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第章 发威
赵渡几乎是被叶子安推了出去的。
小男孩不过八九岁的年纪，伸出手推他的时候又觉得自己一手脏污，怕弄脏了他的衣裳，只那么虚虚的抬着，乌黑枯瘦的手指像是从碳灰里才拿出来似的。
后来见赵渡不走，他才伸手将人给推了出去。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赵渡都生在富贵之家，从未见的人间疾苦，今儿乍乍见了，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了，他站在门口不肯离去，也知道此刻说什么里头的叶子安也听不进去。
一门之隔的叶子安靠在破旧的门上，眼泪哗哗的往下掉。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床上的人儿哼唧了两声，叶子安想起这会都中午了，他娘定是饿了，忙开了门要去做午饭，其实午饭也不过是菜叶子放水里煮一煮罢了，家里已经很久没有米了。
谁知一开门，见赵渡还站在门口。
男人身形瘦高，日光自他身后照了过来，愈发显得他白皙的面容犹如神仙一般，他的面上带着温柔的浅浅的笑，他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好好读书，这才是你唯一的出路。”
他从小到大从未被人如此温柔对待过，因为他的娘是个傻子，村子里跟他同年龄的孩子都喜欢欺负他，还编了歌谣，唱着说“大傻子，哈哈笑，生个小傻子会咬人”。
那个时候听到他们的嘲笑，他像是个小狼崽似的冲上去就是撕咬，也不管对方人多人少，为此也吃了不少亏，挨了不少打，现在年岁渐渐大了，他也就习惯了。
“先生”
叶子安只喊了一声，便哽咽的再也说不下去了，只拿着细瘦的手不住的擦眼泪，他的手本就脏，擦了泪水后愈发成了个花脸猫。
赵渡拿出了帕子，蹲下身子给他擦了擦脸。
“你也跟着我上了一两个月的学，你既喊我一声先生，我便不会放着你不管，我且问你喜欢读书吗？”
叶子安不住的点头。
赵渡又道：“那就好，往后你只管安心读书，其他的事情便交给我吧。”
孩子的眼睛格外的清亮，被眼泪洗涤后更像是黑曜石般闪着光泽，叶子安就这么定定的看着眼前的男人，男人的唇角微微翘起，仿佛世间的一切事都在他掌控一般。
外头传来了脚步声，和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
叶子安的身子不住的颤抖了起来，他下意识的就要将赵渡往外推，“先生，你你快走，我爹他喝醉了，他”
只是到底慢了一步。只见一个干瘦的男人醉醺醺的走了进来，嘴里还冒着些不干不净的话。
“他娘的，都看不起老子，老子老子不还是娶了媳妇，生了儿子，我我告诉你们我”
他一个踉跄，这才看到院子里多了个美人。
他喝醉了，只嘿嘿的要往赵渡身边凑，“美人美人”
叶子安忙挡在了赵渡的前头，瘦小的身子虽不住的打着颤，可却依旧没让步，他的声音小小的，怯怯的。
“爹，这是我上学的先生，你不可以”
话还没说完，蒲扇般的巴掌便打了过来，直接将他给打飞了出去，“你个狗|娘|养的东西，竟敢这样跟老子说话，看我今儿不打死你”
许是听到外头的打闹声，屋子里头的女人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从床上爬了下来，又爬了出来，嘴里呜呜咽咽的喊着。
叶子安被打飞出去后，只觉眼冒金光，再也站不起来了，只抱着头蜷缩成了一团。
那男人见母子二人这般，愈发的来了气，抄起一旁的扫帚就要打，只他刚扬起手来，就被赵渡给夺了过去，若是换了一般的庄稼汉子他自不是对手。
这男人身形干瘦，且又是醉酒状态，赵渡也顾不得许多，挥着扫帚直接招呼在了男人的身上。
男人到底
只是窝里横的东西，只三两下就跪了下来，不停的磕头求饶。
赵渡依旧不停手，“你他娘的算个什么男人，你除了打自己老婆，打自己孩子你还有什么本事？我问你以后还打不打了？”
“还打不打了？”
“打不打了？”
赵渡手上下了死力，叶子安的父亲则跪在地上鬼哭狼嚎。
“不打了，再也不打了。”
“爷爷，我的好爷爷，你就饶了我吧”
“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叶子安家里闹的这么大，很快外头便围满了人，又过了一会儿叶长贵亲来了，叶子安的父亲虽不是个人，但好歹也姓叶，赵渡一个外村人在这里责打，到底不成体统。
他面上有些挂不住，忙制止住了。
“先生，这是做什么？”
赵渡自打养伤以来，秦九是一点力气活都不让他做，打了这会子气息早已不匀了，连脸面都涨红了，只红唇微张。
“按理说你们村里的事儿我不该管，只你将村子里的孩子送去让我教，我身边孩子们的老师，他们又尊称我一声先生，这事我少不得要管一管的。”
叶长贵一脚将叶子安的父亲给踹飞出去。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们以后注意着些就是了，先生还是早些回去，免得耽误了下午上课。”
他作势就要引着赵渡出去，赵渡却只当没看见，自顾道：“天下之事都逃不过一个理字，这事虽是家事，可也是大家的事，这人一味的打老婆打孩子，村长难道也不管管？还是说你们双叶村家家户户如此？”
“若真是如此，只当我没说。”
赵渡将叶子安拉了起来，朝着外头走去。
“我可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好苗子，死在你们手上，你们不管，我自带回去，我管，等将来出人头地了，想来也不会念着你们的情。”
双叶村的人岂可让旁人带去的，没的传出去是要让人笑话的。
叶长贵忙劝了下来，又将赵渡请回家里略坐了坐。
“先生有所不知，这个叶老三本就是无赖，一把年纪了也不知从哪里弄来了疯子，没过一二年便生下了叶子安，我们都当有了儿子，这人便会改了性子，不想却是愈发的变本加厉了，我们也曾劝过几次，只是他这头应下了，回头关起门来就打的更狠了，谁家还没个事，谁又能时时刻刻守在他家呢。”
这个道理赵渡是明白的。
他放软了态度，言语也缓和了些，“我也知道村长您的难处，可是我瞧着叶子安是个好苗子，将来定会出人头地的，只眼下他家里是个情景，只怕是会耽误了。”
“果真？”
双叶村已经很久没出过读书人了，大槐村因为出了秦达这个秀才，倒是压了他们一头，闻言叶长贵自然也认真了起来。
赵渡也不看他，低头喝了口茶。
“当着你的面我也不说旁的，只我现在教的这三四十个孩子里头，也就叶子安不错些，这读书一事资质是一回事，可勤奋刻苦却是不可少的，常言道寒窗苦读一十载便是这个道理。”
叶长贵不住的点头，表示赞同。
赵渡又将大槐村的各家收了钱，做为采买笔墨纸砚或是供家里实在贫苦的孩子上学用这一法子告诉了叶长贵，叶长贵送走了赵渡后，便也思忖了这个法子。
这头赵渡要带着叶子安回去上课。
到他家才发现半大的孩子正拿了菜汤在喂他的母亲，喂完母亲后又拿了帕子给他那个醉鬼父亲擦了脸，赵渡心里很不是滋味。
等回了学堂后，让柳英给孩子热了一碗饭菜。
叶子安忙了一上午，这会子早已饿的头晕眼花，不想赵渡还记得，只边吃边流眼泪，柳英见了心里闷闷的，只安慰道。
“往后中午在这里吃完饭后，我另给你留点你晚上带回家去吃。”
秦九一早就去找了大姐秦月，想要听听她的意见。
谁知秦月却怎么也听不进去，只道：“如今你得了门好的亲事，便也见不得我好了，我在这个家劳心劳力这么些年，好容易许了个不错的婆家，你们便这样作践我，我告诉你，就算你今儿说破大天去，我也是非他不嫁的。”
秦九不善言辞，也不知如何开解。
“大姐，我还能害你不成，那个孙祖德若是好的，我自然乐得你嫁过去，可是他是那样的德行，我也还是怕姐姐你嫁过去会吃亏，到时候既成了亲，想要和离岂不是难了，倒不如现在就”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秦月给推了出来。
柳氏在门外看足了热闹，还看热闹不嫌事大，“我就说嘛，我们家老二可不是从前的老二了，他早已被那个狐媚子给迷了眼，哪里还能看得出这些，我劝你还是自己个擦亮眼睛才好。”
秦九又急又气的便回去了。
他这个姐姐自小的性子就犟，只要是她认准的事就算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晚间放学后，晚霞似锦，赵渡贪看住了，一个人在山坡上看了许久，直到秦九找了来，他才笑着道：“从前也有回家迟些的时候，也不见你这么巴巴的来找，想来你今儿去找大姐碰了钉子了吧。”
秦九一肚子的话在赵渡笃定的眼神里又没了。
赵渡拉着他一同坐下，缓声道：“你也别着急，我心里已经有了计较，若是过后大姐还坚持要嫁去孙家，我便也没法子了。”