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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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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简从小就挺怕疼的,体质也一直不怎么好,总是跑进医院,得了重感冒这类还要多住院观察两天,成日成日待在那个消毒水弥漫的白房子里,堪称vvip生病选手。

    而因为她爸妈工作忙,陪着白简待在医院的这个任务就交到了徐昭肩上。

    俩人同岁,徐昭比白简大不了几个月,都是鼻涕一抹在对方面前强装大人,至极老师来了立刻怂包的俩小屁孩。

    徐昭被抓去上学的时候,能陪着白简的就只剩那间白房子,和拿着各种医药物品穿着白大褂的哥哥姐姐们。

    来来往往,路过她的病床,抓着她做些定时检查,每天重复问些问题,然后拿着笔在病历本上写写划划,都是白简已经烂熟于心的流程。

    他们脸上偶然露出笑,也偶尔会皱眉,左右和身边人交谈几句,然后离开白简的病房。

    小时候进的医院次数多了,尤其是自己一个人在那边待得时间久了,给白简幼小的心灵烙印了层迈不过去的坎,每次要去医院都要死要活的,手脚冰冷。

    “我以后、以后的以后、以后的以后的以后!”高三开学不久的某个周六早上,白简裹着被子,死死抱着玩偶,缩在粉嫩床上的角落,对房内另侧的徐昭颤巍巍吼,“都绝对不可能泰然自若地进那个白房子!”

    徐昭轻到不存在的叹息从她头顶响起,靠近白简两步,坐到了非常有防备心将自己裹成球的白简身边,“所以这就是你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还没去牙科检查智齿的原因?”

    “我……”白简一时语速,抱着怀里玩偶结结巴巴,神经高度紧张的时候,更加想念起小白猫香香软软的抚摸质感,开口话题悄然转变,偏头朝徐昭那边看,“我的猫呢,它到底做什么检查,需要这么久啊?”

    “你先管好你的牙。”徐昭搭腔的冷漠,双手环胸抱着,光脚踩着一双天蓝色的拖鞋,思绪有瞬间的出神,不过又很快恢复如常。

    得不到想要的答复,白简闷闷不乐,噘嘴继续吐槽:“哥,真不是我不想去医院,而是白房子它它、它它太可怕了呀!”

    “你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一样,”徐昭浓眉一拧,话语轻飘飘冒出来,尾音低沉硬朗,不容置喙,“你都高三生了吧,怎么连好好照顾自己的牙齿都做不到,还要我来催你?”

    窗外梧桐树上停了两只鸟儿,叽叽喳喳交流着,踩着的那棵树是盛夏的浓密绿色,景色盎然。

    白简被徐昭突然严肃的话噎了一下,着急想为自己解释,无奈委屈先步涌上心头,并很快占据了上风,最后结结巴巴从嘴巴里磕绊挤出几个字:“你你……你就不能哄哄我嘛。”

    这算是白简的间接服软,虽然还是用的有些倔强的小语气,以及嘴巴也高傲地嘟着。

    早间斜阳从大开的窗玻璃打进来,风也连带稍进来,吹得人神清气爽,想马上趁着这劲头去大干一场。

    徐昭沉醉在阳光中,眼神变得空洞,呆呆望着阳光下飞舞的灰尘,思绪不经意间又飞到了九霄云外。

    白简以为他生气了,赶忙从被窝里钻出来,往他那挪过去点,拽着他的衣角轻轻晃着自己的肩膀,娇嗔给台阶,“哎呀我知道了嘛,你怎么今天这么凶巴巴的。”

    说完,她清脆听话地马上下地,光着脚踩向衣柜那边找出行的衣服穿。

    拉开衣柜,望着两大柜的各种衣服犯愁的白简,托着自己的下巴颏,随手抓了两件看起来还算顺眼的,比划到身前,站在镜子前左右看了看:“这件的颜色好像不怎么喜欢。”

    她小声自说着,将左手的这件撤下,将右手连衣架拿着的衣服在身前比划着试了试,“这件的话,款式好像不怎么喜欢。”

    白简撇撇嘴,又比划着试了几件,边挑边嘟嘟囔囔:“你觉得我这次出去,是穿衣服好,还是裙子好?如果是裙子的话,那是连衣裙好,还是吊带裙,还是一字肩的露腰裙子?”

    “……都可以。”徐昭环胸坐在原位置,透过镜子盯着里头的白简看,目不转睛的目光中,明显衬出了他的没怎么上心白简方才说的话。

    白简仍旧站在镜子前,两手各拿着几件衣服,视线慢慢从镜中的自己下移,往后头在发呆的徐昭看。

    怎么又在发呆不理她了。

    疑惑冒出心口,但白简没问出来。

    整体感觉是,徐昭瞒着她的事情好像越来越多了。

    白简看着镜中的徐昭,镜中的那个徐昭也在看着白简。

    分明镜子里的他俩距离只有短短一点,却又好像隔了很远很远,无论怎么伸手也触碰不到对方。

    四目相对良久,徐昭先别开头,垂眸看了看墙上时针已经指向了九的挂针,起身着对白简嘱咐:“你换好出来吧,我去家里拿点东西。”

    “你去吧。”白简习惯性点点头,目送徐昭从她身边路过,最后拐过弯消失在她视野。

    时间被抻长,眨眼的那瞬,眸中画面被定格成了慢放电影,看不到尽头。

    风从窗户大片灌进来,拂乱了白简鬓角发丝,吹到面颊上,有点痒痒的。

    房内的另扇窗户正对着徐昭房间的窗户,朝那看去,徐昭房间的窗户正拉着窗帘,什么也看不见。

    白简抬步快走,靠近那棵梧桐树,手搭在窗棂,脑袋向下看。

    徐昭身高腿长地快速迈步,已经拿好了什么东西从家里出来。

    不过他没往白简家的方向过来,而是往后院的地方去。

    白简顺着徐昭的移动,也用力往外倾了身子,想努力看清徐昭去干嘛。

    拿什么东西,去后院做什么?

    那边人影闪过很快,去后院的拐角口,两道身影交错在一起须臾,随而马上彻底消散在风里,白简只能看到那处地面,有着视线盲区被阳光拖长的两道影子。

    “徐昭还约了什么人吗。”白简撇嘴,搞不懂,手托着腮帮子吹风,心里思考到底要穿什么衣服出去,以及徐昭刚才到底生气了没有。

    说到底,比起穿什么衣服绑什么头发,她还是更在意陪她一起出行的徐昭。

    舔过口腔的最里面,那颗经常隐隐作痛,貌似已经有点萌芽了的智齿就藏在那里。

    清风扫过耳畔,白简倚靠在窗棂,整个人被清晨的夏日微风吹得飘飘然,心里乐呵一件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暑假不去学校的缘故,除了那次生日会,徐昭好久都没和林友儿有交集了。

    高三开学之后,林友儿也像变了个人,不再终日找机会粘着徐昭,有次去食堂吃饭竟然也有意避开了徐昭和她,一瞬的面部表情还出奇的写满了慌乱。

    白简边回想边傻乐呵,心里不止高兴这件事。

    她听从教导主任的建议,报了美术特长生,重拿了初中时候的画笔。

    “大学什么的,”白简仰面,看了看院子里那棵大梧桐树上两只成对的鸟儿,幡然醒悟般指尖点点面庞,嘴角弧度肆意扩大,“也不一定非要和徐昭念同一所吧。”

    而且他那种级别的,她绝对考不上就是了。

    外加徐昭喜欢的专业,全都和她的相悖成两条平行线,一个喜欢严苛到小数点的理科类,一个喜欢天马行空涂涂画画的艺术类,强行融入徐昭的世界,或许有时候会适得其反。

    白简暗自下定决心,捏了拳头给自己打气:“要在另种领域里,努力配的上徐昭的成绩。”

    这头她的鼓励话音刚落,那头徐昭的愤怒咆哮声便愕然传了出来,幽幽进入白简耳朵。

    “你走!”徐昭似乎很生气,声音缠着风,听来带了破碎感,一触碰就马上会消失在飘来的风里,声线压低到了野兽般的嘶哑,“我不需要你可怜我!”

    可怜?

    白简心脏某个关键词一触,即刻被现实击打回神,挺直脊背飞快转身往下跑,想去找院子那边的徐昭。

    长这么大,她从来没有看见过徐昭这么生气,甚至都没怎么看到他生气过,对谁的态度会那么差。

    徐昭从小成绩优异,待人温柔和善,年年被评为三好学生、大家学习的标杆尖子生,街坊邻居也都挺喜欢这个懂事礼貌的孩子,见他总是夸赞,想把世界上所有好的词语都堆到徐昭的身上。

    单独被妈妈带着拉扯长大的徐昭,这几个词语像成了一个用来烘托的招牌,更加显示了徐昭的孝顺,是个绝对意义上的好孩子。

    一些词语随着次数的增加,慢慢真的成了徐昭的标签,例如:温和,绝对不会露出愤怒的一面。

    白简脚下步伐加快,担心徐昭是遇到了那个人。

    遇到那个抛妻弃子的人渣。

    她脚步飞快,几乎全程都是三步并作两步,拼尽了全力赶去徐昭身边。

    一个人是害怕,另一个人也是害怕,当两颗颤栗的心靠在一起的时候,勇气会从那种双倍的恐惧中蔓延出来。

    “哥!”白简跑得气喘吁吁,脚下拖鞋飞了一只,脚上蹭满了尘土,面色泛着红润,用了自己最原始的感知喊出这一声。

    对面那个更胖了很多,面颊圆润不多的大腹便便男人,胡子没刮,阴阴郁郁大片覆盖在脸上。

    男人还戴了顶帽子,只露出一双黑黢黢的眼睛看着突然出现的白简。

    白简肩膀不自觉瑟缩,腿脚发软,身子在发抖,牙关都绷不住像要打颤。

    她唇瓣一下子变得血白,胃里一阵反胃,全身血液直冲头顶,快要挤压爆了敏感脆弱的神经。

    对面的这个男人,因为她儿时可能撞破了他和一个女人偷情,曾差点起了歹心,想要将她悄悄拐卖了。

    白简的心脏不停在打鼓,在这刻直面自己内心最憎恶恐惧的那部分,眼圈迅速泛红,眸中漫上豆大的泪水,鼻腔直觉一阵酸。

    下一秒,仿佛就要崩溃的哭出来,再一次地跪倒在她的心理阴影面下……

    不可能!

    想也别想,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连牙都没长齐的小毛孩了!

    她攥紧拳头,死死屏着一口气,一步步朝也在讶异她怎么过来了的徐昭走去,毫无血色的唇瓣抖出几个字音,虽然声音很小,但铿锵有力。

    白简和护犊子一样站到徐昭身前,伸手保着他,“不能……不能欺负……”

    他。

    对面人拿着一只鼓鼓囊囊的信封袋子,拿着信封袋子的手指的指甲盖中满是黑又黏腻的不明油污,看到白简动了,抽神般抬手一笑,将那只鼓鼓囊囊的信封袋子往衣服内侧塞,面上展颜露出个笑来:“小白啊,叔叔真是好久没看见你了,最近过得怎么样啊?”

    话落的瞬间,徐昭已经恢复波澜不惊的声音响起,他一手按住在发颤的白简肩膀,将她往自己身后带,一手对那头的徐父说:“拿了这笔钱,就快走吧。”

    再也不要回来,永远从这里消失。

    顿了一下,徐昭的眼中无光,牵起嘴角浅浅笑了一下,语气有多礼貌疏离,话中的讥讽就有多深:“就当,您没我这个儿子。”

    “遣散费?”男人也低沉笑了一下,眼中笑意更深,收起信封袋子的动作没有半点犹豫和停顿,说完后还朝两人挥了挥手。

    尤其和白简,跟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也什么都不记得了一样笑眯眯地对她挑唇一笑,用那副看起来和善阴森的皮囊说:“再见,小白。”

    再见这个词语让白简寒毛直竖起,她心里荒野丛生,在男人终于转身,不用再直面他的瞬间,泄了气力般眼睛一闭,脑袋越发晕乎,鼻腔酸涩难受。

    天旋地转的一片漆黑里,白简感觉到自己被徐昭转了个朝向,然后一把拉到了他怀里躲着。

    “别怕,”徐昭抱着她,一手摸着她的后脑勺,一手轻轻拍着她的脊背,也跟着闭了闭眼睛,肩膀放松一些,吁了口气,“别怕。”

    阳光抻长两人身影,浓密枝叶在地上稀稀落落投下阴影。

    风一吹,梧桐枝丫上的那对鸟儿轻轻挥舞翅膀,挨靠得紧了些。

    靠在一起的时候,勇气壮阔,就什么都不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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