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旧租界
（十四）
在中原中也看来，请客吃饭其实不算问题，还是那句话，她不缺钱，况且这是为了获取情报，一应的开销都可以后续找部门报销。
但如果是请这个糟糕讨厌的混蛋就很生气啊，看着太宰治欠揍的笑脸，中原中也忍不住反思自己当初到底是怎么瞎了眼，居然第一印象是觉得这人有点好看，哪里好看了？分明是个内里超级恶劣的混蛋有没有！越看越觉得手痒痒的，只想给他那唯一能看的好看脸蛋来上一拳。
这份怒气值在某人一路吹毛求疵，类似“哎呀这家的螃蟹不够新鲜啦”，“这家的景观超级差，小不点你的品味是不是有点糟”，“消费好低哦中也你是认真想请我吃饭的吗，一点诚意也没有”的话痨挑剔过程当中一路暴涨，就在中也忍耐阈值即将到顶，准备给这阴沉糟糕还屁话多的挑剔精来上一脚之际，两人终于七拐八弯地走到了来到了横滨人工岛对面海岸边的一户看起来上了年岁的料亭。
“两位，提前有预订，预订人是太宰治。”收起贱兮兮表情的他对门口迎客的和服女将这样说，太宰治转头朝中原中也俏皮地眨眨眼，笑得清爽而无辜：“本就想请中也吃饭，以答谢你的救命之恩。”
侧脸微笑的少年有一副容易让人迷惑的好皮相，看得中也愣了愣，心脏不争气地加速，怎料——
“但是还是没忍住逗了一下，因为中也生气却又憋气的样子实在是太有趣啦！”
中原中也：“…………”
果然，还是给那绷带青花鱼来上一脚吧！
太宰治想请中也吃饭是真的，来自法兰西的野生调查官本就对他存有戒备之心，这种时候还想敲人竹杠坑人只怕要把人推得更远，想打好关系没有前期付出怎么可以，吃饭间拉近距离，后续慢慢靠近，等把中也坑进portmafia后就可以想怎么逗就怎么逗啦！
太宰治欢快地想，擅长观人揣摩心理的他对中也脾气已经摸到了几分。
中原中也这人看起来记恩不记仇，实际却不是没脾气，被捉弄多了肯定会要报复，被塞了好意则会无措，就像现在这样。
面容甜美的小不点，漂亮的蓝眸子略微睁大，胸口起伏看起来像是被气到但又没办法发火，听到她细微磨牙声的太宰治心情愉快极了，他只作未闻地一勾中也的肩膀，拖长了嗓音，眨着他格外好看的眼睛：“好啦——一起进去啦，中也~”
套餐是提前预订好的，太宰治若是想要讨人喜欢，他确实有那个周到本事且不缺手段。
这次便是如此，提前预估到中原中也是法国胃对生食的接受度不高，太宰治在预订时跟店家商议着更改了部分菜单。去掉了大部分生食，新鲜的蟹肉刺身仅仅浅尝辄止，和螃蟹相关的菜式多选择做成了天妇罗，焗蟹肉，涮螃蟹，烤螃蟹和螃蟹火锅，除此以外还有一些其他各种口味的配菜。
按照原本的考量太宰治打算哄着中也喝一两杯帕图斯，看看她的酒品酒量是不是如“剧透”的一样差劲有趣，奈何这个中也不喝酒，遂临时改变策略把菜单上的酒换成了店里的饮料。
小声跟女将提出临时变更的意见，太宰治看着对面坐在对面腰杆绷直，似乎把全副礼仪都临时搬出来的中原中也，心下笑了笑，只当没发现一般开始若无其事跟人搭话聊天。
但凡太宰治乐意，他可以在对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仅靠语言就能从对方口中套出他想知道的情报且当事人还无知觉。
不过考虑到中也多半是法兰西谍报员教出来的，外加短时间不想再降低自己的印象分，太宰治的话题多选取的是横滨以及远东相关的风土人情。
他早早离家出走，系统的教育没经过多少，但胜在人聪明，阅历也不算少，加上有个本身颇为博学的黑心医生监护人，想要言之有物又不失风趣并不难。
让太宰感到些许感兴趣的是眼前的中也很多时候同样能够跟上他的思路——虽然很多时候两人的观念有分歧。
被两位兄长养大，从小便跟着他们游历欧洲的中原中也固然性格当中受魏尔伦的影响有着烂漫，向往自由的一面，但同样又被兰波好好地灌输了责任与克制。
她见到的事物同样不少，从时钟塔到阿尔卑斯雪山，见过莱茵河湍急的浪涛，也曾在晶莹高山间从峭壁上抱下过调皮贪玩以至于爬上去就下不来的小羊羔。
中原中也生来是封锁内里灾厄力量的人格保障，因为有两个兄长的引导，她从一开始就学会与那份力量和解，彼此互相成就。
是以她虽然不那么擅长于揣摩人心，但无疑，她的人格因获得了他人的爱意与善意，塑造得比所谓“剧透”更加的坚韧通透。
……换言之就是涉及原则问题时候不好骗，真是不小的挑战啊。
内心揣摩着这个中也的性格，太宰治觉得愈发有趣了起来。
有难度的挖墙脚才有挑战不是吗？嗯，前提是大家不要谈武力。
另一方面，同样是谈话，中原中也在心里觉得这个太宰治挺难搞。
不成熟的黑泥精，但是聪明得要死，这是她的判断，就算表面上再怎么装得清爽无害，早就见识过了各种魔术师扭曲之处的她能从太宰治身上闻到某种类似的气息——甚至比魔术师还难搞。大部分的魔术师都有自己的“执念”，或是追求根源，或是追求理想中的和平，但眼前的这家伙显然是没有的。
聪明到以至于觉得毫无惊喜，所以什么样都无所谓吗……
她这么判断着，在心底撇了撇嘴，不过看起来实力不济，暂时危害性应该不高吧。
在相对放松的环境下两人相互增进了解，加上太宰治选取的菜色的颜色味道都还不错，日式的料理手法第一次见很是新奇，中也一开始的警惕心慢慢褪去，她听太宰治在那里有一搭没一搭得介绍横滨的风土人情，自己则有一筷子没一筷子的品尝食物。
中也之前一直在欧洲，虽然远坂樱偶尔会请她吃和食，但次数很少。没怎么吃过日系菜品的她表现出了对日料当中各种调料以及菜色的好奇。
偶然间看到中也不熟练地用筷子蘸了点山葵嗅一嗅再抿一口，然后露出点舌头被刺激到的嫌弃表情，太宰治憋笑把新鲜烤好的蟹腿往她面前推，示意她尝尝看。
“好了，你总该说情报了吧。”往烤蟹腿上撒上一点点盐，抹一点点山葵，最后再在柚子醋当中蘸一下，中也无视太宰治的“螃蟹该吃原味啊”的提醒声，问。
“情报啊。”太宰治自己给自己夹了一根螃蟹腿，作沉吟状，“有的哦，话说中也有了解过横滨那边的人工半岛么？”
他们选取的包间恰好临街，不远处便是海岸，再远处，就是与横滨市本体以跨海大桥连接的横滨人工岛，那里曾经是横滨的旧租界，但似乎是因为中心某片区域曾经发生过大火又或是战后西方各国的一系列制裁措施，租界原本的住户逐渐搬离了那片人工岛，在海的这边建起新的租界。
至于原本作为租界的人工半岛，则在战后逐渐被荒弃。
荒弃的房屋总是会破败得很快，不知从何时开始，聚集起来的人们，开始在那片被废弃的岛屿上擅自建设出城镇。有些是在战争中失去了家园，有的是战后从其他地方来到横滨讨生活，亦有一些人从最初便不被允许存在。没有谁的号召，属于人独有的，求生的智慧令他们找到了人工半岛，即便那样的居住是非法，但在那片因种种原因被刻意忽视的土地，只要住上一次便拥有了居住权。
在这种背景下的贫民利用原有的建筑建起他们自己的住所，他们清理下水道，拉起了电线，人工半岛成为了灰色地带的人们居住的灰色城镇，仅有人工半岛上矗立的骸塞还在诉说岛屿往昔属于租界时的繁华。
“至于造就岛屿被荒废的契机……根据传说，大概是在大战的末期，有被俘虏的海外士兵在租界附近的秘密军事基地里接受拷问。起因是负责刑讯的军人做了过分残忍的事情，导致无数死去的士兵却用愤怒与怨恨唤醒了‘荒霸吐’，啊话说中也你听说过‘荒霸吐’吗，那在远东这片土地上颇有名气的神明，虽然曾经被排除正神列，但一直被供奉着。”太宰治侃侃而谈，他别有深意地看了中原中也一眼，若无其事地继续说了下去。
“这便是发生差不多战争末尾时横滨人工半岛的那场大火，有人传言在那场火灾当中看到了具备黑色火焰的人型。……哦顺便一提，据说能在地狱唤醒‘荒霸吐’的，只有在生前杀人无数，浑身缠绕无数死者灵魂，又或者是在那基础上，拥有强烈信念，抱着不甘与愤怒的已死之人才行。……总之，从那以后就一直有传言，复仇的幽灵在那座岛上徘徊，迄今不曾离去……”太宰治以一副讲鬼故事的口吻对中也说。
这些话太宰治说得半真半假，因为个人的好奇，外加曾经在“剧透”当中人工岛上应该有当初缔造中也的研究所，他这一年间数次去往人工岛找寻可能流浪在外的“羊之王”，至于结果嘛，当然不光没有中也这个“羊之王”，连打听到所谓关于“羊”组织的情报都显示，那个小组织只是短暂在几年前翻了个浪花，然后就彻底被打散了。
其实想想很符合现实，“羊”最初成立的初衷是帮助底层无处可去的孩童，如果没有中原中也这个“手握强大手牌”的存在，根本无法成为强大的组织，这样弱小的组织面对先代末年的疯狂和gss高濑会的夹击是无法生存的，或许现在在某个桥洞或是据点依旧有以收容保护年幼孩子的组织存在，但注定成不了气候。
不管怎么样，总之，眼下人工岛成为高濑会和gss相互冲突的前线，加上个盘踞在港口的portmafia，得说横滨黑夜的生财之道是一致的，走私和港口是他们最重要的经济来源。
“那毕竟只是传说，现在的人工半岛算是贫民区，每天都有可能有无辜者因为各种理由随随便便地死去。”太宰治慢慢说道，“不过么，平民死亡率偏高，以及高濑会有在其中做点什么是正常的。”
“人类的生命力会成为一次性可提取的……”听完他描述后，中原中也突然自言自语。
“？”太宰治恰到好处地露出个表示感兴趣的疑惑表情。
中也看了他一眼，流露出点苦恼的表情。她在烦恼，魔术终究属于“另一面”，奉行神秘主义，非系统的异能者很多都不知情……唔，所以要告诉太宰治这家伙吗？
暂时还没想好，她给自己舀了一碗打满蛋花和蟹肉的粥，小心撇去表面的葱花，“总之，吃完后我要去那边半岛上看一看。”她含糊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