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和亲明珠（十一）
山水茶楼，宜臻笑着递给周启钺一杯茶，“这是刚送来的碧螺春，你可以试试。”
“殿下今日出宫，所为何事？可有用得着启钺的地方？”
“周大人想过回丞相府居住吗？”宜臻慢吞吞喝了一口茶，“听说丞相曾来过几次周府，俱是拂袖而去。”
“我不凭他，也可以在丞相府居住。”周启钺答。
“那本宫就拭目以待了，”宜臻声音轻快，“周大人，你怎么和徐大人一同送来了安眠方？”
“徐大人的事，臣不知道。臣递上去的安神药方是上月便在收集，昨日才寻得这一好评颇多的民间法子，殿下今晚可以一试。”
“那今早周府可有一箭带着纸条，凭空出现呢？”
“……”周启钺沉思一会儿，和盘托出，“确有此事。”
又问，“殿下是否还对臣知道您和先帝在御书房的对话有疑虑？”
宜臻不答，慢慢喝着茶。
“殿下的猜测没错，臣被飞箭传书对话后，曾对内容尽可能进行判别，飞箭所说几乎都是事实；也一直在追踪对方的消息，但对方仿佛对京城布局了如指掌，就算请来江湖人士也会跟丢、不知所踪。”
“我相信你。”宜臻放下茶，看向周启钺，“那这件事就由我来处理吧，你不必管。”
“我等你成为丞相的那一天。”宜臻一字一句说得认真。
“殿下，臣先前对您不是故意隐瞒，只是……”
“我知道，”宜臻的手轻轻搭在他一直放在桌上的右手上，“这些日子你待我如何，我都看在眼里，辛苦你。你和其他世家子弟做好准备，你们可是我晋朝未来的中流砥柱。”
传给徐来清，姑且可以说是因为自己一直和他同处；传给以往从未在她视线出现的周启钺，或许是因为，宫中暗部那人与他有密切关系，发现了他对自己的心思。
只是那人和双全公公、极少进宫的秀雅都有联系，究竟是谁呢？
周启钺走了不过一柱香的时间，郭煜就敲门进来，他平日穿着朴素，除了一身看着就不好惹的魁梧肌肉，完全不像个“杀神将军”。
“殿下，有何事要吩咐？”
宜臻站起来，“一直以来，都没好好谢谢将军。”
“殿下事务繁忙，臣也只是做了分内之事罢了。”
“其实还有一事想要麻烦将军。”
“殿下请说，臣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听说郭伯母手上有一本景朝的野史，可否借来一观？”
郭煜一怔，“这……臣得问问母亲的意见……”
“不如今日，本宫和你一起回府，近日事务繁忙，没时间拜访郭伯母，今日倒是个好时机。你觉得呢？郭将军。”宜臻打开包间门，戴上秀清递过来的帷帽。
“……是。”
一路上，宜臻又把对孙若菁说的征战安排说与郭煜，郭煜自然并无异议。
郭府如想象中一般朴素低调，只有上次在太湖所见到的那位兵官在前院守护，他一见郭煜便迎上来，“将军！”这才看见他身后的宜臻，声量降下来，屈膝欲跪，“参见殿下。”
“免礼，孙副将。”宜臻忙阻止。
“孙淇，我带殿下去看看母亲，你好好看守门。”
宜臻、秀清和郭煜三人往后院走，看见一位头有华发却神采奕奕的妇人正在后院砍柴，砍好的柴火十根一排、整整齐齐地堆放到她的小腿肚，她依然面色红润、未见疲态。听见动静，她停下动作，抬眼看来。
看见宜臻，愣了下，放下斧头走过来，“是太子殿下吗？”
“是的，母亲，这位就是太子殿下。”
“民妇参见太子殿下……”
见郭徽兰要拜，宜臻连忙稳稳将其扶起，“郭伯母莫拜，本宫此次前来，是有事相求。”
郭徽兰就着她手仰视端详她几秒，站起，“殿下直说吧，民妇这儿有何物可以帮助殿下？”
“伯母，可否借你手上讲述景朝野史的书籍一观？”
“讲述景朝野史的书籍……是《景昭风云录》！殿下，此书就在这间书房，”郭徽兰指了指东边紧闭着门的房间，“民妇这就拿给您，您回宫慢慢看，不着急。”
宜臻跟上她前往书房的步伐，“不必了伯母，时间充裕，我就在书房看。”
郭徽兰给她开门，引她进去，宜臻略略一看，内里书籍都分门别类、排放整齐，果然郭徽兰进来就直奔某地，手不过划拉书架一下，就翻出一本藏青色外皮的书，恭谨地递给宜臻，“殿下随意。”便悄然退下。
宜臻慢慢翻看手中的野史，“暗麟……”她看到所需内容，面色不变，半个时辰整本书便翻阅完毕。
将书放好，出了郭家书房，郭徽兰就端着一碗乳白凝脂上来，点缀着些许葡萄干，“殿下，民妇没有什么能招待您的，这是民妇从西域商人处买来的好奶佐以好姜，做成的姜撞奶，您尝尝。”
秀清跟在她身后，微微点头，宜臻便接过姜撞奶，道了谢，当下便舀起一勺送入口中，舒服地眼睛微眯，“伯母的手艺，不逊天香楼大厨分毫。”
郭徽兰笑道：“殿下吃的惯，就让秀清小姐带点回去……”话音刚落，又想起宜臻身份，“还是我把方子给秀清小姐，秘诀很简单，好姜好奶好时机。”
“伯母，书我也看完了，这次来得突然，也没有带什么东西，怎么还能往外拿呢？”
秀清上前一步，“殿下，锦绣阁的布匹明日送来。”
“明日，锦绣楼会给伯母送些布匹，都是宜臻心意，还请伯母收下。”
宜臻食完姜撞奶，见郭徽兰看着她微微怔神，终究忍不住问了句：“我和母亲，长得很像吗？”
“啊，民妇失礼了，”郭徽兰面带追忆，“殿下与淑妃娘娘有七分相似。”
“我母亲，她是个怎样的人？”
“娘娘有副热心肠，说话做事干净利落，曾说如果不入宫，就要往返西域做商人……”
从郭府离开时，已夜幕低垂，宜臻二人在郭府吃了晚膳，这一趟也算宾主尽欢。
宜臻正回想着郭徽兰的话，在脑海中勾勒母亲宋桂月的模样，却见远处孙府方向的天空裂开一道口子，仿佛有个人影漂浮在其中。
宜臻抬手指着孙府方位，“秀清，你看，那颗星星多亮。”
秀清抬头望去，却对大白口子视若罔闻，“是啊，殿下。许久未抬头好好看看天空了。真美呀。”
宜臻笑着应和，心中却暗暗呼唤，“小狐狸、小狐狸！”
“陛下，怎么啦？”胡临荔瞬移而来，刚询问完就感觉自己好像知道了答案，“有异动！不是此界之物。”便转身奔向大口子。
宜臻望着她飞快消失的背影，借口有事与孙若箐商量，便领着秀清往孙府走去。
孙府上空，大口子渐渐消失，扎着双丸子头的紫衣少女手拿一本书缓缓降落在孙府墙头，边看边骂，“这也能原谅？这孙若菁真是没出息。就这还主角呢！我去……”
还没骂完，她敏锐地往后一倒，避过狐爪，再跃上墙头时，书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根白玉棍子，“你就是世界不稳定因素？”
胡临荔摆好干架姿态，“什么？”
话音未落，她直接飞身上前，发动攻击。
少女不耐烦地把白玉棍往前一挡，“就是你本不该来到此界。喂，你是个妖怪吧？”
“你好没礼貌！妖是妖、怪是怪！”胡临荔反捏住格挡的棍子，借力向上一翻，另一只爪子欲掐住少女喉咙。
妖界的怪可丑了！
少女见此，松开白玉棍，向后弯腰闪躲的同时，一脚猛然踢向上空，“那你就有礼貌了？上来就攻击我！”
胡临荔只好中途止了动作，由捏变为握，将白玉棍向下一撑，躲开攻击。
却见少女放下脚，稳稳站好，手腕一转丝毫不慌地开口，“小妖怪，我的东西可不能随便拿。”
说罢，白玉棍抽丝一般化为丝丝缕缕的流光，将胡临荔网在半空中。
胡临荔挣扎一顿，白玉笼岿然不动，她眼珠子一转，意念发动，却发现自己也不能化为流烟逃走。
而紫衣少女手腕一转，气定神闲地翻出一本薄薄的书，边看边骂又是好一阵。
孙府内，孙若菁一如既往地在庭院练习大刀。
她注意到外院墙上紫衣少女的动静，正要发动，却见一白发红衣女子不知从何处飞来，两人争斗不休。
于是孙若箐明智地选择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不过一炷香时间，红衣少女被网住，她正准备上前查看，却听下人通报，太子来临。
孙若箐细细看了眼下人的神色，见其仿佛对墙上景象视若无睹，便默默记在心中，准备先去迎接太子。
“殿下！”
一转头，宜臻已然进了庭院，正笑吟吟地看着她：“若菁还在练习吗？即将启程，路途遥远，也要注意养精蓄锐。”
“习惯了，一天不练够时辰也睡不着。”孙若菁将还未来得及放下的刀放于庭院圆桌上。
宜臻摆手挥退欲言又止的秀清，“让我和若菁说会话。”
孙若菁看了看庭院唯一的圆桌，“霜寒露重，去我的房间？或是书房？”
“就在这也不错。”
两人闲聊着未来打突厥的准备是否充足，彼此却都觉察到对方似乎总看向墙头。
“殿下是否认识那两人？”
宜臻压下心中疑虑，神色平淡，“那白发女子是我从西域寻得的奇人，只可惜最近发现她流落于此的原因竟是师门矛盾，如此也没法为我晋朝效命。现在她师妹追杀而来，两人不知怎的打斗到了孙府这边。”
“为了减少京城动乱，我已经下令，让这一片的人都守好嘴巴。”
若菁念及西域确实奇人异事颇多，不疑有他，神色凝重，“西域居然有此门派，武功高强、不可小觑。
“殿下，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们应该早日得出应对之法。”
宜臻安慰她，“若菁放心，那女子答应我，她带来的争端，她会解决。”
两人话毕，看向墙头，却见战局扭转！
早在宜臻跨入孙家后院，距离胡临荔约一百米时，困住胡临荔的白丝笼就渐渐从顶上开始缓慢退去。
紫衣少女面色一变，“怎么回事？”
她扫视周围，目光定格在宜臻腰间佩戴的玉佩上，“这是……初代穿越器？”
而胡临荔凝神静气，在头顶的洞达到一定大小时化为流烟飘出笼子，落于笼顶，扑向紫衣少女。
瞬间，紫衣少女回神时，喉间已多了道血痕，心脏被猛然捏紧。
她勉强转身，双眼无神，就这样断了气。
胡临荔扶住她的身体，接过她手上滑落的薄书，却见旁边的白丝笼形态再一次变化，凌空组成几个大字，等她看清，就消散于空气中。
我会再回来的。--双瑶
胡临荔：……
手上分量减轻，双瑶的身体也渐渐透明直至不见。
胡临荔狐耳微动，拿着薄书几个跳跃，消失在孙府两人的视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