不明就里,一齐看向陆仙翁,静静观察着他脸上的反应。

    似乎过了很久,陆仙翁才微微舒了口气,问施千琅:“你感觉如何?有没有头晕?有没有哪里感觉麻痹?”

    施千琅活动了脖颈和肩背,又深深吸了几口气,迟疑着答道:“……没有……”

    陆仙翁打量着施千琅,在摇曳的烛火中,他线条柔和的脸庞虽然苍白,乌黑的双眼却熠熠闪烁,丝毫没有濒死的迹象。

    陆仙翁疑惑地自言自语:“确实……但是……为什么会这样呢?你的脉象怎么会这样呢?”

    他回头对那个提着蛇篓子发呆的仆役招了招手,那仆役连忙把篓子递过去。

    陆仙翁隔着篓子仔细地端详那蛇半晌,又将几根长长的银针伸进去,探查了一阵,再一次自言自语着:“这蛇……它怎么……它难道……”

    他的声音突然滞住,眯起的眼睛惊讶地睁大,良久之后,他的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笑容,大声道:“这孩子,是他毒死了这条毒蛇!”

    大家愣了片刻,惊呼之后乱哄哄地议论起来。

    陆仙翁摆手止住了众人,眨巴着眼睛,带着调侃的笑意解释道:“这孩子本身中了奇邪的恶毒,体内毒素还未消散,这条乌曼蛇咬了他之后,很可能承受不住他身体里的毒,就被他毒死了。”

    说着,陆仙翁俯下身,手指伸向施千琅的脖颈,施千琅连忙向后缩去,陆仙翁望着他顿了顿,劈手抓起他的胳膊,张嘴作势就要咬,施千琅慌忙抽回手臂,脸上掩饰不住的惊慌。

    陆仙翁哈哈大笑:“你这傻孩子,你是怕自己会毒死我吗?你以为自己比乌曼蛇都毒了,谁接触了你的血,或者咬了你都会死吗?想得倒美!那你真的可以横行天下了……”

    “为何不会呢?师父讲解得明确一些呀。”积善沉不住气,着急地问道。

    “乌曼蛇之所以被毒死,是因为它的毒液与这孩子体内的毒素撞在一起,产生了对乌曼蛇都致命的剧毒,如果是无毒的人和动物,咬到他是不会被毒到的,放心吧!”

    陆仙翁说完长出一口气,站起身大声吩咐:“你们退下速速准备晚饭吧,该吃饭了,乱了这一天,老夫快要饿死了!”

    他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转过身问施千琅:“你与老夫站在一起时,也并未回头,你怎么知道那蛇的确切位置?”

    “是……感觉……”施千琅回忆着那一刻,仍旧无法描述自己那时的感觉。

    “你感觉到了什么?”

    “……说不清……”

    这天晚上,人们退下后,陆仙翁把施千琅叫到身边,静静端详了他一阵,缓缓问道:“除了过目不忘,除了……这种不用眼睛就看到蛇的感觉,你的身体,还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施千琅搜肠刮肚寻找词汇,把这几日困扰自己的,感官异常敏感的问题尽量清楚地说了。

    陆仙翁低头沉默了一阵,再次看向施千琅,目光里满是怜爱。

    “真是辛苦你了孩子”他缓缓从茶海里舀了一盏清茶递给施千琅。

    “那救你的丹药里,有很多激发感知的药物,配伍也是以强力夺回心神为主,很多药材特殊,加上制法也特别,很难才能制成一丸,所以我没有机会验证,也就没来得及去改进,虽然救活了你,却……当时老夫就担心了……对不住你呀!”

    他眉头紧锁,不安地解释着,像是给施千琅交代,又像是责怪自己,还有几分孩子般的忿忿。

    施千琅见状笑了:“……不辛苦……很好的……”

    陆仙翁也笑了:“你这孩子心性真是平和,这段时间被塞进蜂箱里一样鼓噪了吧,怎么可能不辛苦呢。”

    他沉吟片刻又道:“老夫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只能教你一套心诀,你每日静心练习,稳固住心神,或许能够控制感官,多少屏蔽一些外界的干扰冲击。”

    不等施千琅道谢,他又一次慈爱地道:“你虽不记得自己的姓名家世,但你的家人或许正在寻你,过几日我们回到大厘城,老夫也会派人打听。如果实在寻不到,你就待在老夫身边,不要担心。我救了你,你也救了我,我们也是家人……”

    夜风呼啸,大厘城驿馆里的于赠,正失神地对着烛火发呆,他突然打了个寒噤,明亮的大眼睛蒙上了一层水雾,眼前晃动的火苗恍惚起来。

    那个人,救了自己,而自己却无法救他的那个人,此刻他还好吗?

    都说世事艰辛,他觉得自己活了十四年真的尝到了,人生还真是痛苦啊!

    于赠吸了吸鼻子站起身,走进净房洗了把脸,抓过绢帕胡乱抹了抹,又整理了一下发髻,走出房门。

    晚餐时候,叔父说要回宾居城了,好像师父有事情要办,暂时还不回去。那时候他走神了,没有留意他们怎么安排自己,现在必须去说清楚,找到那个人之前,自己绝不回宾居城。

    此时,在驿馆的书房里,波冲与喀多大法师正沉默地喝着茶。

    良久,喀多道:“吾王还是听劝吧,这件事我们真的不宜插手……”

    这个话题,显然他们已经讨论过不止一次了,没等他接着说下去,波冲道:“我知道,我明白的,大法师说的都有道理。丰时王也提醒过我,劝我不要莽撞冲动,劝我避开风波,等待机会……这些道理我都很清楚。”

    他叹了口气,接着道:“可是,我就是忍不下心去!蒙巂诏主照原王双目失明,身体虚弱,当年叛唐也不是他在位的事情,他被逼无奈登上王位,什么也没有做,什么也做不了,却还是落得如此下场。”

    “这也没有办法呀,这是他的命……”

    “世子原罗君就更惨了,在蒙舍诏做那么多年的人质,受尽屈辱,好不容易被放回去,还以为得到了恩典,以为真的被宽赦了,却还是只有死路一条。”

    波冲越说越激动,手中的茶盏晃动,茶汤洒在案几上。

    喀多也长长叹了一声,道:“可是,我们又能帮他们什么呢?搞不好不仅救不出人,我们还要惹来祸事。主上啊,还记得我禀告过的吧,越析诏三年后将遇到一个大劫难,老朽无能,还不知道怎样才能化解,此时我们真的不能涉险呀!”

    波冲站起身,踱步到窗边,听着屋外呼呼的风声,沉声道:“我真的不忍心,总是会想,如果是兄长和我遭遇如此境况,万般无奈等死,会不会有人施以援手,能不能有一线生机?”

    “吾王慎言!我们越析怎么可能如蒙巂诏那般……”

    “怎么不可能?”波冲轻哼一声,带着一丝嘲讽的笑意,“群狼环伺,蒙巂诏之后,下一个就到我越析了!”

    此言一出,书房内再次陷入沉默。

    喀多大法师思忖了半晌,毅然决然道:“好吧,我明白主上的心意了,老朽一定竭尽所能,完成吾王的愿望。”

    波冲眼睛一亮,将一盏热腾腾的茶汤双手奉给喀多。

    这时,门外传来内侍的禀报,于赠求见。

    裹着寒风走进书房,于赠立刻察觉到叔父和师父都有些不对劲,他们慈爱地端详自己,又像是在挑剔地审视自己,让于赠不自在起来。

    他恭敬地施礼后,盘算着怎么开口提要求。

    还没想好如何措辞,就听喀多大法师道:“吾王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让于赠郎随王驾返回宾居城。”

    波冲思量了片刻,眼睛看着于赠,嘴上答着喀多:“还是请大法师费心带上他吧,让他多历练,多增长些见识。”

    喀多同样望着于赠,回着波冲:“那实在是危险太大,老朽担心……”

    这是怎么回事?这两个人盯着自己,目光中满是慈爱,却好像自己不存在,公然为自己的事情讨价还价,却没有征求他本人意见的意思。

    于赠眉头微蹙,小鹿一般的眼睛啪塔啪塔眨巴着,稚气未脱的脸上满是无辜与疑惑。

    他也望望波冲,再望望喀多,忍不住大声嚷嚷:“叔父!师父!你们在说什么呀?是不是也听听我的想法呀?”

    他的想法最终也没有机会说出来,就听到叔父斩钉截铁命令:“你好生跟随大法师,不要惹麻烦,办完事后你们一起回宾居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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