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全家福
佛堂里门窗紧闭，烛火一盏挨一盏，照得佛堂不分白日黑夜。在这烟香盈室，佛音绕梁中，一女子素衣跪坐，虔诚诵经。
“娘！”蒋若玉推开佛堂的门，一股属于外界的清新空气随着两位少女涌入佛堂。而那外界的空气冲到佛前的女子身后，便失了踪影。付子衣不为所动，仍如一尊雕像般，诵读着自己的经书。
蒋若玉坐在付子衣身边，抱住她的手，撒娇道：“阿娘，爹爹说，要让画师给我们全家画一幅画，当兰心姐姐的嫁妆。爹爹让我们来请你出去呢！”
付子衣说了一句佛语，停了诵经，睁开眼看向佛祖“我罪孽深重，不配入画！”
蒋世欢扶额，想到这些古人真是愚昧不堪，为着一个老和尚的话，就把自己后半辈子锁在佛堂里了。她叹了一口气，跪在付子衣另一边，看着佛祖说：“姨娘不去，那罪孽才更重呢！”
“欢姐姐，你说什么呢？”蒋若玉半恼道。
“本来就是！”蒋世欢故作高深，“你看，兰心姐姐也叫你一声‘姨娘’吧！女儿出嫁，娘却见不着。现在连张画也不肯给。不也算是没尽到做娘的职责，这也是一桩罪过吧？”
付子衣道：“当年，我痴心妄想，不敬夫人，还妄图取而代之。这才攒下罪孽，上苍降罪，可怜我儿，代母受罚，早早夭亡坠入无间地狱。如今，我只想在佛前焚香悔过，诵经积德，助我儿早日脱离地狱苦海！我若停一日，我儿便在地狱中多受一日刑罚。我自知罪孽深重，多一罪无妨！”
“这就是了！”蒋世欢道“明哥哥是因你的罪孽入地狱的，你现在再添一份，那他在地狱不也要再受一份。”
蒋若玉也说：“欢姐姐说的有道理。阿娘，你说你对不起大娘，那今天，大娘也要来，你和她道歉不就好了？”
见付子衣还有些犹豫，蒋世欢又劝：“姨娘，你现在出去。说不定上苍看我们家庭和谐，想着也有你一份功，还要给你添一份功德呢！这不是帮了明哥哥吗？”
付子衣沉吟片刻道：“也好！我是该尽一尽我这‘付姨娘’的职责！”
见计划得逞，蒋世欢在付子衣背后和蒋若玉悄悄比了一个“耶！”
今日的蒋府格外忙碌，不仅是为大小姐准备出嫁事宜，更是因为那佛堂里的付夫人出了佛堂，那药庐里的大夫人出了药庐！
下人们忙前忙后，崔婆子站在关口，指挥着下人，“那几个丫头，暖炉备好了吗？这春寒才过，大夫人体虚可受不得寒！”
丫鬟们连忙端着暖炉过来给崔婆子看，崔婆子只瞄了一眼，便骂道“呸！这么久，火还没发起来，再说你们也不知道多发几个！就这两个能抵什么寒！还不快去！”丫鬟们又端着暖炉匆匆离去。
崔婆子又看见梯步旁的花还没挪，对着几个家丁又是一顿骂“你几个脑袋是被狗吃了吗？都说了二夫人行动不便，梯上的花要搬到花圃里去，结果现在还没动！”那几个家丁连忙跑过来搬着花儿。
“奶奶！”挽月抬着一张椅子，把自己挡了个干净“这椅子往哪儿放？”
崔婆子一跳脚“诶呦！小丫头！往哪儿放你看得见？”又指着一个家丁喊道“都到你旁边，你不接一下！”
……
一个时辰后，这花园总算是拾掇出来了，崔婆子这才带着下人们又去忙送嫁的事。蒋父扶着大夫人，领着几个丫鬟、蒋藏锋等人来到花园里。他先是扶着大夫人坐下，又对蒋世欢说：“欢儿，你不过来？”
蒋世欢站在一边，看着那形容憔悴的妇女愣住了，她知道她是自己的母亲，可自己从未见过她。很多时候，或者说绝大多数，她都忘了这位母亲的存在。毕竟，她对前生那位朝夕相处的母亲印象更深刻。所以说，她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位，她现在的母亲相处。
她本来打算当没听到，跑到了蒋若玉和蒋藏锋中间站着。可蒋父又叫了她一声，她只好磨蹭着过去，站在了那个女人身后。蒋父又说：“欢儿，你不叫一声娘吗？”蒋世欢看着转过来的女人，她的脸色并不好，甚至有些吓人，仿佛全身的精神都凝聚到了眼睛里，使得那双眼睛亮得生出光来，再搭配她那渗人的笑。蒋世欢吓得都动不了了，更别提喊出来了。
可那女人突然伸出手，想要抓住蒋世欢。
面对突然出现的一只枯手，蒋世欢尖叫一声，又马上想起现在的状况，连忙看向一旁的花坛道：“那里好像有蛇！”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蒋藏锋道：“欢儿，你看错了吧！现在蛇还没出洞呢！”
蒋世欢赔笑：“好像是我看错了，吓着大家了！”众人松了一口气，继续忙自己的去了。
蒋世欢也松了气，无意间看向了大夫人。她还保持着那手势，只是眼中的光，嘴角的笑没有了，剩下的，只是一束披着锦衣华服的枯枝。
蒋世欢突然觉得有些愧疚，可她还是不敢靠近那女人。
大夫人收回了自己的手，转了回去……
蒋父正欲对蒋世欢说什么，一个声音便打断了他。
“大小姐来了！”
虽然还没有换上新装，可毕竟是新娘子，大家都围了过去，蒋世欢也不例外。蒋兰心看了一周问道：“爹，我娘还没来吗？”
蒋父沉声道：“藏锋，你去看看，绑也要把你宋姨娘……”
“绑谁呢！”宋芸儿姗姗来迟“我女儿马上就走了，我能不来？”
蒋兰心开心地看着来人，宋芸儿挽住蒋兰心的胳膊，对她说：“阿娘这辈子最幸运的有两件事，一件是嫁给你爹，一件是有你做我女儿。”接着她拿出一副牌来，话锋一转，“现在，你要嫁人了，阿娘也没什么可送的，你爹都备齐了。但这副牌，他绝对没有备！”
“怎么现在了，你还惦记着你那牌？”蒋父无语。
蒋兰心收下牌，交给下人“爹，这也是娘的一番心意。日后看着这牌，我就能听见咱们蒋府的声音。”
“唉，罢了！”蒋父轻叹。
蒋兰心来到大夫人面前，她上一次见她还是在几岁时，如今实在无法将面前这个形容憔悴的女人同自己的记忆合上。即便如此，她还是礼数周到，向她问了好，还叫了一声“欢儿，你怎么不过来？”
蒋世欢暗暗叫苦“怎么每个人都要我过去！”
幸好，蒋若玉拯救了她。蒋若玉看见付子衣过来了，连蹦带跳跑了过去，嘴里还喊着“阿娘！”
众人的注意力再次被分散，蒋世欢又松了一口气。
付子衣看着蒋若玉，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接着来到大夫人面前，跪下问安。
大夫人行动不便，只说了一声“妹妹，都是一家人，不必行这么大的礼。”蒋藏锋走过去扶起付子衣，打趣道“姨娘，你这可生分了。”
付子衣连忙说了一堆什么身份有别之类的话。大夫人等她说完，才示意丫鬟端出一个红木盒来，对蒋兰心说：“兰心，想你小时候，我也抱过你。可转眼间，你就要嫁人了，你大娘没什么好东西。这盒里的东西是我年轻时，你爹送给我的玉镯，如今我把它送给你，虽然不是什么贵重之物，可当年就是这只镯子一直支撑着我，等你爹回来。”大夫人沉思片刻又吟诵起来：“相爱之人终相守，携手白头共一生！”
蒋兰心亲自接过礼物，转交给丫鬟，谢道：“多谢大娘的赐福！”宋芸儿笑道：“夫人，你说哪儿的话呢！这礼物不是看价值，是看在人心中的位置。你这镯子可是分量不小呢……”
“芸儿妹妹说得对！”付子衣抢过话说“我这也有一份礼物送给大小姐。”说罢，从衣袖中掏出一个小木盒。
“这里面是一个观音玉像，你随身带着，它能帮你避灾引福。”蒋兰心接过，答谢。
蒋若玉笑着说：“我和欢姐姐也有东西送呢！”说着，便拿出一个木盒。蒋世欢顿时开心起来，凑到蒋若玉面前，拿起盒子打开，向众人炫耀一番“这可是我和玉儿亲手做的！”
众人一看，表情十分微妙。盒中是一只步摇，由金子做成，全身金灿灿的，顶端坠着三株长短不一的金丝穿碧玉，小块的碧玉如同一片片叶子，随着金丝生长着，末端挂着一颗红宝石。可以看出这只步摇造价不菲，只不过工艺就不敢托大了，那金丝没处理好，像是睡了一夜的头发，那些叶子，有些挨得太紧，有些又太松。
蒋若玉骄傲地说：“这步摇可废了我们不少首饰呢！我和欢姐姐又不能出府，只能把自己的首饰拆了，重新做一支。”
大概崔婆子在这里又要大呼，两位小姐浪费钱财了！
蒋兰心拿起盒中的步摇，仔细欣赏一番，戴在头上，微笑道：“二位妹妹，好看吗？”
两人连忙点头“姐姐这么漂亮，戴什么都好看！”
“没想到连你们两个都准备了礼物”蒋藏锋一笑“这不显得我不上心了吗？”
“哪里！”蒋兰心说“你明日还要护我出嫁。相护百里，这礼我还不知怎么还了！”
“那看样子，我的礼物才是最贵的那个喽？”
“既然如此，我和欢姐姐也要去送兰心姐姐！”
“胡闹！女儿家家的，能去做甚！”
……
众人谈笑间，崔婆子领着画师来了。于是蒋父安排付子衣，赵芸儿坐下。
蒋父两边坐着宋芸儿和大夫人，付子衣选择了坐在大夫人旁边。他们身后便站着蒋世欢他们。
蒋世欢不想站在大夫人后面，想换人，可宋芸儿后面是蒋兰心，付子衣后面是蒋若玉。想换只能和蒋藏锋换，而自己的位置正是蒋父安排的，她更是不敢换了。蒋世欢心中叹了一口气。
这画儿不像照相，“咔嚓”一声就完了。蒋世欢腿都麻了也没见好，心里不仅暗暗叫苦，寻思自己当初提议时，怎么就没想到今天！
终于，仆人们端来了茶水，蒋世欢连忙拿起一杯，正要下口的一瞬间，脑中忽然闪过大夫人眼中光芒失去时的样子。或许是心中有愧，蒋世欢端着茶水来到大夫人面前问道：“你要喝吗？”
话一出口，蒋世欢就觉得有些不妥，隔了半天，她终于突破心理障碍，又加了一字“娘？”
大夫人愣了一下，眼中的光又重新聚集起来。蒋父靠过来说：“欢儿，你娘不能喝这茶。”
蒋世欢听了这话，“哦！”了一声，正欲收回茶水，却被大夫人拦了下来。
她接过茶水，双手颤颤巍巍，却是一饮而尽。
仆人收走茶杯，蒋世欢一脸错愕，蒋父拍拍大夫人的手，最后握住……
最后画画完了，付子衣又回了佛堂，大夫人又回了药庐，唯独宋芸儿，她没有去牌坊，而是陪着蒋兰心，直至第二天送她出门。
蒋藏锋和蒋父招待完画师也去忙明天蒋兰心出嫁的事了。
蒋世欢躺在床上，想着今天白天那杯茶水。
“喂，系统！为什么她要喝那杯茶呢？”
“因为她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