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九十六 老鼠肉也是香香的
对于李长衿的固执，杜衡表示理解。
眼下所在的地方并非适合详谈，至于以后，再慢慢解释亦不迟。
于是乎，杜衡待大家皆稍稍恢复点力气，又开始赶路。
时值太阳光芒猛烈的时候，杜衡和李长衿走得摇摇晃晃，而眼前的路似乎怎么望都望不到尽头，到了最后，两人的脚直打颤。
“唉，我实在是走不动了。”李长衿弯腰驼背，多走一步路都艰难，额头上的汗水跟淋雨了一样。
杜衡把手搭在额头做棚，向远处张望。
望了一小会儿，就跟李长衿说:“那好，你先去右边那棵挂着红丝带的树下歇息一下，记得千万不要走开，我去上面看看路就回来。”
李长衿见有机会歇息，当然答应，挺起精神，走向那棵挂着红丝带的大树底下。
而杜衡一刻也不停歇，迈着两条沉重的腿走上高处的土坡。
这个时候迎面吹来的风都不是凉的，反而有一种火辣辣的热气。杜衡就差像一条犬一样伸出舌头散热了。
好不容易登上土坡，俯瞰而望。杜衡惊喜的发现，沿着之前的小路蜿蜒向下，再向左拐，那里有一条小溪横亘在其中。
而小溪的两旁零零星星布有田地，杜衡眼尖，小溪的尽头处，有两个大娘正在往木桶里挑水，看样子是想挑些水去灌溉田里的庄稼。
有人就行，起码有些许希望。
“有救啦！”
杜衡满脸欣喜，成了只蹦蹦跳跳的兔子，一路跑着去告诉李长衿。
李长衿一只手正拿衣袖擦脸，另一只手徒劳着扇着风，看到杜衡风风火火地向他跑过来，唬了一跳，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把“有救啦！”听岔成“没救啦！”
本能的求生反应，他当即蹦了起来，两条腿各跑各的，跟在杜衡的屁股后面，一路不停歇。
终于，就在两人快要跑断气的时候，来到了目标地。
溪边的大娘准备挑筐回去，突然看到在扬起的一阵阵尘土里跑出了两个人，吓得忘了做反应。
杜衡直到把气喘顺了，方才挤出一抹微笑，“大娘，我们哥俩是赶路的，一时间走岔路，不太认得此地是哪里，您能不能方便告诉我们？”
大娘听罢放下心来，她看杜衡和李长衿的形容举止不像是歹人，回道:“俺们这里是樵人村。”
樵人村？
杜衡和李长衿面面相觑，都不认识。
李长衿急了，“那我们要是从此处走到悦来客栈需要几个时辰？”
大娘听了几遍悦来客栈，方知是个客栈名，笑了，“悦来客栈啥的也不认识，小公子，难为你们咯，俺们村是个小地方，平时去安都府得准备一天一夜的干粮才行呢。”
杜衡听出有异，纠正道:“安都府？不是大娘，我们要去的地方是九祁镇的悦来客栈。”
另一个在一旁听着的大娘摇着头，“你们要去九祁镇？那可远了，九祁镇可是在浙川城那边呢。你们可不只是走岔路这么简单，这根本就是南辕北辙啊！”
他们两个可是听出来了，他们不仅被人劫持出了九祁镇，还出了浙川城。
“啊？什么？我的银两，盘缠全都没有了。”李长衿哀嚎，不顾形象一屁股坐在田埂上。
见到两位少年垂头丧气，大娘也无计可施，到底是好心肠，从自己的筐里面拿出了五六条水灵灵，水分足的萝卜递给他们。
还嘱咐他们现在正是日头旺盛之时，快快去找个地方避凉，现在世道乱，莫要在路上乱跑了。
两位大娘走后，杜衡和李长衿一人抓着三根萝卜，顿时没了精神，恹恹地见路就走，见林阴处便歇会儿。
可是，人倒霉的时候做啥事都不行，统共就见了这两位大娘是活人，一路往前就不见人家了。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时值日光西移，二人手上的萝卜已经啃了个精光，还是很饿。
此情此景，还真是应了李词人的那句“凄凄惨惨戚戚。”
偏生老天爷也是个耍脾气的性子，明明辰时的时候艳阳高照，现在说下雨就下雨，不仅要下雨，还打雷，闪着可怕的电。
李长衿是个蚊子胆，见到闪电惊得路都不会走了，被杜衡生拉硬拽，勉勉强强走了段路，找到了一个不知名村口的破庙躲雨。
那破庙的匾额歪歪斜斜，认许久才认出上面写的是“蒲公庙”。
破庙也是年久失修，无人供奉香火，门口的香炉灰倒在地上，而蜘蛛网横七竖八，爬满了墙壁，一条条爬山虎从庙里面延伸到庙外，破败里又透着一丝阴森感。
杜衡想都没想，大踏步就往里走，李长衿犹犹豫豫，可是发现自己四周无人，只有层层的雨帘时，更是恐怖，只得没有志气的跟着进去。
推开厚重的门，里面的空气很污浊，一只脚踏进去，登时高高扬起了厚厚的灰。
“咳咳咳……”饶是杜衡流浪的日子经验丰富，也被那厚厚的灰呛得直咳嗽。
“李兄弟，你先别进来，你这娇娇身子肯定顶不住。等我叫你进，你再进吧！”
杜衡的声音从里间响出来，带着回音。
看来，这破庙虽然残败，倒还真得挺大的。
李长衿可怜巴巴地应了一声，挑了一处看起来稍微干净无雨的地方蹲着，缩成一团。
这一场雷雨不知道到什么时候才停止，天地间仿佛被捅出了一个洞，哗啦啦的雨水无休无止地往人间灌下去。
乌云密布，早已没了日光，蒲公庙正地处阴暗处，很快，能见光变少了。
李长衿弱小孤独且无助，他怯怯往庙外四周看，发现影影绰绰的黑影时远时近环绕在他的不远处。
李长衿的双眼顿时瞪大，他以为自己是因为赶路过于疲惫才出现了幻觉，低下头揉揉双眼，等到抬起头的时候，猛地看到在他侧边的芭蕉叶后站着一个半边人。
——正死死地盯着他。
“啊！”李长衿不可抑制，惨叫出声。
正在这个时候，恰好杜衡从里间出来。
“干嘛干嘛，怎么了？”
由于这一声惨叫极为凄厉，杜衡胆子纵然大，也生生地被吓了一大跳。
李长衿一看到杜衡，眼圈就红了，他像个小孩子一样扑到杜衡的怀内，捂住自己的双眼，身子发抖。
“有鬼！有鬼在看！”李长衿说，止不住的颤栗。
杜衡一边扶住他，一边警惕地望向四周，除了黑暗，除了雨帘，暂时没发现什么异常的事情。
估计是有什么东西吓到他，杜衡心想。
杜衡象征性拍拍李长衿的肩背，“没事了。进去吧，我阳气旺，还有一身满满的正气，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都会被吓跑的。”
李长衿抬头看向刚才出现半边人的地方，已然什么都没有。
因为打开门有一阵子了，里面污浊的空气，霉气散发的七七八八，再进去，咬着牙关还能够适应。
乌漆抹黑的，幸亏里面有灯烛，还有柴火可以取光，而关于火的问题，这些杜衡已经第一时间搞定。
故而，李长衿进来的时候，看到有灯烛亮着，地上还整整齐齐地铺着一些稻草，味道肯定还是不太好闻，但是总算有了一个落脚的地方。
除了点着灯烛，杜衡还在角落处弄了一堆柴火，做了个架子，把湿答答的外衣架在上面烘烤。
杜衡招手让李长衿过来，“李兄弟，你也别害羞，把湿衣服脱下来，我给你烤干，不要晚上枕着湿衣服睡，容易得病，就不好了。”
李长衿见架子上已经烘着杜衡的衣服，没有多余的地方，如果要烤他的，誓必得拿下杜衡的。
想到自己一路上多得杜衡的帮助，自个儿没帮上多少忙，本身已经过意不去，现在还要杜衡多方承让，李长衿连忙摆手退后，“杜兄，我衣服没那么湿，你先烤，我不打紧。”
杜衡一大步走上前，动作利落，三两下就把李长衿的衣服脱了拿去烘，当然，除了亵衣亵裤。
李长衿同手同脚坐在火堆边的稻草上，一脸受气包的小娘子模样。
杜衡大i大咧咧地侧躺在草上，仰头看破败不堪的神像，满目疮痍的供台，想到此情此景，跟那夜被顾京墨一“麻袋”装到山上，那一座庙，那样的夜，好像跟现在也差不多。
那时情况虽然有点糟糕，然而，有了那个腰悬翠青色药葫芦的人在，也还行。
想到宋显允，杜衡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也不知道谷主现在身处何地？
是否安全无恙？
是不是也跟自己一样挂念着彼此呢？
罗叔和王純父女不知如何？
为什么殷谷樵要拿那个刻有“关”字的翡翠玉扳指？
如果不是殷谷樵，那么又有谁有如此大的能耐将自己和李长衿在短时间内送出浙川城？
……
火光映着他的脸，思虑无限。
“咕咕……噜噜噜……”
不知道是谁的肚子率先敲起了鼓，在这个寂静的地方，听得无比的真切。
杜衡和李长衿同时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肚子，看到对方统一的动作，两个少年不禁笑了起来。
“吱吱吱。”听到笑声，前台的墙缝里响起了老鼠乱跳的吱吱声，听动静，还不少。
杜衡眼睛亮了，爬将起来，摩拳擦掌:“今晚可以吃肉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